菊里花铃重新画了一张黑猫式神放出来,代替她轻巧的跳上屋顶,眼睛共享后同时也瞧见屋里的情景,不由惊诧。
但见屋内有七八只两米来高的古怪人偶在屋内走来走去,有的拉着锯子,有的拿锤子和斧头砍着木头,而旁边则摆放着色彩鲜艳的宽大衣服和竹骨骨架半成品。
这些古怪人偶身上穿着古时候的衣服,有的还穿着城隍的官服,脑袋是个硕大无比的人偶头颅,看上去热闹又诡异。
这些古怪人偶就是塔骨,只是不知道屋内的塔骨里装着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亦或者,里面什么都没有。
以柔婉女音唱着乡谣的是一个女姑形象的塔骨,两米高、一米宽,头颅硕大无比且雪白光滑。她正握着锯子切割木头,一边切割一边唱着乡谣。
有时候是割据的刺耳声响盖过她的歌声,有时候则反过来。
当唱到‘恶煞跑到你家床底下,一家七口死光光’时,其他塔骨则会齐声跟着吆喝,而女姑形象的塔骨就会捂住嘴巴发出刺耳的欢乐笑声。
吆喝三遍后,塔骨们停下来,女姑继续唱,唱到‘矮仔爷、翁仔神’时忽然换了歌词,变成‘屋顶偷看的人摔断长脖子’。
高晏面色一变,借着夜色迅速滚落屋顶。
衣角刚翻下屋顶的那一刻,一柄锯子穿透屋瓦将黑猫切割成两半。半晌后,一个雪白光滑且硕大无比的头颅从屋顶冒出来,转了两圈没有发现诡异的东西。
接着,它看见屋顶被切割从两半的黑猫,于是嘟嘟囔囔的用诡异的小调唱着:“一只黑猫呀!屋顶偷看的黑猫切成两半。”
它又慢吞吞的巡视了一遍,没发现异常才钻了回去。
屋内沉默了片刻,接着就是窃窃私语,好似其他塔骨在询问女姑塔骨,而女姑塔骨正在回答问话。
高晏滚落屋顶,悄无声息的落在草坪上,立刻捡起两个白纸灯笼塞到菊里花铃的手上,然后带着她再次跳到破了个洞的屋顶趴下去。
“趴下,别出声。”
菊里花铃虽不解其意,但很配合,迅速趴在黑色的屋顶上,尽量让自己完全融于黑暗中。
没过多久,一只白无常塔骨推开门走了出来,绕着庭院转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最后他停在高晏两人刚才所站过的草坪上,刚好就踩在了方才放白纸灯笼的位置。
白无常塔骨抬头看向屋顶,它一走出来才发现身高竟是快到三米。而屋顶距离地面四米高,只要退后一两步再抬头看就能见到趴在屋顶上的两个白纸灯笼。
黑暗中,高晏和菊里花铃完美的藏匿于夜色中,但两个白纸灯笼无法掩藏。
只要发现了白纸灯笼,高晏两人就逃不了。
白无常塔骨向后退一步,硕大的脚掌落在草坪上,压倒了柔嫩的小草。
高晏忍不住屏住呼吸,心跳飞快,他尚且不确定自己和菊里花铃能否在七八只塔骨的包围下逃跑。他紧盯着白无常塔骨,对方看不见他,但高晏看得见。
屋顶漆黑,而屋檐下有火光。
白无常塔骨退了两步,站定后慢慢举起白纸灯笼,刚好照亮了高晏双眼的一刹那,他手中的杨柳软鞭与屋内一句呵斥同时出现——
“高爷,天快亮了,骨头架子还没搭起来。你在外面偷什么闲?”
白无常塔骨听到这呵斥便立即放下白纸灯笼走进屋,而高晏则松了口气,紧捏住杨柳软鞭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白无常在民间也被称为七爷、高爷,同黑无常别称并排,后者别称为八爷、矮爷。
刚才屋里有人喊的‘高爷’就是白无常的别称。
高晏低声:“走。”
他提起两个白纸灯笼,本想再带菊里花铃下去,但对方用了式神将自己带下去。见状,高晏没说什么,落地后便立即离开院子。
走出很长一段路之后,高晏才说道:“刚才喊话的人是陈青山。”
菊里花铃:“你见到了?”
高晏摇头:“声音听出来了。而且他是制作塔骨的手艺人,在屋里也算正常。只是不知道那七八只塔骨是怎么回事。”
菊里花铃冷不丁说道:“七只。”
高晏:“什么?”
“屋里一共七只塔骨,我仔细数过了,还有一只是死的,始终没有动。你说七这个数字跟乡谣里‘一家七口死光光’的七有没有关系?”
