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漠转身看了眼,脸上的笑容由凝固变成渐渐消失。
陈漠来店里的时候,张叔已经在这做了好几年,一开始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不过两人年纪隔着大老远的,实在谈不上有多少话题,但也没怎么翻过脸。
陈漠原本以为张叔是跟他说着玩的,可看着张叔的脸冷冰冰,陈漠便不再多说什么,收起手机进厨房做菜去了。
他先给李浬仁和严琰做了青椒炒肉和西红柿炒鸡蛋,装好后,刚要按照往常一样,指挥别的伙计把陆天一的订单给做了,这时张叔又发话:“小陈,外头来了客人,你去负责点单,顺便把桌子收拾一下,把地面也给打扫下。”
这些打杂的活儿陈漠刚来的时候也做过,后来因为他接了订单,自己厨艺又好,老板便不再安排他做这些。
现在老板不在,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直接烧到了他的头上,才半天不到,他已经被当着面堵了两回。
陈傲天有点窝火了。
他没说啥,撰了撰拳头出了厨房,按照张叔的安排忙乎点单和清扫。
负责这一块的小赵有点懵:“陈哥,你怎么出来了?你不做菜啊?”
陈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张叔让我帮你忙呢。”
处理完后,他回到厨房,看到陆天一的单子张叔自己折腾完了。
陈漠没说什么,提着做给李浬仁和严琰的饭菜,跳上小电驴,轰的一声冲进了街道里。
如果换作以前,恐怕张叔早被陈傲天打得满地找牙。陈漠自从进了社会,摸爬滚打几年,脾气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来到李浬仁的店外,停好车,提着袋子走了进去。
这会儿店里头有好几波客人,李浬仁和严琰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陈漠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是放下东西打个招呼就走了,可今天他不想回去那么早,他把袋子搁在收银台上,自个儿出门蹲在路边,掏出烟一顿足抽。
李浬仁已经看到陈漠进来,小东西每次来送饭,暖得都像个小太阳,一掀门帘都是笑着的,连同他一起吹进来的风都是甜的。
不过李浬仁看到今天陈漠脸色不太好,也没跟他打招呼放了东西就出去,李浬仁心生一丝担忧。
李浬仁招待完最后一批客人,走出去想给陈漠打个电话,刚掀开门帘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
他再一低头,便看到了一颗顶着短发的小脑袋。
“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李浬仁笑道,“这好大一股烟味,你是掉进烟囱里去了?”
陈漠抬起头:“那我换你院子里抽。”
“就这抽吧,没事,”李浬仁蹲下身子,他一万九的衣服后摆拖到了地上,“怎么没回我信息?”
两个大帅哥蹲在路边聊天,像在上茅厕,画风有点诡异。
陈漠叼着烟,闷闷道:“新老板不让回。”
“新老板?”李浬仁好奇,“你们餐馆换老板了?”
“不是,老板休假回家了,让糕点师傅管着。”
“那他也不是老板,”李浬仁拍了拍陈漠的肩,“你不是跟他签的劳动合同,最终你还是听你老板的,他最多一临时管事的,说话不算数。”
陈漠把烟抽完,扔地上踩灭,然后站起身子,发现腿有点酸。
李浬仁也跟着站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漠抿着嘴,两手叉腰看着眼前人来人往,额头上的汗珠滚烫,一颗一颗地从脸颊两旁滑落。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到:“没什么,就屁大点事儿,操蛋操蛋地就过去了。”
李浬仁觉着小东西村霸的气质滚滚而来,便没再追问。
跟陈漠相处一段时间,李浬仁知道,陈漠若是有话想说,他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不用去问,撬开他的嘴,他也不会说,而且还可能会招来一顿打。
李浬仁就是静静地站在陈漠身边,陪着他看着眼前无聊的人群来来往往。
直到严琰掀开门帘,探出了头来:“老板,吃饭啦。咦?陈漠你还在呀?”
陈漠跟着进店里吹空调,三个人围着小桌子坐,只有严琰吃得下饭,李浬仁是一点都没吃。
陈漠俯着身子玩手机,一句话都不说,跟平时判若两人,李浬仁心知肚明,小东西绝对是不开心了。
陈漠的手机平时就卡,现在他来了脾气,手机应景也跟着闹脾气,卡得更厉害,他点开个微信都能卡到动弹不了,等了十多秒不见好,村霸急火攻心,抓着手机直接往李浬仁的红木桌子上死磕了几下。
哐哐哐!
