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亭吃完药,靠着床板有些恍惚,拉着薛易小声诉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好废物,碰见事情只会着急,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好好说。可以前不这样啊,以前我说什么他都听,还会认真记着我说过的话,可你看现在,我快要管不住他了。”
薛易怕他责怪自己,赶忙想把错揽过来,摸他头轻轻道:“怪我,我不该给他做冰的。”
陆皓亭抱着自己的手臂,蜷在床上无力道:“我不是指这一件事。”
陆皓亭继续道:“我之前总听别人说,小孩子是有叛逆期的,我当时不信,宸宸多乖啊,他不可能不听话的。”
“都有的,早晚而已。”
薛易亲亲他:“他以后再不听话了你过来找我告状,我帮你教训他。”
“你才不教训他呢,就会给我帮帮倒忙。”
陆皓亭朝他撇撇嘴,“他以后越来越大,糖和玩具都哄不了了,我该怎么办。”
“好了,你别想那么多了,瞧把我家先生操心的,小脸都瘦了。”
“薛易。”陆皓亭抓住他乱摸的手:“我说正事呢,要不以后我给他定个规矩吧,做不到就要惩罚的那种,你也帮我想想……”
陆皓亭灵光乍现,突然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性挺高,当即眼睛一亮,翻身坐起来想要找纸笔,被薛易一把抱住,重新摁回了床上。
“躺好。”
陆皓亭挣扎:“小易,给我支笔,我写一写……”
薛易不由分说地皱皱眉,抻开薄被,搭在他腰上:“躺好,给我把烧退了再写。”
“可一会儿我要忘了。”
“忘了就忘了,你还真舍得罚他?一会儿我去跟他说,你把眼睛闭上睡一觉,醒了烧还不退的话我送你去医院打针。”
陆皓亭之前打理公司还要带陆子宸,累到高烧住院都能拔了针管回家,当即摇摇头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薛易不理他的话,手在他腰上摩挲着转了几圈,缓缓笑道:“在你左屁股上打一针,右屁股上打一针,打完了就抱回来扒光了,给我的宝贝好好消消肿。”
“……”陆皓亭眼皮跳了跳。
“睡不睡,不睡现在就给你消肿。”
“……睡,不过你别偷偷给他吃那个冰的,他声音还有点哑,太甜的也不行。”
“嗯,我知道。”
陆皓亭交代完,困倦地闭了闭眼。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还是有些刺眼,他抬起手臂,遮了一下眼前的光。
窗帘马上就被拉上了,薛易走近,把他手臂拿下来,亲了亲他的额角:“晚上吃饭再叫你。”
“嗯。”屋里头光线昏暗,陆皓
亭犯起了困。
“乖。”
薛易绕到了床底准备出去,突然发现陆皓亭没穿袜子。
他怕他冻着脚,伸手又捞了条毯子来。陆皓亭的脚踝精致漂亮,瘦长紧致,不盈一握,薛易没忍住,托着他的脚腕,低头在他骨节凸起地方舔了一下。
这世界上没有比爱人的舌头更柔软的东西了,可谁知陆皓亭的脚踝比耳尖儿还要敏感,舌尖刚触碰上皮肤,身子便倏然一僵,接下来,他的小腿不自觉地绷直,像是触碰到什么要命的开关似的,直接把薛易给踢下了床。
“不、不是故意的,小易你没事儿吧。”
“……没事。”
陆皓亭见他没什么事,旋即弯唇一笑,嗓音带着点困倦的沙哑:“宝贝,要不要我来给你消消肿?”
