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见贺江。
挤地铁的时候,许凡明很不幸地又遇上了早高峰。地铁里一个胖子被挤得差点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行李箱上,把许凡明一阵心疼的,可全身又被卡住根本动弹不得。
下地铁也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车门就把他关在里面了。好不容易出了地铁站,许凡明忽然又发现……自己好像被导航带错路了。
什么破导航!带到最后,居然把他绕到了死胡同里。
这下是真的迷路了。
走到这里,许凡明也没力气了。坐在路边就拿出手机,多希望贺江能给他一个回复,哪怕就一句号也好啊。
可所有信息都石沉大海。
许凡明叹了口气。他们篮球队的群聊里,方锐翰在问他到哪儿了,许凡明发了一个位置,只说迷路了。
群里大家纷纷开始百度问朋友,北京到了这儿该怎么走。
方锐翰又问他:你联系上贺江了吗?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帅哥:没有。
FRH:那你打算怎么办?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帅哥:不知道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帅哥:我现在没力气了,先坐一会,之后再说
草莓媛:凡凡,你现在坐在路边么?
爱草莓的尧:太可怜了,找家店吧,别露宿街头啊我们凡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帅哥:周围都是一栋一栋的楼……
温如水:我朋友说北京那一块在开发,附近应该没什么民居
FRH:唉……凡凡,你要注意安全。
草莓媛:我们都给贺江打电话吧,如果接通了,就马上把凡凡的情况给他说一下
FRH:嗯,可以
微信群里的消息不断在99+,许凡明收起了手机,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巷道上,呼吸着和贺江同样的空气。他们在一个城市里,可却又离得那么遥远。
初冬的风刺骨的冷。北京的空气很干,气温却很低。许凡明不太适应这样的气候,虽然穿着很厚的风衣,却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他终于走出了这片开发区,决定去找个店坐一下。
潘媛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她的语气很是欣喜,“凡凡,我找到贺江的住址了!刚才我管他们辅导员要的,应该没错。”
许凡明一个哆嗦,“嗯?”
“我一会就发给你,你直接去吧。对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坐在地铁上时,许凡明脑袋里还是懵懵的,惊喜来得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马上就要去贺江家里了啊!
见到贺江以后第一面,他应该说些什么?“你那边怎么样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我们马上就比赛了。”想说的话有好多好多,要怎么开口呢……
算了,还是随机应变吧。
许凡明接着又给贺江发了条微信:“我要去你家了。”可即使是这样,贺江也没回复。
许凡明迫不及待地坐了半个小时地铁,后来又发现自己太过兴奋最后坐过了站,只好耐着性子往回坐了几站,最后好不容易疲惫地下了地铁口,他就直接打了个车。
结果司机看他不带口音,故意绕了大半圈的路,付钱时发现打表机上居然显示这一趟有50来块钱。许凡明很是生气,可又懒得花时间去打投诉电话了。下了车拽着行李箱,就朝潘媛给他发的那个地址跑去。
身心的疲劳好像在奔跑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被抛到九霄云散了。许凡明满心欢喜地跟着导航找着,时不时地停下来问路确认——最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需要打卡才能进的高档小区。一看那个楼盘,许凡明顿时就知道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这儿了。
这一趟太不容易了。
因为没有门卡进不去小区,许凡明只好站在保安亭里跟门卫比划了半天,可最后也只是加深了门卫对他身份的怀疑。解释了半天都没用,结果许凡明的耐心一点一点被磨光了。他坐在路边,望着遥远的天空,眼睛又开始发红。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孤儿一样。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跑来这里?
许凡明烦躁地来回踱着步,正在微信群里跟大家报告情况,这时,他忽然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里走来。
许凡明一下愣住了。寒冷的微风让他的脸有点痛,他眯着眼,终于努力地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
一米九的高个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是贺江。
真的是贺江!
