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宗民哑着嗓子道:“张博士,他永远忘了过去不好吗。”
张冠廷道:“短时间内没问题,他目前的精神状态很好。”
这话中的话乔宗民懂:“以后……”
张冠廷打了个比方:“过去的记忆就像埋在地底的树根,永远不去看也不影响树木生长,可如果这根遭了虫,还选择无视的话,树木最终只会枯萎。”
乔宗民闭了闭眼道:“他连妈妈这两个字都无法面对,至今也不敢上三楼一步。”
三楼是属于妻子的,那里放着所有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
可自从乔韶回家,再也没有上去一步。
“他连母亲都没法面对,又怎么能去面对那一年……”
乔宗民想到这里,胸口就是阵阵刺痛。
张冠廷道:“我认为,被绑架的那一年对他的影响没有母亲去世来得严重。”
乔宗民怔了怔,五脏六腑都被团成团了:“是的,他那么爱她。”
张冠廷不能再说下去了。
这对眼前的男人太残忍了。
虽然病人是乔韶,但乔宗民也需要系统的治疗。
只是这个男人不肯接受,而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在治疗儿子的同时给予他一定程度的精神舒缓。
“慢慢来,”张冠廷道,“目前来看,去东区高中是正确的选择,他踏出现有环境,能去接触新的朋友,是个很好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韶韶没有遭遇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只是精神问题比较严重。
但是都会被贺甜甜给哄好哒!
嗯,哄不好我们就打死这老畜生!
明天见~
69、第 69 章
听到这话, 乔宗民明显振作了些。
乔韶的改变他是看在眼里, 比谁都清楚的。
“对,他最近食欲和睡眠都比之前好太多了。”
乔宗民只有说起儿子, 才能勉强压住丧妻之痛。
张冠廷耐心听着, 虽然乔宗民说的几乎和乔韶说过的一般无二, 但他还是像第一次听到般, 认真听他叙说。
这对乔宗民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慰藉,儿子的康复是治疗他精神的最佳良药。
说着说着,乔宗民顿了下。
张冠廷精准捕捉到他的心思:“你想见见他的新朋友, 对吗。”
乔宗民轻叹口气道:“我不会去干涉他的新环境。”
虽然很想见见那些可爱的少年, 很想好好谢谢他们,很想近距离看看改善了儿子状态的环境……
但是乔宗民明白,他一旦出现,这个新环境就崩塌了。
乔韶很快又会成为被孤立的存在。
哪怕他的朋友们不是故意的, 却也会因为遥远的家庭以及乔韶那一段悲惨的经历而划上深深的界限。
现在的乔韶,还承受不住这种只剩自己的“安静”。
想到这些, 乔宗民不禁担忧问:“总有瞒不住的那一天, 到时候谎言被拆穿,情况会不会更糟糕。”
张冠廷耐心解释道:“只要乔韶有了足够的勇气面对,那就不会。”
这似乎是个悖论。
乔韶瞒住身份去新环境, 为得是找回面对生活的勇气。
可这件事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隐患, 因为一旦暴露,他又会失去现在的生活。
这对他岂不又是深重的打击?
其实不然。
一切的根源都在乔韶身上。
现在的他没有面对的勇气,所以需要隐瞒。
可一旦他有了面对的勇气, 也就不需要隐瞒了。
因为家庭差距而产生的疏远,对于一个心理正常的孩子来说,不会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
但对于现在的乔韶来说,却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瞒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
只是需要一个关键的时机——
当乔韶可以面对自己的过去时,他就可以用真正的身份面对自己的新朋友了。
哪怕注定会失去一部分,却也不会是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
张冠廷对乔宗民说:“能够治愈乔韶的好孩子,不会再伤害他的。”
这话将乔宗民从死胡同里拽出来了。
他笑了下,对张冠廷道:“谢谢。”
乔韶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
他看看天花板,无奈地轻叹口气。
还是不行……
想不起来,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不起……
心中只是划过“妈妈”这两个字,他就立刻体会到一种抽筋般的疼痛。
乔韶不敢硬逼着自己去想。
他躺在床上缓了会才慢慢起床。
卧室对面就是他的书房,他踢着拖鞋走进去,绕过堆满书的桌子,去了最后面的书柜。
那里整齐地摆了很多书,各国名著,通俗小说,还有不少心理书籍。
乔韶打开玻璃窗,拿出了那本有着天蓝色封面的精装书。
《刀锋》,作者威廉·萨默塞特·毛姆。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他喜欢里面的主人公拉里,每次读到他,能体会到那种让人舒适的宁静感。
不是安静,而是宁静。
能让他思绪平缓,能让痛苦消散,能让他和自己和解。
所以他把那张报纸夹在了这本书里。
乔韶深吸口气,翻开书的瞬间,看到了那被剪下来的一页。
顶头的一行大字像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失踪一年的乔家独子,终于回来了!
