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扬叫了,“薛白。”
声音微哑,带着刚睡醒的语调缱绻,透过听筒,被轻轻的贴在耳畔上。
薛白的耳廓一点点变成了粉色。
顾扬又叫了一声:“薛白。”
薛白应道:“好了。”
顾扬说:“睡吧。”
简单的两个字被重叠进了夜晚里。
薛白抱住膝盖,脚趾抓着地面蜷缩在了一起,好半天,才渐渐松开。
他没有再扯皮,反而像个像个被喂了糖的孩子,安安静静的的说:“好。”
电话挂了,薛白又靠着床檐坐了一会。
这下是彻底的睡不着了。
薛白拨了个电话给张凌。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这个点了,张凌这货还在网吧玩游戏,背景是吵闹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n225方向有人,在瞄……卧槽朋友,你瞎吗?打不到不会躲起来吗?你是傻逼吗?算了,我要说你是个二傻子,我都特么是在夸你!进烟进烟,我拉你谁啊,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
张凌把傻逼队友骂了个爽,才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立马怂了:“薛哥?是你啊,怎么了?还没睡?瞎子又来了?”
“有件事……”薛白张了张嘴,忽然顿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听我同桌的声音听硬了?
然后睡不着了?
“……”这特么算什么?
薛白:“没事,挂了。”
薛白果断撂了电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定了一会,觉着这么硬下去也不是个事,又去洗浴间冲了个澡。
冲完澡出来,手机屏幕上堆了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好几条短信,全是张凌发来的。
-??????
-薛哥?
-怎么了啊到底?
-话别说一半啊薛哥,痛苦!
-这游戏我都打不下去了,全给你吊着了。
薛白:“……”
张凌的电话又过来了:“薛哥,你可算接了,到底什么事啊?”
张凌这人,其他还好,就是特别较真,薛白随便扯了个理由:“没什么,就是兄弟们好久没见了,明天出来聚聚?”
张凌松了口气:“嗨,这点事?行啊,我去叫!他们前两天也都说想出来来着,那就老地方见!我继续打游戏了啊,傻逼队友又给狙死了,就我一人苟圈我操。”
“去吧去吧。”
薛白吹干头发,躺好,抱着枕头心绪不宁的在床上滚了几圈,在聊天软件上点出顾扬的对话框,纠结了一会,没去骚扰他,调整了一会情绪,硬逼自己睡了。
周日,薛白按约定时间到了桌游馆。
“ne先生”桌游馆就在一中附近,一中的学生去的不多,附近的职专生倒是常客。
这会才上午十点多,没什么人,薛白一眼就看到了张凌。
男孩子们都是附近职专的中二少年,已经到齐了,开张台球桌,两人在打球,其他人围在一边指点江山,有两个叼了根烟的,站得比较远。
看到薛白,张凌拍拍抽烟的那两人:“烟掐了,烟掐了,别让薛哥身上沾烟味。”
桌游馆里开了暖气,薛白觉得闷,想把口罩拉下来点,男孩子们放下球杆,连连阻止。
“别别别,别摘口罩,薛哥。”
“我们的逼格就靠这口罩遮着了。”
“对啊,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神秘,薛哥,保持神秘。”
“……”薛白露出个嫌弃的眼神,“我要不要再带个头套?更神秘。”
中二少年们眼睛放光,有一个干脆直接打开了淘宝:“也不是不行啊!薛哥你看看,喜欢哪种?蜘蛛侠的还是钢铁侠的?我看美国队长的也不错!”
“你想闷死我?”薛白被逗笑了,好脾气的陪他们二,没真摘,只是稍微往下拉了点透气。
台球桌上的战况陷入了僵局,正在激战的两人技术不行,连番使用了数次“大力出奇迹”式,白球在桌上胡乱的绞了一通,愣是一颗也没有撞进袋去。
薛白转身去一旁拿了球杆,男孩子们自觉地让开了位置。
“半色全色?”薛白问。
“全色!”一位男孩子抢答。
薛白抚下身来,架好球杆,右手用巧力一击,白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撞了出去。
“中午去吃什么?附近的饭店行吗?”
“都行都行,听你的。”
一球进洞,白球卡准位置,停在了球桌的正中。
薛白微微眯起眸子,一面调整角度,一面和男孩子们说话。
“薛哥今儿个怎么突然找我们出来?”