许凡明顿时红了眼睛,一股压抑已久的感情冲上了喉咙,几乎要破口而出。他好想大喊贺江的名字,可现实里,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像个木头人一样——完全傻在了原地。
最后,贺江走到了距离他5米处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许凡明看见贺江同样一脸的震惊,颤抖着嘴唇说道:“……许凡明?”
第105章 小别重逢
贺江刚从医院拆完石膏回来,却不想正好撞见了来找他的许凡明。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家门前。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北京遇见许凡明。
许凡明居然来找他了。
贺江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站在许凡明的面前,盯着他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直到许凡明忽然打了个大喷嚏,把鼻涕都喷了出来。贺江才像被棒击一样猛地清醒了过来,立马头脑一热地用手掌去擦许凡明的鼻子,“你……你怎么来了?”
许凡明没说话,红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任贺江把他的鼻涕用手擦干净了,然后浑身突然没了力,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揉眼睛。
贺江感觉心突然抽痛了一下,用纸擦干净了手,走过去把许凡明的外套拉链给拉上了,“……怎么穿这么少?”
看着贺江的脸,许凡明的心开始怦怦狂跳。他想开口回应,可刚张开嘴巴,他忽然又顿住了动作。
狂喜过后,又蒙上了一层委屈的阴影。一想到是贺江不接他的电话,才害他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许凡明的胸口就堵着一口气出不来。
这几天以来积累的委屈终于一下就爆发了。
“我哪儿知道北京这么冷。”许凡明生气地拍开了贺江的手,“……你别碰我。”
贺江抿了抿唇,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这时,门外从保安亭里探出了个头,惊讶地看着他们,“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啊?哎呀,那是我误会了……”
“不好意思,”贺江解释道,“他确实是我朋友。”接着又扭过头来问许凡明,“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许凡明没吭声,贺江犹豫了一下,最后掏出了手机给家里正在做饭的阿姨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点事,今天中午不回去了。
然后,他带许凡明去附近找了个宾馆,开了间房间。
暖气让整间屋子变得很舒适。贺江给许凡明放了一缸热水,让他先泡个澡。等许凡明从浴室里走出来以后,贺江点的外卖也刚好到了。
吃了点热食,身体终于暖和起来了。许凡明穿着浴袍坐在床上啃鸡腿,啃着啃着忽然就开始掉眼泪。
贺江慌张地抽了几张纸给他擦了擦,许凡明止住了眼泪,突然把鸡腿放回了碗里,一双红彤彤的眼眸望着贺江。
“你不是说,晚点会给我回电话的么?”
贺江难受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我……没怎么看手机。”
那之后,两人就没再开口说话了,气氛陷入了死寂的僵持之中。许凡明坐在床沿上,不断地用手揉着眼睛。贺江看他都把眼睛蹭红了,心疼地抓住了许凡明的手,“痒么?”
许凡明看着他没吱声,贺江就凑近了一些,“我给你吹吹。”
吹了几口以后,就不痒了。许凡明放下了手,疲惫感就在这时悉数回笼了。身体也变得好沉重。
这时,他盯着贺江的脚看了一会,贺江就解释道:“我今天拆了石膏,膝盖已经好多了。”
“嗯……”
“你是……怎么来的?”看许凡明昏昏欲睡了,贺江就找来了一床毛毯,给他裹上,“朱旭尧他们有跟你一起么?”
“没有,就我一个人。”
贺江一副惊讶的表情,在他的追问之下,许凡明就把自己一天的经历跟他说了。从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到在网吧睡着又被冻醒,最后在开发区里迷路又坐错地铁……
贺江听得是五味杂陈。
他知道许凡明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可他没想到的是,即使要吃这么多苦头,许凡明还是愿意千里迢迢地跑来北京找他。
听完以后,贺江伸手把许凡明搂在了怀里。这具身体终于有了些许热度,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这几天,他的宝贝儿是不是瘦了点儿?