李浬仁:“……”
严琰:“……”
小东西脾气暴躁起来挺吓人的,这要是磕人脑袋上,能把人当场砸晕。
李浬仁放下筷子:“怎么啦?”
陈漠皱着眉心:“我手机坏了。”
“你等等,”李浬仁起身,回里屋翻出个九成新的手机,“先用我这个吧。”
陈漠这会儿气头上,顾不得问李老板的手机是不是很贵,接过来就用。
换了新手机的陈漠有种突然走进现代社会的感觉,流畅得让他十分不适应,舒服的手感让他脾气稍稍好转。
待严琰去洗手,李浬仁又问:“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漠耐着性子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浬仁,李浬仁拿出个小碗,把午饭分了一半给陈漠吃。
“没事,他闹腾不了几天,你就当换个工作岗位吧。”
陈漠有点不甘心:“凭啥啊?”
李浬仁夹了块肉,放进陈漠碗里:“凭他在店里资历深,又得了老板的口头授权,你寄人篱下。”
陈漠不爽地把碗放在桌子上,这些道理他也懂,他就是闷闷不乐,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而且这事又不是拳头能解决的。
李浬仁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毛:“再怎么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先把午饭吃了吧。”
陈漠闷头吃饭,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严琰跑了出来,陈漠的手机也跟着响了。
“老板!”
“陈漠!”
“出事了出事了!”
严琰大呼小叫的。
陈漠这会儿看到是餐馆里一个伙计的电话,平时他们没事不会主动联系,一联系估计就是有急事。陈漠顾不得跟严琰说话,先把电话给接了。
“喂?”
“陈漠,你在哪?”
“我还在送餐。”
“你快回来吧!”
“怎么了?”
严琰急得两眼珠子都快瞪得飞出来,对着李浬仁一顿手舞足蹈:“老板老板!陆天一公司的人食物中毒了!”
李浬仁一怔:“食物中毒?”
严琰疯狂点头。
李浬仁转而看向陈漠,陈漠也刚把电话挂上,脸色很难看。
“我回店里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李浬仁:佛,再佛一些。
陈漠:老子打爆他们狗头再佛。
☆、017
“天一情况怎样?”
陈漠问严琰,心里很忐忑。
严琰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没事,他说公司里刚好开了个职工动员大会,快餐送到的时候,很多人都没有吃上。而吃的少数人全部肚子痛和呕吐不止。”
“他没事就好,其他人他会妥善安排的,这点不用担心”李浬仁拉住陈漠胳膊,安慰道,“你刚也说了,今天陆天一那边的订单不是你负责的。”
陈漠点头,李浬仁接着说:“所以你没有什么责任,不用担心,回去后也好好说话,不要急。陆天一那边我会打电话去问清楚情况,怎么处理,商量过后再说。”
陈漠答应了,跑着出了店子,开着小电驴往餐馆里赶。
出了这档事,餐馆暂时歇了业。
餐馆的门掩着,陈漠推门进去,发现大厅里全是烟味。
一个个地坐在椅子上闷头抽烟,一声不吭,见着陈漠回来了,都投来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们知道这笔大单子是陈漠接下来的,若是丢了,损失最大的一是餐馆,二是陈漠。
陈漠扫了大厅一圈,没看到张叔,于是他开口问:“张叔人呢?”
