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畅把碗筷一推,道:“怎么回事!?你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谎骗老师回家,却背着我跑去同学家过生日,还把蜂蜜倒在人家舅舅的鞋子里!”
……邵君凌根本不知道,他在学校找不到人时有多担心,他以为那孩子又离校出走了……
杨娜疾步走过来,第一时间不是安抚尹畅,竟是护着邵君凌,责备尹畅道:“他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尹畅震惊不已,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伴了他近二十年的老保姆也站在邵君凌那边,他的心彻底被刺痛了。
邵君凌还是个孩子,所有有被原谅的特权,可他呢?谁来包容他的任性?谁来理解他的心酸和困苦?
他负起责任把邵君凌接回家,他听从姚曼槐的安排走上父亲的路,他努力地学着做一个好哥哥,但他自己的心结却从没有被解开——无论是自己的身世,还是邵君凌的身世,尹东到底为什么要瞒着他?
杨娜数落完他后,就温言软语地去哄邵君凌了。
尹畅再也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转身就走,杨娜慌乱的呼声从身后传来,他都充耳不闻。
下了楼,尹畅也想不出要到哪里去。
他在这个城市里还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也无法独自上街晃荡。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尹畅瞄了一眼,是微信群里的消息,只见贾司齐拍了一堆节目组为他们安排的晚宴照片,还在群里@他:“你吃过饭了吗?我们这边刚结束,准备回宿舍,今天录节目超开心的!”
尹畅苦笑,想到自己这一晚上乱糟糟的经历,忍不住在群里回了一句:“没吃。”
贾司齐当即回复道:“怎么这么晚还没吃啊?[可怜][可怜]”
柏肖知也发了个问号。
尹畅没回,柏肖知便私聊了他:“出什么事了?”
尹畅犹豫了一瞬,道:“没有,只是心情不大好。”
都是男人,柏肖知一见这话就猜到尹畅现在需要什么:“见个面?陪你喝杯酒?”
尹畅:“行吧。”
柏肖知:“……能带47吗?虽然他比较烦……但他一杯倒,你一会儿要觉得受不了,把他灌醉就清静了。”
尹畅失笑:“带着吧。”
柏肖知挑了个地方,是他和于锐泽经常见面的一个私人酒吧,位置很隐蔽。
他把地址发给尹畅,尹畅就直接开车过去了。
三人见了面,贾司齐果然一阵聒噪:“尹畅哥你咋啦?什么事情心情不好?快跟我们谈谈心!要不要点些烧烤,这里的烤茄子贼鸡儿棒!不过我们已经吃得很饱了,而且今天的能量也超标了,要不我们看你吃?……”
柏肖知迅速点了一扎啤酒,赶紧给贾司齐倒了一杯让他喝了。
十分钟后,贾司齐果然趴在边上呼呼大睡。
“没有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柏肖知给尹畅也倒了一杯,缓缓道,“一杯不行,就两杯。”
尹畅又笑了:“谢了。”
跟他俩在一起,尹畅确实感觉轻松了许多,可他笑归笑,心中仍然一片苦涩。
两人一来一回喝了好几杯,柏肖知才试探性地开口问:“出啥事了?说出来可能会好受点,你放心,我嘴巴严,无论听到什么,出了这扇门,绝对不对第二人讲。”
“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想让自己出来冷静一下,”尹畅慢慢喝了口酒,才道:“今天是我弟生日。”
就因为今天是邵君凌的生日,尹畅怕自己呆在那里会忍不住对他发火,所以才跑出来。
“嗯?”柏肖知知道尹畅有个弟弟,他之前看过新闻,今天做节目时尹畅也有提,感觉尹畅还挺关心他这个弟弟的。
原来今天是他弟生日,难怪尹畅这么早走。
“生日怎么了?”柏肖知问。
“我让家里的阿姨给他做了饭菜,订了蛋糕,还想好了晚上陪他在家里看一部动画电影,可等我到了他学校,却扑了个空……这家伙骗了老师,背着我去了他同学家里。”
柏肖知:“呃,说谎是不好,该好好教育一下。”
尹畅:“呵,我教育不动他。”
柏肖知:“他不听你话?”