“对了。还有,那个是……”许凡明从贺江怀里探出昏昏沉沉的脑袋,艰难地指了一下自己带来的行李箱,“他们带给你的。”
贺江惊诧地打开了箱子,里面全是队友们给他准备的礼物……其中还有一双全新的篮球鞋。
在箱子的最底部,贺江还找到了一张淡蓝的贺卡。上面写着“贺江: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欢迎你。期待你的整装待发,别忘了照顾好自己。”
署名是他们所有人的签名。
这两行字写得真诚无比。贺江鼻子一酸,痛苦的矛盾感在心中丛生着,不断地折磨他。
等到把箱子收好,重新回过头来时,贺江发现许凡明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这是自从贺江离开以来,许凡明睡的第一个踏实觉。
夜里许凡明发了点低烧,贺江就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许凡明便又懵懂地睡去了。贺江看着他酣睡的侧脸,心里慢慢地涌上了一股酸楚。这是他第一次和许凡明分开了这么久。
比起思念,更多的是心疼。
从回家的那一天开始,贺江就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至今都没有关闭。他预料到许凡明会发很多的信息给他,可这个时候,许凡明越是找他,他就越是想要逃避。
但贺江却低估了许凡明的决心。
贺江现在后悔得不行,如果能料到许凡明会亲自跑这么远来找他,他怎么样也不会把许凡明冷落得这么狠了。看着许凡明又是发烧又是干呕的,他恨不能替许凡明去受这些苦。
后半夜,许凡明忽然一下抓住了贺江的手,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梦话。贺江凑近了去听:“嗯?什么?”
然后发现许凡明呢喃着的是:“贺江……”
贺江闭上眼小心地吻了吻许凡明的眼睛,心里的痛苦更甚了。
明天醒来,一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贺江衣服也没来得及换,隔着被子抱着许凡明,把脸深埋进他的颈窝处,不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北京的天阴沉沉的,蒙上了一层雾霾。
第二天许凡明醒过来时,发现身边没有人。他惊慌地光着脚下地,一边喊着:“贺江?”
结果贺江从浴室里探出了个头,“嗯?”
许凡明愣了一下,身体这才逐渐地放松了下来。贺江用毛巾擦了脸,然后走出浴室,“来吃早餐吧。”
睡了一觉以后,许凡明的精神已经慢慢地恢复了,昨晚的记忆顿时像潮水一样涌现出来。
许凡明摇了摇头:“我不吃。”
贺江抿了抿嘴,也没强迫他。他坐在沙发上,许凡明就跟上前去,认真地看着贺江,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措着辞,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贺江这时心里也有很多话想问他,就先开口打破沉默道:“你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因为你总不接电话?”许凡明皱着眉,“我……我给你发了好多条消息,可你一次也没回过我。”
贺江揉了揉眉心,“抱歉,我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
许凡明犹豫了好久,才试探地问:“你……”
他刚开了口,就说不下去了。许凡明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问题,万一他又说错了话,让贺江生气了,那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可是不问的话,他又很不喜欢贺江给他的这种不稳定的感觉,好像一颗不定时炸弹。
好在贺江主动说:“他们……还没有签协议。我还在调停。”
也就是说,还有回转的余地了。许凡明松了口气。如果贺江的父母真的离婚了,按贺江现在的表现,指不定要自闭到什么时候去。
贺江笑了笑,忽然直白地问:“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窝囊?”
许凡明没敢说话,因为他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贺江放下了筷子,走到飘窗边拉开了窗帘。他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小时候,我以为父母关系不好是因为我自己。所以我一直很愧疚,尽量扮演一个听话的儿子,少说自己的话,多让他们顺心。”
“可实际呢?”
贺江恍惚地说,“实际?我也不知道,也许真的是因为我,也许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许凡明不吭声了,贺江就继续说了起来。
“因为他们太强势了,所以只好由我来弱势一些。我从来没跟他们说过我想打职业篮球,所以他们至今都觉得运动只是我的爱好。就像女孩儿的琴棋书画一样。”
“现在……他们想离婚,让我在他们两个之中做一个选择。说实话,我哪个都不想选。这几天我也一直在中间调节,做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