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远远的就看见了同桌的后脑勺,趴在课桌上,看起来很疲惫。薛白没忍心打扰他,轻手轻脚的坐回去,收东西的声音都放轻了不少,整好后,在班群里发了条消息。
你薛哥:大家动作轻点啊,我同桌在睡觉。
-薛哥这么疼同桌?
-薛哥什么时候才能疼疼我?
-薛哥还不够疼你?整天晚自习就教你做题了,改天你让让,我也想被教。
-同桌有什么好的!让你第一天就如此偏心!
你薛哥:帅比相吸。
-不要脸!
-很好,薛哥还是薛哥。
教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顾扬对一见面就给他喂糖的自来熟同桌没什么好感。开始也没接他递过来的糖,同桌也毫不在意的又给扔自己嘴里去了。这人嘴角总是上扬着,跟谁都熟,一看就是一副没心没肺懒懒散散的样子。
这种人相处起来最麻烦。
下节是数学课,薛白顺手翻了一下这学期的课本,基础知识点很早之前他就已经自学得差不多了,也不墨迹,趁着课间还剩的这点时间打开刷题软件,选了一份试卷,挑了几题。
做到一半,张凌突然给薛白发了好几条短信。
短信过来,手机咔咔震个不停,薛白调成静音,一条条翻看。
张凌:我今天去问了一圈,这学期居然还有挺多转校生的,有几个是寄读过来的。
张凌:高一三个,高二也有两个,一个在八班,还有一个在你们班。
张凌:连高三都有人转过来?!今年是怎么了?
张凌:薛哥,你们班那个听说是大帅比?好多女生跑去看了?
张凌:……扯歪了,关于瞎子是哪个,毫无头绪。
张凌也是一中的,同样是高二,在七班,文科班。张凌当年中考考得还不错,不知道为什么上了高中以后成绩就跟不上了,常常垫底。当初分文理科的时候,九科都差,张凌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波,填了文科,打算实在过不下去了高三报个编导班就是。
薛白边看短信边习惯性的转笔,笔帽没盖牢,飞了,噔噔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顾扬的脚边。
薛白不想吵着顾扬,没捡,打字回复。
薛白:无所谓是谁吧,我觉得他看起来还行,不坏。
有的时候,薛白思考事情的方式挺纯粹的,瞎子的眼睛很好看,肯定不像传言里说的那么凶残。
不仅纯粹,也很别致。
简称——外貌协会。
中性词。
对长得好看的人会特别有好感。
但薛白从没有认为有谁长得好看,顾扬是一个。
眼睛特好看的“瞎子”……估计也算一个。
就这两个,没了。
薛白又想了想,继续打字。
薛白:对了,我决定改改我的代号,之前那个太难听了。
薛白:我有没有给你说过,瞎子的眼睛特好看,他叫瞎子,没搞懂理由,但我觉得吧,做人还是要实事求是点。
薛白:你觉得我就叫帅比怎么样?
这话题也太特么跳跃了吧?
张凌盯着手机上的短信愣住了:“……”
“凌哥凌哥凌哥。”有人叫张凌,“昨天那个,你们校门口打架是真的吗?血流成河啊?瞎子露脸了嘛?”
“……”张凌开玩笑的推了那人一下,后面又围过来几个男生,显然对这个话题充满兴趣,“假的啊!真打了我还能在这?!”