尹畅:“嗯……”
何止,想到邵君凌都敢当着他的面砸那个蜂蜜罐子,尹畅就气不打一处来。
柏肖知:“那个,是不是因为,他跟你还不怎么亲?我听说过一点你们的关系……”
尹畅细细回想着,眼中一片晦暗:“是不亲,这么长时间,他只叫过我一声‘哥哥’,就是我去福利院找他那天……你信不信?”
柏肖知:“……这个,过分了吧。”
尹畅自嘲般笑了笑:“我欠他的。”
柏肖知:“别这么说。”
尹畅这么说不是没理由的,毕竟他是尹东的养子,他享受了本该属于邵君凌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尹畅又幽幽道:“我有时候看着他,感觉像是在看我自己。”
“……嗯?”柏肖知没明白,他在新闻里见过那孩子的照片,肯定没尹畅好看。
尹畅解释道:“他没有妈妈,我也没有,现在我们都没了爸爸……我当时在福利院看到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这小孩跟我相依为命了……你能懂这种感觉么?”
柏肖知是独生子女,父母双全,现在身边多了个每天黏着他的贾司齐,他还烦得每天想把人踹飞,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尹畅失落道:“我想对他好,可他跟我不亲……”
是的,尹畅害怕,他怕自己做得再多、再好,都捂不热邵君凌的心。
柏肖知试着设身处地想了想,突然觉得尹畅挺可怜的。
本以为像尹畅这样站在影帝父亲的肩膀上,一出道就红透半边天的新人,就是受了上天眷顾的命运之子,绝对体会不到他们这种十八线小扑街的辛酸……
但他错了,人活一世,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名要利,纵使是尹畅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心里也有自己的苦,他的苦来自无法被填补的亲情。
尹畅叹了口气,又道:“你猜他今天晚上去哪儿了?”
柏肖知:“哪?”
尹畅:“王宸家里。”
柏肖知:“……哈?”
尹畅:“准确的说,是王宸他姐家里,他跟王宸的外甥是同班同学。”
柏肖知:“……”
尹畅:“我去接他的时候,他在人家家里玩得欢呢。”
他不喜欢王璇同情他们的目光,也不愿去想象邵君凌在别人家里其乐融融的样子。
尹畅:“而且,他还带了罐蜂蜜,倒在了王宸鞋子里。”
“……这、这什么骚操作?”柏肖知强忍着笑意。
尹畅知道的柏肖知不喜欢王宸,所以说到邵君凌的恶作剧,他自己也笑了笑。
他现在明白邵君凌会这么做的理由了——估计还是气王宸当初说了自己坏话,才找机会去报复的。
但这毕竟不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处理这种事,大人有大人的做法。这段时间尹畅跟王宸接触下来,也感觉对方其实人不坏,顶多就是幼稚了点,虚荣了点……
现在被邵君凌搞成这样,尹畅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跟王宸接触了。
而且,想到邵君凌隔了这么久还记着这种仇,尹畅也觉得这孩子心机有点深。
柏肖知敬了他一杯,劝他道:“我说句实话,你听了别生气。”
尹畅:“?”
柏肖知:“我觉得你是太在乎他,对他太好了,才会压力这么大。我要是有个亲弟弟,他要敢不听我话,拖过来揍一顿就完事儿了。一顿不行?两顿!熊孩子跟他这么多废话?不打不成器啊。”
尹畅:“……”
柏肖知:“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尹畅眯着半醉的眼睛,指着他道:“在国外,你要这么做,会被警察抓起来,关进牢里,少说判半年十个月。”
柏肖知:“………………”
不过跟柏肖知倾诉了一番后,尹畅确实好受了很多。
看着一桌子的空酒瓶,还有在边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贾司齐,尹畅笑着摇摇头,道:“我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晚上王宸回自己公寓,穿上鞋出门走了几步,感觉脚底哪里怪怪的。
上了车脱鞋子一看,袜子上一片黏糊糊,都渗进去了。
“???”这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凑近闻了闻,臭臭+甜甜的味道。Σ( ° △ °)︴
第36章 我陪着你
回了淮河公寓,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客厅里还亮着灯, 餐桌上的饭菜都被收拾掉了, 只留着一盘杨娜为他新炒的面条,但他回来太晚,也已经凉了。
杨娜闻声从卧室里出来, 压着声音问:“小畅,你去哪儿了?”
