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撞话术[现代耽美]——BY:音爆弹

作者:音爆弹  录入:09-23

  严锐希望自己是这些人的一份子。
  倒不是出于身为异类的孤独感,或者拥有背德爱好的恐慌感。
  他只是有着过早完备的处事观念,这导致面对与自己完全冲突的癖好时,他感到了一丝不习惯。
  哪怕这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也并不乐于攻击他人、给予伤害。
  当然,一般概念下的伤害与SM中的施虐不能一概而论。前者范围广阔,包含言语暴力、行为暴力,与性无关的,与性有关的,而后者往往只选择性地涉及了最后一方面。
  但当他对普通的伤害、折磨同样心动时,他便感受到了——罪恶感。
  初三那时候他的班上有一个女同学,出车祸撞断了一条腿。他随同女班长一起代表全班去看她时,带了同学们准备的礼物、花篮、水果,在电话里那个女同学表现得受宠若惊,笑着说谢谢大家,而当他们站在病房外时,电话里能说能笑的姑娘正在病房里哭。
  严锐拦住同行的班长,没有敲门,两个人一块儿静悄悄地在门外站着。
  从病房的玻璃窗向里望去,可以看见她穿着病号服打着石膏的样子。她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在班上颇受欢迎,严锐的同桌常常向他倾诉,喜欢她笑起来时总会变红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但她因为疼痛哭起来的时候,那些招人喜欢的点全部不见了,她苍白着脸,眼中溢着泪珠,哭得也很忍耐。似乎是麻药的效果过去了,她忍受不住,啜泣着说妈妈好疼。
  她的父母陪同在床边,用心疼的语气哄她,但在身体的疼痛前安慰的力量微乎其微,于是她的哭声缓缓大起来。严锐可能看了有一分钟,接着就转回了头,移开了视线。班长用低低的声音说:“好可怜啊。”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的父亲推门出来,好像嫌护士来得太慢了,要去护士站催一催。他看见了他们,严锐便向他点点头,很体谅地说:“我们等一会儿再进去。”
  严锐再站了一会儿,又向班长说要去一下卫生间,将手里的东西都交给她。
  这当然只是个帮助他离开病房的理由。严锐站在医院的卫生间旁,洗了脸,又擦干。他并没有勃起——他还不至于变态到这个程度。
  只是难以否认,他在听着那个同学的哭声时,呼吸得比平常快了一些。
  她遭遇了不幸,承受着痛苦。而他为她的痛苦感到兴奋。
  心跳加速,喉咙干燥。
  甚至他对这个同学并没有过什么特殊的感情,他们之间连话都只说过几句。
  与其说他喜欢向他人施虐,倒不如说,他喜欢看他人痛苦的样子。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被杀害他也可能会有同样的感受吧。他喜欢痛苦,喜欢恐慌,喜欢无助,喜欢所有来源于人的脆弱反应,只不过若是这份反应是由他施加他应该会更加亢奋。
  这可能比普通的施虐癖要过激得多。
  可以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严锐也不永远是强大坚定的,至少他曾为自己非同常人的爱好而挣扎过。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过着近似于苦修的生活。他有严格的作息规划,用繁忙的学习和运动填满了自己的时间,他不接触SM相关的东西,不看色情影片,甚至从不认真观看任何一部电视剧,不自慰,用冷水来对付青春期常有的生理反应。
  他与身边的所有人都相处融洽,但他没有哪怕一个亲近的朋友。
  拥有这样的爱好绝不是他的错,就如同人无法选择自己的性别、性向、出身、长相。
  但他可以克制自己的爱好。这与吃饭睡觉不同,不是什么生活必须的东西,不实施、不放纵它,也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他可以喜欢,也可以不做。
  如果没有遇到杨竹,他可以按照原有的规划永远这样克制自己。
  在他引诱杨竹进入圈套、向杨竹摊牌的那天,其实他小小地骗了一下杨竹。
  他没有找人实践过,以后应该也不会找。
  杨竹实在是一个巧合,一步错步步错的那种。杨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受伤让他动了歪心,于是他弥补地给出了帮助。杨竹孤立无援,紧紧抓着他一根救命稻草,他可以推开,维持自己的原则,但若是他推开了,可能杨竹再也遇不到能够救他的人。
  ——怎么办?该选择什么?
  严锐放任了自己。
  他给了杨竹援助,他想这足以抵消他每时每刻都在恶意涌动的欲念。他对杨竹的好在他心中也可以说是一种赎罪,虽然可能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是一种罪孽。
  严锐抱着怀里的人,亲吻他的头发。
  严锐忽然地问:“你知道我的真面目吗?”