那个男孩子又问道:“你不是跟着你们家老大混的吗?知道你们道上的规矩,但是透露点消息呗?你们老大到底是谁?哪所学校的?那在城南还是城北总能说吧?”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中二期刚过不久,依然对神秘的人或事充满兴趣,比如江城的两大校霸。
“行吧。”张凌说,“我就透露一点。”
几位男孩子神色期待。
张凌捏着手机,咽了咽口水,一言难尽的说:“我们老大改代号了,叫帅比。”
男孩子们:“……”
教室里声音虽然小了,但还是有点动静,绕在耳畔嗡嗡响。顾扬动了几下,坐起来了。
“醒了?”薛白正好刷完最后一道压轴题,转头看向顾扬。
薛白有个和校霸身份完全不相配的喜好,他不抽烟不喝酒,就喜欢吃糖,尤其偏爱x品牌各种口味的薄荷糖。这会嘴里含了个青柠味的,说话间,空气都飘着股甜腻的糖味。
也还好,挺甜的。
“嗯。”顾扬眯了会,心情好了些,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
刚才没看仔细,顾扬又一直趴着,这会坐近了才看清楚,同桌的眼底下好像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薛白在抽屉的零食里选了一会,最后还是拿出了一颗薄荷糖,撕开糖纸,露出半个雪白的糖身,又一次递到了顾扬的唇前:“吃一颗,醒醒神。”
这次的不是草莓味,正经的薄荷味薄荷糖,清清凉凉的环绕鼻端。
顾扬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谢谢,接过糖。
薛白的这位同桌,长得很禁欲,冷冷淡淡的,吃糖的动作也很禁欲。
仿佛吃的不是糖,是冷漠。
薛白没忍住,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顾扬脸。
他的同桌,长得是真的好看。
大概是感受了到薛白的目光,顾扬偏过头来。
后门原本是关着的,不知道是哪个人突然扫出去,一把拉开,铁门“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刹那间,阳光冲了进来。
冬天的阳光是淡金色的,不热烈,但很暖,顾扬正正好坐在阳光正中,逆着光,睫毛微颤,眼眸里仿佛闪着光,特别好看。
薛白咔嚓嚼碎了嘴里的糖。
顾扬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眼神,掏出一条耳机线来,插在手机上。
薛白侧身托腮,问道:“听说你从七中来的?”
顾扬淡淡的说:“嗯。”
薛白又问:“高二下了,这时候转学不会有很大压力?”
顾扬回答:“不会。”
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顾扬并没有烦躁,薛白瞅准机会刨根问底:“你为什么转学?”
为什么……
顾扬的动作顿了顿,点开音乐软件,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在选歌,说:“没为什么。”
薛白凑得近了点:“那你可不可以多说几个字呀?同桌?”
顾扬播放音乐,重新趴下,不理人了。
“最近是不是也流行这种风格?酷哥?”
“……”
“我昨天也遇到了这样子的一个人,问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讲。”
“……”
顾扬一觉睡到了第三节 课,被一节粉笔头砸醒。
这节是数学课,新换的数学老师叫林峰,继承了上一届带优秀毕业班时的底气,上课方式十分硬核,一进教室,第一句:“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我姓林。”
第二句:“大家一定预习过课本了,翻开第十三页,课后习题做一下,一会我会提问。”
所有人:“……”
书今天早上才刚拿到啊!!!谁特么会去预习啊!!!
林峰在黑板上写了知识点,捏着粉笔头在班里走了一圈,抓到一位第一天上课就打瞌睡的转校生。
“这位同学,请你回答一下刚才我讲过的题。”
顾扬扯掉耳机,站起来,没睡醒,怔了一下。
薛白在旁边小声提醒:“十三页,第七题第二小问。”
顾扬翻开书看了一眼。
林峰并不打算真的让顾扬回答,料他也回答不出来,开学第一天就在课堂上睡觉,铁定不是什么好学生,林峰开始借题发挥。
“身边的同学不准提醒,提醒的直接在门口站一节课。每个人都必须学会为自己的过错负责任。”
“你们现在就是太幸福,永远不知道珍惜时间,离高考只有这么点时间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情睡觉,不要一脸不爽,你当学校是你家吗?想睡觉怎么不干脆退学?在家里睡觉不是更舒服点?”
林峰一句接一句,训起人来尖锐又刻薄,顾扬烦躁的攥紧手指,捏着裤缝,拇指食指上下摩挲。
这一题很有难度,计算量很大,其他同学边听训边为被杀鸡儆猴的帅比转校生默哀,还一边不停的动笔计算。
顾扬没一会就心算出答案,正打算开口,身边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掰开他的指,在他的手心里写字。
少年的指尖很软,在掌心里弯弯曲曲的绕成了一个“3”。
这道题的正确答案。
顾扬略微有些诧异,他这位同桌,明明同样也是连笔都没有动过。
薛白冲他眨了眨眼,狡黠的笑笑。
顾扬抽回手,撑在桌面上,冷酷的打断林峰的话:“答案是3。”
“……”林峰的训话戛然而止,一时没话说,他长叹了一口气,“坐吧,以后上课不要再睡了,快高三了,你们压力很大啊。”
顾扬看了薛白一眼,还没说话,薛白先笑笑:“不客气啊,同桌。”
“……多此一举。”顾扬没领情。
坐下时,顾扬的脚边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只笔帽,课间薛白掉的那只。
刚才他在睡,薛白一直没去捡。
笔帽被他碰了一下,转转悠悠的滚到了桌角。
顾扬弯腰捡起笔帽,放在桌上,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谢了。”
薛白问:“谢什么?”