“……”
薛易舔舔牙尖儿,抬眼看看床上昏暗处却依旧唇红齿白的他,心想,你真应该庆幸你现在有点发烧。
客厅。
陆子宸把陆皓亭气到之后,心情无比忐忑,只盼着进去替自己‘求情’的小易哥赶紧出来。
小崽子似乎长高了一点,踮起脚能够着电视机顶的钥匙。他把钥匙拿下来拎在手里,转悠了两圈,到底是不敢轻易进去,只好趴在门边儿仔细里头的动静。
屋里头原本安静极了,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后来不知道他小易哥哥说了句什么,突然砰的一声响,里头传来重物跌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完了,舅舅又摔酒瓶了,舅舅真的生气了。陆子宸吓得退后两步,忙把钥匙放了回去,脸色发白,心想,该不会连累了进去求情的小易哥哥吧。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响起,门从里面拉开了,薛易走出来,看了他一眼。
“小易哥你没事吧……”
“嘘。”薛易拍拍他脑袋,“我能有什么事。别看了,你舅舅睡了,跟我过来,我跟你谈谈。”
其实比起和舅舅谈话,陆子宸是更希望能和小易哥哥谈的,因为在他的心里面,舅舅是大人、是长辈,他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就会被大人责怪。
“你怕舅舅骂你?”薛易刮刮他的鼻梁。
“我不怕舅舅骂我。”
薛易笑笑,摸他头道:“那你刚刚跟我说你怕被责怪。”
陆子宸站在薛易跟前,低头小声道:“我只是怕舅舅觉得,我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怕哪天,他对我攒够了失望,然后就把我扔了。”
“既然这么怕,干嘛非要吃那一口气你舅舅,你明明知道就算不吃,我一会儿也会偷偷给你尝尝的。”
陆子宸捏紧衣角,低声道:“因为、因为我知道他生气了,他已经不理我了,我就想让舅舅多看我一眼。”
小孩子的心思不像大人的百转千回,但也不是什么弯都没有,他们希望得到大人的关注,但因为思维方式还很单纯,总是会选择一些错误的方式。
他还太小,薛易没办法把陆皓亭对他的付出诠释给他听,干脆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晚上去和舅舅道歉,说你以后再也不惹他生气了。”
“知道了。”
“乖,去自己把小汽车锁起来,这几天都不要动了。要是实在没有东西玩的话,我房间里的琴你随便挑,自己玩、或者想学哪个就告诉我,我教你。”
“真的吗?”
“嗯。”
“小易哥哥我爱你。”
“去吧。我去做点吃的,宸宸晚上想吃什么?”
“做舅舅爱吃的!”
“真乖。”
薛易朝厨房去了,陆子宸恢复了点精神,踮着脚把小汽车的橱柜锁了起来,钥匙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等舅舅醒了收走。
他放好之后,扭头就要往薛易的屋里跑,突然想起来舅舅还在隔壁睡觉,于是赶紧停下来,脚掌换成了脚尖儿,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小易哥哥的屋门。
房间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写字桌,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乐器,陆子宸绕过它们,翻着翻着,就钻进了薛易写字桌底下。
“我记得这里有一个漂亮的口琴。”
陆子宸拉开了第二阶抽屉。
许是太久不打开,里头已经落了灰尘,他也不嫌脏,鼓起腮帮子朝上头吹了一下,把里头的琴盒抓出来。
琴盒打开,灰白色的口琴质感十足,拎起来微有些沉。
陆子宸朝着它笑了:“没有看错,真的和爸爸那只一模一样,咦,这个是什么?”
他在琴底摸了摸,摸到了一小块不平整的凸起,金属质感的薄片微有些硌手。陆子宸站起来,拿了块琴布在上头使劲儿擦了擦,还是擦不下去,心想:反正这个小东西也是灰色的,猛地一下也看不出来脏。
他收起琴布,目光又被窗台上的风笛吸引走了,匆匆把琴放了回去,盖上盖子,关上第二阶抽屉。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发烧中hhhh
加更是有点困难了,一章多发点字数还是可以的,爱你们,晚安~
第67章 被遗弃的薛小易
夏天的白昼, 要比一年中任何时候的都要长。
天慢慢昏暗下来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薛易估摸着陆皓亭也睡的也差不多了, 关了火, 把锅盖盖严, 转身蒸上了米饭。
大约十几分钟后, 米饭便散发出阵阵的谷物香气,薛易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 准备叫人吃饭。
薛易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厨房探出个头来, 朝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子宸招招手。
“宸宸, 过来。”
陆子宸正跟着电视上的动画人物学变身, 听见薛易叫他, 愉快地打了个滚, 跳下沙发跑了过来。
“怎么了小易哥哥?”
薛易噙着笑看他,道:“去叫你舅舅起床吃饭。”
小崽子笑容僵了一下。
他手指掐住门框,别扭道:“可我还没有道歉,舅舅他正生我的气呢, 小易哥哥, 还是你去叫吧,舅舅好像从来不生你的气。”
这小话说的, 薛易细细品一下,竟然还有那么一丢丢的醋意。
薛易憋着笑,摸摸他的脑袋, 哄道:“乖,你去,你进去了把舅舅叫醒,趁他还迷糊的时候哄哄他,这样他就不记得自己还生你气了。”
“真的吗?”
“快去吧,你就问问舅舅饿不饿,要不要出来吃饭,顺便告诉他,今晚咱们吃他最喜欢的砂锅小肥牛。”
陆子宸恍惚间没听太清。
“记住了吗?”