“也没什么事吧,就是好久没见了,嗯?难不成还是来找你们问成绩?”
白球越过挡在面前的半色球,轻擦红球的球边,同时白球撞壁,又往回滚了一段路,重重撞到了另一颗。
一杆双洞。
薛白暂停击球,身子靠在球桌旁,用巧粉在球杆上擦了擦:“那多没劲?跟家长似的?”
“哎,别提家长了。”张凌从旁边抽烟的那位手中抢了一根,点上,浅浅的吐出一口烟圈,“我昨晚就稍微回去晚点,我爸妈就把我骂了一顿,就差没上手打我,还好溜得快,今天差点出不来。”
薛白说:“你那叫晚点?你爸妈没削你不错了。”
薛白笑笑,台球撞击的声音清脆,接连又进了好几颗,桌上只剩下了半色球和黑8。
黑8前挡了一个半色球,无法直接碰到,薛白用球杆对了一会的角度,果断出杆,白球撞到桌壁,又反弹回来,撞击黑球,角度正好,力道适中,黑球直线滚进了袋子里。
一杆清台。
薛白放好球杆,坐在小沙发上翻看菜单,打算点一杯饮料。
张凌匆匆灭了烟,试图为自己辩解:“我昨晚是真的想出去学习来着,书都带好了,可是游戏在向我招手,小妖……”
张凌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噤声了,其他男孩子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薛白疑惑的抬眸,张凌的指尖指向门口,神情戒备。
有四五个人推门走入,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叮铃铃”的响了几声。
进来的几人各个背着书包,为首的那个也同样带着口罩,遮住了脸。
是瞎子。
男孩子们窃窃私语。
“我操,瞎子啊,他来干嘛?”
“他们包里不会背着枪吧?看起来挺沉的。”
“薛哥,你在一中真的没碰到过他吗?”
瞎子也注意到了不对劲的气氛,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大冬天的,穿着破洞牛仔裤,一条长腿叠在另一条长腿上,手上拿着菜单,也在看他。
这是个很诡异的画面——
两个少年带着口罩,平静的对视,身后几位小弟剑拔弩张的瞪向对方。
瞎子拦住身边的人,带他们进了另一间包厢。
ne先生的装潢很独特,大概是觉得玩桌游热闹点比较好,包厢与包厢之间并不是完全挡住的,而是用玻璃隔开,听不见声音,但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一行人直勾勾的盯着瞎子包厢里面的状况。
他们放下书包,绕着瞎子,围成一圈,然后从“可能装着枪”的书包里掏出了……
笔,稿纸,试卷。
所有人:“”
“什么玩意儿?他们来这里学习的?”
“看这样子,瞎子在教他们?”
“操????”
瞎子背对着薛白他们,只能瞧见他冷漠的后脑勺。
薛白挑了一杯金桔柠檬,扫桌角贴的二维码,说:“我也可以教你们。”
男孩子们警惕得不行:“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们来过啊?”
薛白无所谓:“他现在转来一中了,来这边也不奇怪吧?”
张凌:“不是?包里装的不是枪?”
薛白点好单,截图记下小程序跳出来的取号码,拉好口罩的边,一本正经的说:“怎么不是枪?笔杆,考场上的枪。”
张凌咽了咽口水,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们一眼:“行、行吧。”
第十四章
薛白对桌游没什么兴趣,看他们玩了一会,就坐到一旁,在团购软件上选一会要去的饭店,挑了好几个,男孩子们边打牌边争了几嘴,一直没商量出结果来。
瞎子那边的人也都把试卷收起来了,要了几副牌在玩,瞎子没加入,咬着笔头,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就连身边的小弟找他讲话,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高冷至极。
这生人勿近的气质莫名让薛白想起了他的同桌。
薛白盯着瞎子的背影愣了一会。
没选出中午去吃什么,男孩子们游戏也玩不下去了,干脆找服务员要来纸笔,把附近的每家店都写在上面,揉成团,抓阄决定。
“薛哥,你来抓……”张凌凑到薛白身边,顺着他的眼神往那边看去,“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薛白回过头,看见桌上摆了好几个纸团,“在抓阄?这么土?我来我来。”
薛白抓到了一家状元饭店。
状元饭店,位于状元路,状元小区里。
几年前,一中曾经出过一个省高考状元,从高考成绩公布之后,状元住的小区改名成了状元小区,小区附近的路改叫状元路,小区里的小饭馆成了状元饭店。经常有学生会去状元饭店吃吃饭,给自己讨个好彩头。
还没到饭点,他们又换了一个纸牌游戏,薛白玩了两把,都是开局秒输,没什么意思,结束牌局后,薛白决定骚扰一下顾扬。
他点开顾扬的头像框,打字:小哥哥,你在干嘛?
