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不着,踱步到阳台,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着最熟悉的数字。
没有犹豫,按下了拨出键。
电话通了两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不死心,继续拨打。
这次电话只通了一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严柏景走回宿舍,一把扯下衣柜上挂着的大衣,推开宿舍的门就跑了出去。
学校这么大,他只能一个角落一个角落挨着去找。
他跑在情人路上,夜风清冷萧瑟。
树枝干枯,也没有落叶。
如果一个人有意要躲,那是怎么样都不可能找到的。
宋煜就在图书馆的二楼,深夜图书馆已经闭馆了,他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图书馆里,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发呆。
躲过图书馆阿姨的巡馆,外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恰好,他也不想出去。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严柏景在情人路上跑过的身影,他一边跑,一边四下张望寻找着宋煜。
耳边还能微微听见他声音在喊宋煜的名字。
宋煜打开手机,塞上耳机。
周围拥抱他的是冷冰冰的空气。
宋煜撑着额头,怎么都缓不过劲。
脑袋里只有反复几个问题。
他怎么会是gay。
他怎么会喜欢我?
手机屏幕亮起光芒。
“益达:你在哪?”
“益达:接电话好吗?”
宋煜任由手机在桌子上亮着,也不去锁屏。
严柏景一抬头,就看到图书馆二楼靠窗位置闪烁的手机的微光。
他没有再打电话过去,暗暗记下了那个位置,图书馆的侧边有一个防火通道,这个门非常隐秘,如果不是经常来图书馆的人是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常开门的。
严柏景走到二楼,藏在书架后面,透过书层之间的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宋煜趴在桌子上。
他知道宋煜现在绝对不想看到他,就静静的呆在那个书架后面,看他的背影。
不管怎么样,现在只要看到宋煜就够了。
不知不觉,严柏景捧着书,坐在地上,靠着书架就睡着了。
宋煜坐着太累,站起身走动一会,活动一下身子,漫无目的的瞎转悠,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煜心头一紧。
图书馆的一些诡诞传说他也略有耳闻,但是正常的学生也就笑笑而过。
这时候再想起那些诡异的传说,倒还真添了几分恐惧。
宋煜咽了咽口水,循着声音探过去。
越是靠近,心里越是紧张害怕起来。
终于寻到呼吸声的源头,宋煜看到地上那个靠着书架睡得如同一头死猪的人,先是一愣,扭头就走了。
他没有那个好兴致,也没有那个好心情去面对一个喜欢上自己的同性。
这只会让他浑身别扭难受。
严柏景是被图书馆早上开门的阿姨叫起来的。
被罚写一份检查之后,严柏景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了课。
而宋煜,还是没有来。
新学期上课的第一天,老师是肯定会点名的,宋煜被点名的时候,依然还是严柏景帮忙代点了。
在第一节课就被点名没到的严柏景理所应当的被老师嘲讽了一顿。
“现在的学生……”
这样下去,宋煜那脾气一个学期都不来上课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在不由得觉得宋煜这倔脾气幼稚的同时,严柏景还是替他担心着他的学业。
点名三次没来的人,是没有考试资格的。
而最让严柏景无力的事,就是宋煜连学生会这学期第一次例会也没有去参加。
一个星期了。
整整一个星期,宋煜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严柏景这一周根本不能好好睡一觉,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宋煜那双得知真相之后不可置信,被欺骗的愤怒的双眼。
这双眼和华南泽的双眼重合在一起,严柏景只觉得窒息。
不能这样下去了。
看来松手只会让宋煜越跑越远而已。
宋煜因为他影响正常生活是他怎么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严柏景拿出手机,看到宋煜的QQ上线显示的是电脑在线。
他心里一琢磨,直接翘了下节课回了宿舍。
迫不及待打开电脑,想了想,关掉了IP地址查询的操作,点开了剑三。
创建了一个小号秀姐,取了个挺文艺的名字,叫诵语。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新手村,跑到宋煜平时最喜欢呆着的地方,果然找到了宋煜。
最喜欢插旗的宋煜现在却只是安安静静呆在一边看着别人插旗。
严柏景操作着秀姐走到宋煜的身边,就看见宋煜的目标从别人身上切到了严柏景的秀姐。
[宋煜]:小秀秀怎么不去升级?