高晏想起女姑塔骨唱到‘一家七口死光光’时格外兴奋,连唱三遍才停下,也猜测并非巧合,只是现在难以下定结论。
想了想,高晏选择将乡谣中所有线索都告诉菊里花铃。
菊里花铃惊讶:“为什么突然告诉我?”
高晏:“你救了我两次。”
一次是刚才在墙头上,一次是在屋顶上,两次里,菊里花铃都用黑猫式神救了他。
高晏有仇必报但同样有恩也一定会报答,他很感谢菊里花铃救了他两次。
“我会还你,但救你长姐就算了。你们算计我的事情,我还记着。”
高晏摆摆手,但还是将菊里花铃安全的护送到她的院落才离开,回到屋中躺到床上,盯着床帐,想着褚碎璧入眠。
第二天天亮。
高晏起床,肚子很饿。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夜晚又跑出去撞到两拨鬼怪,运动量巨大导致大清早被饿醒。
高晏洗漱完毕后,先找出颗糖放进嘴里含着。他的身体强化后,一些小毛病诸如胃痛、低血糖等都被治愈,不过吃糖的习惯还是保存下来。
伸了个懒腰后,高晏出门,离开院子前往陈青山居住的院子。
路上遇到菊里花铃就同行来到陈青山的院子,刚进院门就看见他正蹲坐在门口台阶上削着木棍,当高晏两人走进就听到他头也不抬的说道:“吃的在屋里,到时候食宿费都得一块算。”
高晏抬脚进屋吃早餐,他现在已经接受陈青山特别正常的人设了。
活灵活现,整个古镇和镇民都那么真实,仿佛现实中有个封闭的古镇也是这般古怪,那里有诡异的事件发生,也有正常的人类,还有暗中伺机而动的鬼怪。
中级场跟初级场果然不一样。
高晏心中感叹,嘴巴没停过,直到填饱肚子他才出门坐在台阶上晒着太阳。
半晌后,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询问:“陈青山?”
陈青山应了声。
高晏:“制作塔骨的材料要怎么获得?”
陈青山:“两个元素,骨和皮。”
高晏:“竹骨和纸皮?”
陈青山:“对。”
高晏:“听起来不难获得。”
陈青山抬头,直勾勾盯着高晏,双眼很浑浊,透露出奇怪的神色:“外面的城镇确实不难获得,但古镇里没有竹子和纸。”
高晏讶然:“没有?!那你之前的塔骨怎么制作的?”
陈青山露出奇怪的笑:“我怎么知道?我负责提示一句,他们自己拿来送到我面前,我就制作了。我不管材料是什么,怎么拿来的,只要皮和骨齐全,拿其他东西来代替都可以。”
高晏表情恢复淡漠,陈青山见吓不到他便也恢复面无表情,低头继续削着木棍。
高晏忽然询问:“用木头削成的木棍能用来充当骨头吗?”
陈青山:“不能,容易断。过火的时候容易烧起来。”
过火,乡谣中也出现了这两个字。
【尪仔过火消灾厄,大仙死在火海中。】
尪仔即为神偶,在游神会走遍十里八乡后回归神庙前要淌过火堆,寓意驱邪避祸得到清静的意思。追随在神偶后面的塔骨也得过火,如果材质不能防火的话就会烧起来。
高晏:“我记得制作塔骨的‘皮’不是用纸,而是麻布。”
陈青山:“麻布也会烧起来,用‘纸’才不会。‘纸’不会烧起来的。”
高晏:“以前制作塔骨的材料你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吗?”