“嗯!”陆子宸猛地回神,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转过身,站在门框处深吸了几口气来缓解紧张。
薛易推推他,“快去,我盛饭了啊。”
陆子宸嗯了一声,张开手臂,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拉开了舅舅的房间门。
屋子拉着窗帘,没有开灯,床上一片昏暗,陆皓亭一动不动地陷进床单里,背对门侧卧着,薄被贴合他的脊背,描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舅舅。”陆子宸喊了一声。
门推开时有气流流动,陆皓亭身子动了一下,有点要醒来的意思,陆子宸赶忙踮着脚尖儿绕过来,局促地站在床边,推推舅舅的肩膀:“舅舅,醒醒,起床吃饭了。”
“……”
许是陆子宸的声音太小,陆皓亭只轻轻皱了下眉,根本没把眼睛睁开。陆子宸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伸手撩开陆皓亭额前的头发,低下头,想模仿舅舅叫自己起床的时候一样,亲亲他的额角。
可他刚把嘴唇贴上去,陆皓亭就闭着眼睛,轻笑了下。
他显然还没完全醒过来,眼皮轻轻一颤,张了张嘴,微软糯的嗓音宠溺道:“小易,别闹。”
“……舅舅,我、我不是小易哥哥。”
陆子宸小小的心脏莫名地收紧了一下。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小小的身子仿佛被团成了一个毛球,心脏下沉,四肢却别扭地拧在一起,五脏六腑被揉成了一团,血液凉嗖嗖的,无论如何也伸展不开手脚。
他想,我要继续站在这里,还是出去叫小易哥哥进来?
陆子宸陷入了人生中第一次痛苦的抉择。在他尚幼小的思维方式里,这抉择被具象为两条路,其中一条是:继续站在这里。
继续站着,等舅舅醒过来,好好道个歉,或者再撒撒娇,那样还有机会可以赢得舅舅的关爱。
第二条是把哥哥叫进来。陆子宸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如果叫哥哥过来,舅舅醒了,第一眼看到的是小易哥哥,肯定会比看见自己开心。但那样做的
话,舅舅可能就慢慢的、渐渐的忘了自己、就真的不再爱我了。
陆子宸从没有这样纠结过,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劈成两半,一半想要留下,一半又想要逃走。他茫然地立在那里,站着站着,脸颊变的越来越凉。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哭了,那一瞬间,无限的委屈聚拢成河,自高处奔涌而下,犹如一条瀑布般钻破喉咙,压住了呼吸。
陆子宸哭着哭着,发出了急促的倒气声。
“宸宸!”陆皓亭猝然惊醒。
他发丝凌乱,伸手拧开了灯,一双眼珠还带着茫然的水汽,不知所措地朝着声源望去。
陆子宸正站在他床边,捏着拳头,胸膛剧烈起伏,一张小脸哭的梨花带雨。
“宸宸!”陆皓亭看清人后,心被猛地一绞,赶紧把他抱到床上,让他趴在自己大腿上,紧张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怎么了宝贝,撞着哪了?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告诉舅舅!”
“没、没有。”
陆子宸趴在薄被上,泣不成声:“我、我来叫、叫、叫舅舅吃、饭,今天晚上,吃、吃、吃砂锅冰激凌。”
薛易听见哭声后就往这边走,结果刚拉开门,就听见了小崽子报的菜名。
他摁开了房间的大灯,走过来,把他抱起来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事儿后抹了一把陆子宸的小花脸,“你刚刚说晚上吃什么?”
“砂锅……”
薛易笑了一下:“砂锅什么?”
陆子宸抽噎着抬起头,耳尖儿和嘴唇都通红,大大的眼睛因着哭泣的原因,折射出细碎的光亮,颤颤巍巍念道:“砂、锅冰激凌。”
“想吃冰激凌就直说。”
“……我不想,我不吃,舅舅不让。”
薛易被萌了一脸,抄起腋窝把他从舅舅腿上抱了起来,扭头小声问陆皓亭道:“你又吵他了?我是让他来给你道歉的。”
“没有吵他。”
陆皓亭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陆子宸,焦急和担忧满溢而出,他凑过来,握住了他垂在半空中的小手。
薛易又问:“那怎么突然哭了。”
“可能、可能是哪里不舒服。”
陆皓亭半跪在床上,手伸进薛易怀里拍拍陆子宸的小肩膀,道:“宸宸,你先别哭,看着舅舅,告诉舅舅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