[诵语]:还不太会玩这个游戏呢。
宋煜一看这ID和自己名字读音很像,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直接点了右键收徒。
[宋煜]:你拜我为师吧,我带你去升级。
严柏景看到屏幕上弹出的界面,毫不犹豫的点了确定。
[宋煜]:哈哈,叫声师父听听看啊。
[诵语]:师父好~
[宋煜]:[宋煜]轻轻拍了拍[诵语]的头。
[宋煜]:走吧,我带你升级。
这次宋煜没有让严柏景直接做任务去,而是给了严柏景26格背包和双倍经验的玄九丸。
[宋煜]:把丸子吃了,我带你升级。
宋煜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不停的换着怪堆使用群攻技能。
严柏景就看着诵语的经验条使劲往上窜。
[诵语]:师父,你累不累啊,要不我去做任务好了。
电脑面前的宋煜一看这秀姐还挺体贴,心里挺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宋煜]:没事,反正我无聊。
这一个下午,严柏景就坐在电脑面前,看着游戏里的宋煜那个金黄的身影走在前面,他的秀姐穿着一身破烂跟随着宋煜。
一口一个师父,享受着那现实里不可能再体会到的温柔。
严柏景终于明白,宋煜为什么会爱上这个游戏。
在现实里得不到的,在游戏里就什么都不用顾虑。
这一连好几天,只要诵语上线,宋煜绝对会第一时间到她身边。
从一开始没话聊,到现在宋煜会时不时撩一下诵语。
[宋煜]:徒弟弟~我来了~有没有想我啊~
严柏景隔着屏幕,笑了笑。
[诵语]:才没有呢,少自恋了。
宋煜隔着屏幕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傲娇气息,笑了。
[宋煜]:徒弟弟别闹,看今天爸爸怎么带你上90!以后记得给我当绑定奶啊!
[诵语]:恩恩,好的。
不得不说,宋煜这个师父当的是相当的称职的。
满级那一瞬间,严柏景点开背包,一个心形的焰火在宋煜角色底下炸开。
世界频道弹出一条公告:
江湖快马飞报!“诵语”女侠在战乱·长安对“宋煜”侠士使用了传说中的[真橙之心]!以此向天下宣告“诵语”对“宋煜”之爱慕,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宋煜]:卧槽!
[诵语]:谢谢师父带我升级。
[宋煜]:你才刚满级就买橙子给我炸,你口袋里钱很多吗!
[诵语]:无所谓啊,反正是游戏嘛。
严柏景看着屏幕上的那颗心,将镜头推进到两个人的脸,按下了键盘的print键。
看到左下角显示的截图已保存到xx文件夹,严柏景满意的笑了笑。
下一秒,诵语的脚下也出现了一颗心。
江湖快马飞报!“宋煜”侠士在战乱·长安对“诵语”女侠使用了传说中的[海誓山盟]!以此向天下宣告:“宋煜”对“诵语”之爱慕,天不老则爱不绝,地不裂则情不尽,海不枯则心相连,石不烂则意永存。无畏世间险阻比天高,誓要长相厮守到尽头。织纤云以为誓,填银河以为约,托飞星以传情,搭鹊桥以相聚。若是汝心正如我心,比翼双飞笑傲江湖!各位侠士可火速前往战乱·长安共同见证“宋煜”侠士这段惊天动地泣鬼神的真诚告白!