顾扬很快回了:学习。
薛白不信:骗谁呢,学习还秒回。
顾扬:……
薛白又说了几句废话,顾扬不再回复,薛白撇撇嘴,和兄弟们说声“你们先玩”,然后去台球桌自娱自乐的打了几把。
周末,桌游馆的生意挺好的,将要十二点,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又来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看长相就是流里流气的样子,头发上抹满了发胶,衣服不好好穿,紧身裤花衬衫,衬衫领子歪歪斜斜的,为首的那个脖子上还挂了一串金链子。
一看就是社会上的混子,用脚踹门,说话嗓门特别大,他们一来,桌游馆瞬间被搞得乌烟瘴气,几个看起来比较乖的学生们,见到这群人纷纷选择结算离开。
这群人在薛白旁开了张球桌。
小弟狗腿的双手递上一根球杆:“毛哥!这边环境还不错!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啊!”
被称做毛哥的吐了一口烟,露出一口黄牙:“嗯,就是人多了点。”
小弟拍马屁:“都是些高中生,不碍事,嫌吵的话赶走就是!谁敢在我们毛哥面前说半个不字?!毛哥你来开球。”
薛白一开始没去在意这伙人,听小弟们毛哥长毛哥短的吹彩虹屁,左耳进右耳出,打得无聊了就靠在球桌旁看手机。
直到隔壁桌一颗球被砸在地上,一路滚到了他的脚边。
“戴口罩的,球捡一下。”
“毛哥”用球杆顶薛白,还故意用球杆的皮头在他身上拉了一下,白色卫衣上被染上一道长长的蓝色的印子。
一旁的男孩子们安静了,把手里的牌倒扣在桌上,一副想要冲过来的架势。
薛白用眼神制止了他们,盯着“毛哥”看了一眼,拍干净袖子上的粉,俯身打了一球。
面前的红球以一个漂亮的角度进袋,薛白擦了两下巧粉,才慢悠悠的问道:“球?哪呢?”
毛哥从没见过敢在他面前这么拽的,恐吓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混子啊,一看就知道。”薛白说,“你不会还想说你刚从监狱里出来吧?”
“……”毛哥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薛白的语气中带着戏谑的笑:“我还真猜中了?什么时候被关过都成炫耀的资本了?”
“操。”毛哥把球杆用力往脚下一砸,球杆断成了两截。
张凌他们见情况不对,纷纷站到薛白身边,昂首挺胸,架也打过几场,比起气势来,丝毫不输于这群社会混子。
瞎子的包厢灯暗了,一行人走出来,正好撞见了球桌旁的这一场闹剧,瞎子抬眸看了一眼。
毛哥挑衅:“看你爸爸呢?”
瞎子的眉毛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毛哥的小弟看了眼薛白,又看了眼瞎子,两人都带着口罩,身边围着人……
这个小弟的脸倏地白了,连忙拉住“毛哥”,说:“毛哥,冷静点,这两人好像不太好惹,城南狼牙城北瞎子,好像……就是说他们啊……”
薛白插嘴打诨,说:“不对啊,情报网落后了啊,我改代号了,叫帅比。”
“……”毛哥捏紧拳头,关节发出几声爆响,“再不好惹也只是高中生而已,你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处处都得让着你们?一群小孩子。”
“老子捅人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光屁股,今天就让你们学习一下,不要犯二!”
薛白是真的不喜欢动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打杀杀,万一伤到自己就不好了,所以能靠动口或者装逼解决的,他很少动手。
但普天之下总有傻逼。
毛哥抬脚踹翻了薛白的饮料,饮料洒了一地,杯子里的青桔滚了出来,毛哥一脚踩上,用力的左右摩擦了几下,踩了个稀烂。
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