左侧有张配图,乔宗民面上悲喜交加,抱着怀中的孩子,犹如抱着一个易碎的玻璃制品。
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瘦骨嶙峋,唯一露在外面的便是漆黑的长发和苍白的脚踝。
他蜷缩在乔宗民怀里,不像一个是少年,倒像一个没有行动力的婴童。
只是看了一眼,乔韶就感觉到胸口的凝滞感。
他轻吁口气,发现自己还能继续看下去。
文章说得并不过分,否则也无法发行出来。
豪门独子被绑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乔韶这次绑架却太匪夷所思了。
谁都不知道绑匪是怎么把他带走的,而且绑匪从没联系过乔家,从未要过赎金。
丢了独子的乔宗民发疯一样地寻找,起初是压着消息,后来根本压不住了,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掀个底朝天。
可是找不到,谁都没见过这个孩子,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一年后,乔韶自己出现在深海大厦,乔氏的总部。
没人知道他这一年经历了什么。
只知道他瘦脱了形,还有了严重的精神问题。
他惧怕女人,尤其畏惧四十岁左右的女性,他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而且极其畏惧安静的环境,只要没有声音,他就会陷入痛苦的痉挛中。
乔宗民遍寻名医,用了无法想象的精力和财力才让乔韶逐渐恢复。
可是乔韶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一年的所有事他都不记得了……
乔韶看到报纸的最下方,那里有一张小小的照片。
乔宗民独子——乔逸。
这是乔韶以前的名字,自从回来后,姥爷非要给他换个名字,还找了不少名家算了又算……
乔韶笑了笑,看向那张照片。
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照片里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有着明显的婴儿肥,脸蛋圆圆的,把五官都挤小了,他笑得很开心,仿佛全天下的痛苦与忧愁都和他无关。
谁能想象呢。
他们是同一个人。却在那么短时间里,成了不同的人。
乔韶看着过去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一点都不像他。
合上书本时,乔韶心情还算平静。
这算是巨大的进步了吧,他头一次完完整整地看完这篇报道。
“呼……”
乔韶轻吁口气,感觉到了从心底升上来的力量。
会慢慢好起来的,乔韶觉得自己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刚回到卧室,就听手机叮了一声。
乔韶心一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去拿手机。
上午和张博士一谈,他很确定自己栽了。
那么多女孩不去喜欢,怎么偏偏……
还是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
乔韶心情复杂,他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喜欢一个人。
不过也没事……
反正贺深是个直男,不可能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
然后他就看到了直男发来的消息:“说好想我的,结果一天了都没理我╭(╯^╰)╮。”
乔韶:“……”
ab叔诚不欺我,直男真的太可怕了!
乔韶平复着心跳给他发消息:“说人话!”
贺深正经道:“吃晚饭没,一起?”
乔韶晚上倒是没什么事,只要和大乔说一声,肯定能出门,但是……
他不想见贺深。
尤其发现自己对他动了坏心思后,更加不敢见他了。
“不了,晚上有事。”
乔韶手指晃了好几下,才狠心把这句话发出去。
发完又失落得不行,他其实……很想见贺深。
过了好一会儿,贺深才回:“乔乖乖,你不会背着我有别人了吧。”
乔韶脸一红,霹雳巴拉发过去一条:“别说些惹人误会的话,我有什么别人?再说你又是我什么人!”
发完乔韶又后悔得不行。
这会不会太明显了?
贺深会不会看出点什么……
可是又不好撤回,撤回的话岂不是做贼心虚?
乔小贼心里慌。
很快贺深就回他了:“我以为对你来说,我挺特殊的。”
乔韶:“!”
他这心刚提起来,对面又传来一条:“难道你还有其他同桌?”
乔韶:“……”
“还有其他补习老师?哦,还真有,陈诉是吧。”
乔韶:“…………”
“但你肯定没有其他同床共枕的人了吧?”
乔韶:“………………”
见乔韶迟迟不回,贺深反问一句:“难道你有?”
乔韶脸红心跳的回他:“我有你个大头鬼!”
贺深秒回:“嗯,你有我就足够了。”
乔韶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我是在骂你!”
贺深可大度了:“我不介意当你的大头鬼。”
乔韶扔开手机,把自己闷被子里了。
完了完了,乔韶觉得自己完蛋了!
以前总嫌贺深胡说八道,可现在他都快把这些胡说八道当真了!
怎么办……
他总觉得贺深在撩他。
可是……
乔韶下巴搁在枕头上,冥思苦想。
自己有什么值得贺深喜欢的?
又矮又瘦,运动不行,学习不好,考试还是倒数第一。
唯一的优势是家里有钱……
再看看贺深……
又高又帅,运动全能,比赛全能,考试还是全校第一。
唯一的缺陷是家里负债累累……
难道他要用钱来感化贺深吗?
不可能……
这家伙骨子里就看不起钱这东西!
这么一反思。
乔韶觉得自己失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
70、第 70 章
晚饭的时候, 乔韶的失恋对象给他发来一张图片。
刚刚烤好, 滋啦冒油的雪花牛肉,一看就是入口即化的火候。
没有星期五:“后悔吗, 拒绝了这么美味的晚餐。”
乔韶面无表情地看看自己桌上四千块一只的澳洲龙虾——嗯, 真后悔呢。
乔宗民见他没动筷子, 问道:“怎么了?”
乔韶抑制住了自己想拍照的手, 说道:“我同桌在外面吃好吃的,给我发了照片。”
乔宗民很感兴趣:“我看看。”
乔韶想都没想便把手机递给他。
乔宗民刚要打开,乔韶又猛地跳起来, 越过饭桌把手机给抢了回来。
乔宗民愣了下。
乔韶脸一红, 道:“……我……我给你找。”
乔宗民多敏锐,一下子就嗅到了一不一样的情况!
乔韶翻出照片,放大后举起来给乔宗民看。
乔宗民心里哪还有这照片,他炯炯有神地问:“女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