给他打电话的伙计愣了愣,挪动身子指着厨房:“在里面呢。”
陈漠直接走了进去。
他看到张叔坐在地上,脚边全是他抽完的烟头,一个厨师在厨房里抽烟,是非常不严肃的事情,陈漠也顾不得说教了,他发现张叔这会儿那股嚣张劲儿早就烟消云散。
今天中午的订单是张叔负责的,全餐馆里的人都知道,而且他们老板为了监工,还在厨房里安装了监控,只要一调查,这事张叔脱不了关系,责任也推卸不到其他人身上去。
只是对于他们这些当厨师的人来说,做出来的食物导致客人食物中毒,对自己的震动是非常巨大的,严重的话,这个行业基本上是要彻底告别了。
张叔看到陈漠走了进来,他抬头看了眼,没说话,又把头扭开。
而陈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索性走出了厨房。
他跟几个伙计了解过,经他们自己排查,是使用的调料变质导致的问题。
他们厨房里有专门用来放置调料的冰箱,不过有几瓶开了封的番茄酱忘记放进去,一直搁置在厨房的角落里,放过了整个夏天,已经有点变质。
张叔在使用的时候,没有检查调料是否新鲜直接就用,最终导致了问题的发生。
如果换作陈漠,这事是不可能出现的。陈漠对于食材是否新鲜,调料是否完好有极高的要求。
每一次在使用调料前,他都会通过看,闻和尝吃等几种方式来确认。
一开始他这行为还被人拿来当玩笑梗,说他跟老中医似的在看病,陈漠对比只是付之一笑,没往心里去,他坚信,自己多一些心,客人们吃到的食物就多一份保证。
一个跟陈漠年纪相仿的伙计嘀咕道:“张叔就是嫉妒陈漠,看着陈漠烧菜烧得好,得了老板重用,心里不乐意了,所以才……”
“行了,这些别说了,”陈漠打断那人的话,“现在怎么办?老板知道情况了么?”
“张叔不让跟老板说。”
陈漠皱眉:“不说?不说这事情怎么处理?他是这家店的负责人,我们这儿谁能担得起这个责?”
“我能!”
一直不做声的张叔吼了一声,他一脚踢开挡在厨房门口的凳子,走了出来:“这店现在是我说的算,这事赖我一个人,我说什么是什么!”
陈漠朝着他扬了扬眉,心说,行啊,你牛逼,你继续在这装大尾巴狼吧,老子不奉陪了。
陈漠直接离开了餐馆。
李浬仁那边跟陆天一打电话。
陆天一:“还好我们员工机灵,看到有两个人吃了情况不对,立刻收手,哎,这什么情况?怎么在陈漠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
“不关陈漠的事,”李浬仁电话里稍微解释了一下,“不过他看着情况不怎么好。”
陆天一叹气:“哎,毕竟是一百多份生化/武器啊,搁我这儿,我处理还得找人来。”
陆天一接着问:“这事怎么弄?报派出所去?”
李浬仁:“嗯……再想想,真报了这事就闹大了。”
陆天一:“好,那再商量商量,不过不给他们老板一点教训是不成的,特别是那个装逼的。我这边提前垫付了中毒员工的治疗费,这笔钱他们肯定得出,还有订餐费,他们也得赔偿,这是行规。”
“嗯,”李浬仁同意,“他们需要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
李浬仁挂了陆天一电话,然后接着打给陈漠。
陈漠又去看海了。
每次他一郁闷,就怼着一张臭脸来看洱海,如果洱海也有心也有感情,感觉应该会相当复杂。
李浬仁:“你在哪?”
陈漠蹲着抽烟:“在看海。”
李浬仁:“……”
“你们老板休假回来了么?”
“没,管事的不打算告诉他。”
李浬仁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放屁!他这是作死,出了这档事还不告诉老板?他以为他一个打工的,能负得了什么法律责任?”
陈漠心里一慌,说话的声音都颤抖:“法,法律责任?会,会有什么后果啊?”
李浬仁:“判刑枪毙。”
陈漠:“……你别吓我。”
“我瞎说的,具体怎么样,得看具体情况来定。当然,相关的赔偿他们能躲得过?”
李浬仁没听到陈漠回话,过了几秒:“你还在听我电话么?”
陈漠呼吸有点急促:“嗯。”
都怪李浬仁现在用的手机和他送给陈漠的那一部都太高级了,他能听到听筒里陈漠不太正常的呼吸声,换作以前,他只能听到陈漠那边时不时哔一下的电流声。
李浬仁有点慌张:“你发个定位给我,我来接你,你哪都别去,更别开电动车,懂么?”
“嗯,”陈漠点了点头,汗珠不停滑落,“嗯。”
李浬仁把店交给严琰,跑回家开着他的敞篷宝马直接奔着陈漠而去,他不知道小东西心里到底有什么坎过不去,他很担心。
车子开到的时候,陈漠已经是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尊雕像。
李浬仁走过去蹲下身子,抚了抚陈漠的背,轻声说:“没事的,这事不怪你。”
“嗯。”
陈漠脑门磕在膝盖骨上,磕了几下,抬起头时,额头都发红了,可眼睛一如往常般明亮,咱村霸没有眼泪,不轻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