尹畅浑身透着寒气,什么话都不想说。
杨娜走近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既心疼又无奈:“吃过东西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我不饿, ”尹畅摇头,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人呢?”
“好不容易哄去睡了……”杨娜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忧心忡忡道, “听阿姨的,别再吵架了, 我已经说过他了,那孩子也不好受,你走后一直掉眼泪。”
尹畅:“……”那家伙还知道哭啊?
见尹畅面露疲色, 杨娜又道:“不想吃就早点歇息吧, 明天一早我给你熬点粥。”
尹畅“嗯”了一声,挥手示意杨娜也去休息,然后虚晃着脚步朝主卧走去。
等进了卧室,尹畅想去开灯,又怕灯一亮会影响邵君凌睡觉, 就这么呆呆地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
有那么一瞬间,他特别想从这里搬出去……
但心底的责任感又涌上来,压过了他想逃避的冲动。
尹畅认命地轻叹了口气,等眼睛稍稍适应了光线,正想摸黑去洗把脸,转身却见书房的小床上,邵君凌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正默不作声的望着自己。
尹畅一口气没缓过来,过了几秒才沙哑着声音问:“你还没睡?”
邵君凌眨了下眼睛,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的眼神这会儿又显得那么无辜和委屈。
尹畅喝得醉醺醺的,感觉自己似乎没有离开之前那么生气了,也或许是邵君凌可怜巴巴的眼神取悦到了他。
想到今天是那孩子的生日——虽然现在已经过12点——不管怎样,还是跟他说句“生日快乐”吧。
……总得有人先服软,不是么?
尹畅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邵君凌的床前,慢慢蹲下身,心情复杂地望着他。
他还那么小,抱着腿蜷缩起来的样子,像只害怕被人遗弃的小狗……
邵君凌看着尹畅,怯怯地叫了声:“哥哥。”
这是第二次……从福利院见面后,邵君凌第二次叫他哥哥。
然后,他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尹畅一下子心软了,其实他要的不多,就这五个字,他一晚上的心伤似乎就被治愈了。
他甚至开始反省自己的过错,比如在邵君凌跟他炫耀那件恶作剧的时候,他没能心平气和的劝导,毕竟这孩子会那样做也是为了给他“报仇”。
不过,在薛子问家看到的那一幕,还是让尹畅有些耿耿于怀。
他低声问邵君凌:“别人有爸爸,有妈妈,还有舅舅……你羡慕吗?”
邵君凌一愣,摇摇头。
因为不再生气,尹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酒劲有点上涌,他大脑钝钝的,又问:“为什么不羡慕?你只有……我一个。”
邵君凌垂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了两个字:“够了。”
够了。
他说够了。
尹畅笑了,他伸手揉了揉邵君凌的脑袋,轻声道:“邵君凌,生日快乐……”
他还想对邵君凌说:我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了,你以后听话点,好不好?
可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也越来越沉。
他见邵君凌张了张嘴,说着:“我、我以后……”
但还没等到邵君凌说出那句话,尹畅就醉倒在他的床边。
邵君凌抓着尹畅的手,用一副还带着稚气的嗓音呢喃道:“我以后,一直,陪着你。”
……
第二天,尹畅是在他弟弟那张小床上醒来的。
邵君凌扛不动他,拖了他两下,他觉得烦人,就自己迷迷糊糊爬上去睡了。
醉酒后冷,他还在无意识间抢了邵君凌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徒留邵君凌手足无措地趴在床脚守了他一夜。
当然,这些他都不知道。
尹畅起来的时候,只见床沿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东西,有果冻布丁、巧克力、好丽友派、手工纸花……他一脸懵逼,随手拣了朵蓝色的纸花来看,见底下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邵君凌生日快乐!”
这是……邵君凌昨天收到的生日礼物?
那家伙把礼物都背回来了?但怎么都放在这里?
尹畅把那些小礼物都收起来放在床头柜上,恍恍惚惚地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他只记得,邵君凌似乎跟自己说了“对不起”。
那一句道歉给了他极大的安慰,尹畅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熨帖的。
可为什么他会睡在这张床上呢?难不成自己跟那家伙聊着聊着就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