严柏景心里突突一跳。
原来。
只要不强迫自己醒过来,梦就不会醒。
第四十六章 不要脸
对严柏景来说,郑敬仁搬离宿舍,宋煜回到宿舍,无疑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你回……”
宋煜冲他礼貌的笑了笑,“谢谢你帮我点到,以后不用了。”
说完这句话,宋煜就回到自己座位上,拿抹布擦了擦桌椅。
严柏景体会到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宋煜对他永远不原谅的疏远,也不是宋煜永远不回来,也不是他生气的质问你为什么骗我。
而是他笑着对自己说,谢谢。
宋煜感受到严柏景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过身目光直直的看着严柏景,轻轻弯了弯嘴唇。
“趁现在宿舍没人,我把我想说的对你说完,之前发生的事就一笔勾销。”
严柏景迟疑着点点头。
宋煜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但任谁都知道那微笑是保持距离的表现。
“首先,我很谢谢你的喜欢。如果给你一个不干不脆逃避用来的回答对你来说太过残忍,谢谢你的照顾,我对你——”
他话说到这里,严柏景也已经知道即将宣判的是他的死刑。
既然宋煜也选择把话说开,说明宋煜是把他尊重对待的。
得到一个干脆果断的回答,比给一束光再掐灭的感觉无疑会好很多。
至少,不会让他痛过漫长的岁月。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只有遗憾。”
没有喜欢,没有讨厌,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无关痛痒的遗憾。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点,像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没能谈成这笔生意,相互客套一句,很遗憾不能和你们合作。
他知道宋煜的所言的遗憾,脑海里蓦地闪过一句歌词。
以后别做朋友,朋友不能牵手。
他不怨怼宋煜,喜欢本来就是单方面的事情,不能因为他单方面喜欢宋煜就要求宋煜一定要喜欢自己。
“你会找到最适合你的那个人,至少能让你有亲口告诉他你喜欢他的机会。而我想说的,只有对不起,我不可能会喜欢你。”
别的话,宋煜也没有再多说了,多说矫情,也无益。
严柏景心里憋了千万句解释,都在宋煜这洒脱又直接的面对里化作一尺青烟,吞咽入腹,胸腔涨痛。
宋煜在这件事上,做得比没有勇气的他好的太多。
他以为宋煜会在这件事上别扭很久,但是宋煜没有。
他以为宋煜再看到他的时候会尴尬,但是宋煜没有。
他以为宋煜会把两个人的关系处理到相见不如不见,但是宋煜没有。
宋煜知道给予喜欢自己的人一个回答,所以严柏景就不会在以后的相处中再期待什么。
这是一个好结果,对彼此都好。
他只是,
在被拒绝的时候有那么点难过。
宋煜给了他一个明白,总好过拖泥带水若即若离。
所以他也回敬给宋煜一个微笑。
把宋煜的身影刻画入眸,“谢谢。”
他没有让自己很难看,没有让他变成像一条扒在人身上死皮赖脸求欢的狗。
他没有让他在所有人面前被脱了个赤裸,被当做小丑一样嘲讽。
这样的结局,他好歹有了点尊严。
剩下的只有遗憾,他想要给他的陪伴,从头到尾,也只能停留在他想要这一阶段。
我只是……
发现我除了你以外,谁也不想喜欢了。
严柏景习惯的拿起书,打开笔记本,手指在笔记本上轻敲着一行又一行复杂枯燥的程序语句。
日子也恢复了正轨。
上课,下课,读书,吃饭,运动。
和曾经的他别无二致。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死去活来的纠缠,也没有爱到要死要活没有对方就不能活的地步。
可严柏景觉得他快疯了。
他能够每天看见宋煜。
能看到宋煜有没有按时吃饭,或是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和哪些兄弟开玩笑开的很开心。
在学校遇见的时候,宋煜没有别过头不理他,还是会笑笑打个招呼,“嗨。”
“嗨。”
没有下文。
喜欢的人明明就在自己对床的地方,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摸到对方的脸。
他却只能在夜里听他呼吸均匀的声音,把手靠近距离他头五公分的距离,抚摸着空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很渴。
有时候看到宋煜那张客气的脸,他会忍不住在脑海里回忆10月21日晚上宋煜那勾着霸道的笑容,用骄傲的口气对他说:“来,爸爸教你怎么接吻。”
原来,也曾关系要好到没有距离,没有缝隙过。
他渴。
每晚听到宋煜的呼吸声,浑身会止不住的燥热,先是脑袋,蔓延至全身,最终汇聚到小腹。
他渴。
如果宋煜走在他前面,他的视线就会停留在宋煜笔直的双腿,再慢慢向上移,到大腿根部,再到那线条完美滚翘的屁股。他的呼吸会急促,会口干舌燥。
他渴。
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
所以才会在闻到宋煜身上运动过后更清晰的味道的那天晚上,做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春梦。
第二天早上湿漉漉的裤裆告诉他,他没救了。
严柏景觉得,他要疯了。
不,是已经疯了。
不然他为什么会在宿舍里,当着宋煜的面,打着手枪,嘴里唤着宋煜的名字。
宋煜没有给他难看,他让自己厚颜无耻,难看至极。
宋煜浑身紧绷,自脚心一直到脑袋,都紧绷着。
直到听见严柏景一声比一声更黏腻的粗喘,宋煜的脑袋像是被熔浆涌入,才破口大骂道:
“严柏景,你不要脸少他妈的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