“知道,但我不告诉你们。反正你们自己会知道,只要是人都会知道。就算你们不知道,他们也会引导你们,让你们知道。”陈青山充满嘲弄和恶意的说道:“真正要塔骨的人,不是你们这些外乡人。”
高晏:“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同陈青山道了声谢便出门。
高晏和陈青山说话的时候,菊里花铃就站在他们身后的门槛边听着,听到‘我知道了’这句话时,她眼神一闪,犹豫半晌还是跟了上去。
陈青山说话的时候用的方言,菊里花铃听不懂。
这就是中级场的可怕和真实之处,玩家不再能听懂任何一国语言以及方言。不过出于公平,游戏场一般不会让玩家单独进入陌生语言的环境。
要么全都听不懂,要么全都听得懂。
菊里花铃听得懂中文,但是不懂方言,游戏场关于这点的判定有些粗暴简单。
再加上她是主动进入‘游菩萨’的游戏场,短板就出来了。
离开陈青山的宅邸后,高晏没入巷子深处,在拐弯的时候跳到屋顶甩掉了跟上来的菊里花铃。
他们虽然合作了,却算不上是能将后背放心交予彼此的伙伴,顶多算是随时可插一刀的盟友。
高晏来到热闹的大街上,随意逛了不少地方,发现古镇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寺庙。
有时候拐过一条巷子就能见到一座小寺庙,拐过一栋宅落就能见到一座大寺庙。
古镇的人崇神、信神,毫无疑问。
高晏又从街上贩卖的春联、灯笼等物得知昨天是元宵十五,‘正月十五游菩萨’,想来夜里看见的游神会就是昨天正月十五的盛会。
乡谣里除了正月十五还有正月二十,距离现在还有五天。
刚刚好是玩家们六天生存时间的最后一天。
眼前是座青山灵安尊王宫,宫殿位于河岸边,巍峨壮观,殿内香火鼎盛且香客如云。
烟火缭绕,焚烧纸钱的宝塔旁边还有个火堆,火堆冒着热气,庙祝用长竹竿不时翻着火堆,时不时能见到炽热的火光突然大盛起来。
火堆边缘依稀可见被烧剩下几片彩色纸片和竹篾,高晏在一片彩色纸片前驻足,弯腰捡起那片彩色纸片和一块竹篾。
触感都有些不同于普通的纸片和竹篾,高晏不暇细思,将纸片和竹篾都收进口袋里便继续走进青山宫。
耳旁听着算命先生的吆喝,越靠近就越响亮——
“算命!算命!不灵不给钱!灵了给两倍!”
高晏心想哪个傻逼会上当?
结果他就被算命先生缠上硬要他花钱算命,高晏举起拳头就抡了过去:“俞小杰,你皮太痒了?”
算命先生打扮的俞小杰当即跳起来,扔掉他一身吃饭家伙,一把扯掉下巴上的山羊胡惊讶的喊:“高晏,我全副武装你也认得出来?行啊,厉害。”
高晏:“你嗓门挺亮,想听不出来还真难。”
“嘿嘿。”俞小杰挠挠后脑勺:“说明我们现实中互动半年还是很有用的。”
自晋级场出来后,俞则和俞小杰就利用他们各自的人脉找到高晏的所在,原本是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结果他俩被高晏招待了一次后就在附近租房,时不时提着点菜过来蹭饭。
饭桌和酒席是最容易滋生友情的地方,几十瓶冰啤磕下去,感情就升温了。
高晏后来默认两人是朋友、伙伴,只是没料到俞小杰跟他中级场是同一场。
“俞则不在?”
“不在同个游戏场,我们分开了。”俞小杰说道:“本来还是要一起进游戏场的,但中间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我就跑进这个游戏场了。还好遇到晏哥你,要不然我一个人该多寂寞。”
高晏:“你怎么跑到青山宫门口招摇撞骗?”
俞小杰:“这怎么能说是招摇撞骗呢?我确实会算命,特别灵。”
高晏:“你给我算算?”
俞小杰:“我看你面相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
高晏:“他们呢?”
他指的是青山宫络绎不绝的行人。
俞小杰笑嘻嘻:“那我看不出来,死人没有命数。看死人命数就是在为难我。”
高晏眉心一跳:“死人?”
他看向热闹的行人,他们或行色匆匆,或面带虔诚,小贩吆喝,买家讨价还价,小孩啼哭,母亲哄着幼儿,这样一幅热闹的人间百态竟然全都是虚假的?
青天白日下,寒芒笼罩大地。
高晏:“没活人?”
俞小杰:“没有。”
高晏相信俞小杰的话,因为他跟唐则都曾学过算命堪舆,因此懂得看人的面相。
当初唐则就是看出高晏面相逢凶化吉才二话不说就跟他结交,俞小杰看相的功夫没唐则厉害,但也算大师级别。
昨晚见到诡异的游神会,高晏也知道古镇古怪,只是没料到中级场真会如此大手笔,整个镇子的居民都是NPC。
高晏:“你在哪儿落脚?”
俞小杰:“就这儿。”
高晏:“青山宫?住里面还是外面?”
俞小杰:“我来的时间不巧,刚好天黑,接着又发现路人面相全是死气。然后遇到庙祝,我问庙祝最近的旅舍在哪儿。庙祝说镇里没有古镇,让我在庙里住下来,前提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进入庙里后不能发出声响,无论看见什么都别说话。”
高晏:“所以你昨晚就在青山宫主殿里住下来?”
两人向前走,跨进青山宫主殿的大门,旁边香客越过他们来去进出,表情虔诚。殿内白烟缭绕,每个进来的人都刻意放轻脚步声,说话也变得细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