对啊,谢什么?
谢薛白让教室安静了点?
谢薛白没打扰他睡觉?
还是薛白在他手心里写了答案?
顾扬“啧”了一声,没回答。
不知道。
烦死了。
第四章
数学课讲的东西对薛白来说没什么难度,随手把课后练习举例出的两道全国一卷的高考题解出来之后,薛白就一直在观察他的同桌。
顾扬似乎也不怎么听课,经常走神,书本摊在桌面上也就只是装装样子,偶尔翻几页,翻着翻着就翻到最后去了,也不看,匆匆扫过一眼就又合上了。
林峰在讲台上说翻开练习册,顾扬就从抽屉里找出来,随便翻了一页,然后把一只笔握在手上,撑着桌面,假装在解题,实际上是低头玩手机。
薛白视力极好,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顾扬屏幕上的内容。
薛白扫了一眼。
薛白:“?”
他同桌,顾扬,大帅比,极其高冷,不好好听课,居然在逛淘宝?
没看清是什么,但颜色有点眼熟。
下单了……准备付款了……
顾扬的手指还没贴到指纹付款的地方,转眼看到同桌越贴越近,黏到了他的身边。
“……”顾扬将手机往抽屉里一塞,冷声道,“干嘛?”
薛白说:“你在买五三啊?”
“一起啊,我正好也要买,我关注的店铺正在搞活动,买两套打八折,拼么?”
“……”不拼两个字还没说出声来,前一秒还在写板书的林峰突然一粉笔头砸了下来,正好落在两人的桌面中间,力道之重,甚至连桌面上都印了一个粉笔划出的小白点。
“最后一排的两个,靠那么近干嘛?”林峰又重重的敲了两下黑板,板与板之间震出了一片粉笔灰,“还发呆?一直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题吗?看黑板啊!”
顾扬冷冷的瞥了薛白一眼,薛白对林峰说了两句“我错了”,又笑嘻嘻的挪了回去。
林峰特凶,没人敢在他的课上怎么样,各个腰身挺得板板直直的。
直到下课铃响了,所有人才放松下来。
一下课,四周又叽叽喳喳的闹腾了起来。
“卧槽这老师太几把凶了。”
“以后数学课难过了……”
“不过他题倒是讲得倒是挺清楚的。”
“哎哎哎下节什么课啊?”
薛白也没坐住,从抽屉里拎了个东西就去其他地方聊天了,顾扬一个人留在座位上。
他身上的气质太过高冷,寒冬凌冽的,看起来充满距离感,四班其他人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主动找他搭话。
薛白跑到第四组去了,那儿的墙角有个插座,不知道被谁接了个排插,平时手机用没电的都爱往那挤。
薛白不好好坐,偏要坐在课桌上,坐姿骚气,被男孩子们围在最中央,阳光从略微敞开的窗子里溜进来,在少年的眼角眉梢上勾了个边,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自信又乖张。
薛白瞧见顾扬在看他,对他挥了挥手。
顾扬偏头不理,很快,薛白回来了,搂住顾扬的脖子,顾扬还没来得及发作,薛白自己抽回了手,从背后往他的怀里塞了一个东西。
温热的,和背后传来的少年的体温融在了一起。
是一个暖手宝,一只蠢猴子的样式,底下还露出了一条长尾巴。
顾扬一怔。
顾扬皱起眉头,将暖手宝还回去,薛白却执意要塞顾扬怀里,推了几轮,薛白直接抓起顾扬的手腕,往暖手宝中间的兜兜插了进去。
多年的干架经验让薛白本能的可以感受到顾扬要发作的时刻,总是赶在被用力推开之前主动放开手。
薛白说:“你的手很冰。”
“你先抱着,课间就十分钟,来不及冲太久的电,不太烫,先凑合。”
薛白没再给顾扬拒绝的机会,准备下一节课的课本,临上课了,还突然转过头来,像模像样的威胁说:“还给我了你就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