  杨竹有点儿迷茫于他的发问,想了想,说:“你是严锐。”
  严锐笑了笑。
  杨竹开始自由发挥:“你是世界上最牛逼的人。”
  严锐:“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很好。”杨竹只有对着他时是坦诚的,眨眨眼,想到两个人还在床上呢,严锐可能想听点好听的话,于是红着脸又说,“我是你的小狗所以我知道。”
  严锐看着他:“如果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呢?”
  杨竹思索了一下,说:“那我就把你想象得更好一点,这样的话,差一点也还是很好了。”
  严锐目光柔和下来。他低下头,再次收紧臂弯,和杨竹拥抱。
  可能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杨竹单方面地需要他。只有他知道,他也需要杨竹。
  只有杨竹能填满他心中的漏洞,让他释然、充实、幸福。


第45章
  D市今年第一次下雪的这天,是杨竹和严锐谈恋爱满一月的纪念日。
  杨竹郑重地戴上了新围巾。这是双十一的时候和严锐一块儿买的,他帮严锐挑,严锐帮他挑。虽然两条样式不同,但是是同一个牌子,杨竹四舍五入地把这当做情侣款,并为自己的点子感到得意。
  好不容易憋到下雪的这天才围起来,杨竹没半分钟就要伸手捻捻围巾尾,或者卷一卷碎流苏。
  杨梅看他半天:“你吃饭围什么围巾?”
  正为了不弄脏围巾而一手拿三明治一手压围巾的杨竹:“……”
  他做贼心虚一样猛地把三明治放下来,念一句:“要你管!”又重新整整围巾,把领压低了,再次抓起三明治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吃完。
  谈恋爱后他常常有这些傻缺而不合常识的操作,但脾气也稍许好了些。打个比方,以前是九九八十一连环响,现在是单串小鞭炮,连炸毛时的声势都不如以前了。杨梅又嘀咕他一句:“吃没吃相。”他也只哼哼,哼完瞪一眼再哼。
  他的思维模式发生了诡异的转变。以前他会想臭八婆是不是又想和我吵架,现在他想我有男朋友你单身,我今天谈恋爱一个月纪念日不跟你计较。
  今天就该开开心心的,等会去学校了还要见严锐呢!
  冬天天气冷,自己骑车也是折磨,杨竹为了不迟到,已经勉强早上和杨梅一起上课了半个月,可把司机乐得不行。只不过上学路上俩人照样谁都不搭理谁,一下车杨竹就拔腿往教室跑,这也说不好关系有没有缓和。
  其实杨竹确实想多和她说两句话,但他对女生不了解,更别提还是杨梅这么个天天和他剑拔弩张的。
  想不出来就不说了,说错话还要吵架!
  虽然严锐告诉他,不说话,仅仅是能坐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也能算进步了,上学也能试试一起走到班级,一步步慢慢来。但杨梅走路那么慢,他等不了,杨竹又理直气壮地想,而且早点见到严锐也是要紧的事,是他的头等大事!
  雪花细细碎碎地飘,杨竹深吸一口气,被凉得赶紧把围巾团高一点,罩住口鼻,又飞快把手伸进衣兜里捂着。
  进班级时他从后门进,走路静悄悄的。天气冷,大家都怠惰,班级里还只有几个人。见到的同学越少他心情越好,脚步也轻松起来,潜行到严锐身后。
  严锐确实戴着他选的围巾,墨绿色的,围得不高,发梢与围巾之间还有一小块儿雪白的皮肤。杨竹猝不及防伸出手来,用手指戳戳严锐后颈。
  其实更想把手伸进去吓严锐一跳,但是他还没捂热自己的手,有点太冰了。
  “早!”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也戳了一下。
  严锐身体向前倾了倾,好像就这样也被吓到了,杨竹瞬间富有成就感地扬起嘴角。
  他一屁股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突然也被严锐从后面戳了戳脖子,位置甚至和他选的一样,只不过他的围巾系得严严实实,严锐的手指就只压了压他的围巾。
  一双手套递过来。
  “你的手太冰了。”严锐说,“戴着吧。”
  杨竹一把抢过手套,倒也没有马上戴,眨眨眼,“唰”地把手伸出来。
  “你不戴吗?你就不冷哦。”杨竹说,“给我摸摸。”
  严锐的手放在桌上,虽然也算不上温暖,但比他冰凉凉的手温度高了不少。他要摸,严锐便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两个人手握手面对面看了半分钟,杨竹不争气地先笑了。
  他捏捏严锐的手指,飞快转过身,背对着严锐一边戴手套一边说:“不行不摸了,等会把你也弄冰了。”
  严锐:“你捂热之后和我握一握就可以。”
  杨竹:“到时候又换我变冰了!”
  “你还在意这个吗?”严锐从后面整整他的围巾。
  杨竹的嘴角越咧越大,哼哼着说:“介意啊怎么不介意?”没等严锐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旁敲侧击地说,“不过今天是一个月,所以就勉强不介意了!”
  其实并没有约好过什么一个月纪念日的,甚至他提也没提过,只是自己在心里头傻乐。一个月有什么好庆祝的,照这样算的话一年要庆祝12次,频率太高就显得纪念日很不值钱。
  但是谁让他喜欢过节。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陪伴,热闹快乐的节日气氛向来与他无缘。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是想要,和严锐在一起后,每个节日都显得尤其可贵。
  没有节日他都能自己生造一个出来。
  杨竹只好自己偷偷在心里头庆祝这个谈恋爱满一月的重大日子,简称满月纪念日。早上悄悄给严锐写了三张小纸条,和严锐交换水杯玩隐秘的间接接吻,大课间的时候又把手套还了一只给严锐,两个人分享好不容易焐出来的温度。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把戏就足够让他心情变好了。
  雪渐渐地下大了,趴在走道阳台栏杆上往下看,可以看见常青树的树冠与地面上都覆盖了一层雪毯。校园里的学生对雪百玩不厌,拥挤下了教学楼,没几下就把铺地的雪踩得稀稀疏疏,重新露出地面的铁灰色来。
  少少几处雪较厚的,都被三三两两的小群体霸占,男生捏起丸子大小的雪球砸人玩,女生则写字做小雪人。
  而杨竹,杨竹不下楼,课间趴栏杆上看得不亦乐乎。
  严锐问他下不下去玩,他就睁大眼睛说这有什么好玩的,不去,绝对不去,小孩子才玩雪,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玩过多少次了!
  早上放学了,一起去吃饭的时候,他路过小树林,不停探头往里看。刚才刮了一阵大风,将树上积雪吹落在地,雪花随意堆着,像雪白沙丘一样在树根间起起伏伏。
  分明就是一副小孩想玩雪又要硬撑面子不好意思去的样子。
  越是和杨竹在一起,他就越能发现这个起初像个又臭又硬小刺球一样的男孩的柔软一面。杨竹在小树林这儿放慢了脚步,严锐就干脆停下,说:“过来一下。”
  杨竹歪歪头,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意图暴露了。
  操,怎么又没掩盖好!又被严锐发现了幼稚的一面!
  严锐冲他勾勾手指,他便红着脸跟上去,两个人在小树林间的小径上左绕右绕。
  校园内这种稍显隐蔽的地方向来是幽会的最好选择。树干枝叶在微风中沙沙响,雪落声窸窣琐碎,他们路过两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杨竹心痒地小声说:“我也想接吻。”
  他们在一棵树下停驻,严锐道:“容易被发现。”
  杨竹也知道,只能赌气地哼了一声,蹲下来,随手抓了一把雪。他和严锐一人戴一只手套,他又用赤裸的那只手来揉雪,掌心被低温的雪花冻得一个哆嗦。他只好赶紧把手拿开,擦一擦,再往掌心呵了呵气。
  单手捏好了雪球,他便放在地上,很快再抓一把雪又捏了一个。两个堆在一起,成了一个简陋的小雪人,他的心情这才又好起来。
  忽然,另一只戴着深蓝手套的手捉着另一个小小雪人凑过来。
  小雪人和小雪人的脑袋碰了碰。
  严锐轻声说:“这样行不行?”
  杨竹喜笑颜开,连声说:“当然行当然行!”他蹲着挪过来,越看这雪人越喜欢,催促严锐说,“放在一起吧。”然后竖起食指,开始在雪地上写字。
  他想写“庆祝严锐和杨竹在一起一个月”,但这太长了,地上写不下,想想,具体把名字写上去的话又容易暴露他们的关系,太有风险,最后只能写下四个字:满月纪念。
  写完他才颇有成就感地拍拍手。
  严锐盯着他的字,道:“你知道满月是什么意思吗?”
  杨竹理直气壮回答:“不就是满一个月!”
  严锐道:“满月一般指新出生的婴儿满三十天。”
  杨竹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看那两个小雪人,又看看自己写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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