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当我待在熊猫基地,有家火锅店说要领养我、给我取名。他们选了商标里的一个字,所以我就叫锅锅。”熊锅锅一脸惆怅,“可惜去年他们倒闭了,老板还过世了,就留下个小崽子。我这些年一直在赚钱,供他读书。其实老板人很好的,当时基地经费不够,他拿了好多钱出来……”
谢舟遥有些沉默,熊锅锅的话应证了他的猜想,同时也让他的心头一软。
他给熊锅锅舀了勺竹叶蒸蛋,柔声道,“节哀吧。”
熊锅锅叹了声,“没事,能想得通。人类嘛是这样,我们睡一觉,他们就不在了。”
谢舟遥嗯了声,深以为然。他想自己也是个人类,说不定熊锅锅睡一觉,醒来也发现他不在了。
“说起睡觉,我得提醒下族里的其他熊猫。一个个都不来体检,我指不定得被妖管局逮着训。现在就发,不然回头给忘了。”
熊锅锅歉意地笑笑,快速编辑信息发出,还一连按了好几个窗口抖动。
聊天界面上,对面静悄悄地没给回应。
“就是个体检,不参加还会被教训啊?”谢舟遥发现熊锅锅这熊猫妖还挺迷糊的。
好奇这个时代的妖怪,为什么表现得像人类一样,遵守人类社会的规矩,体验人类的生活方式。
“其实根本不是体检。”熊锅锅无奈地瘪嘴,“体检这冠冕堂皇的说法,也就骗骗你这样才出来、什么都不懂的妖。妖管局明面上为了我们身体健康,但根本原因,还是为了弥补三十多年前的一场事故。”
谢舟遥没吭声,他没反驳熊锅锅,而是安静地等对方道出原委。
“三十年前我们和人类的关系,才没现在这么和平。当时人类社会里有个境外组织,暗地里拐了些妖族成员。等妖管局和政府联合破案,才发现那个组织拿妖类做活体实验,提纯力量,往人类身上去融合。”
谢舟遥挑眉,没想到妖类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那之后呢?”
“之后就出现了大量的混合实验体,妖不妖人不人的,力量不稳定还容易暴走,很可怕,也特别可怜。部分实力较强的实验体,自行衍生出很多新个体。妖管局特别怕治安事件,才每年搞全员体检。”
“那这些实验妖最后怎么办了?”谢舟遥问。
“妖权社会,他们也算受害者。不能怎么办,照样过日子呗。”熊锅锅摇摇头,“具体不知道有多少例,但据说这三十年里陆陆续续死了不少。妖管局封存了很多文件,对这事讳莫如深。也就偶尔能在妖族论坛看到解密贴,听人提到一点细节。”
“论坛?”谢舟遥觉得自己在玩火,一步步踏入妖怪们的世界。
熊锅锅拿过谢舟遥的手机,打开千度搜索,直接输入妖族论坛,戳开了显示页第一条连接,“吶。”
谢舟遥目击整个过程,懵了。熊锅锅的操作过于简单粗暴,完全不符合他对“妖族论坛”应该神秘难找的猜想。
“要账号吗?”谢舟遥看着眼前零几年怀旧风的论坛界面,他想妖管局管得这严格,好歹妖族社区得有个身份核验吧。
熊锅锅一个劲的摇头,伸手指了指屋顶。
“你注册账号能实名发帖,没账号就匿名发帖。我们一般懒得搞账号,反正搞了也记不住。”一睡好些年的熊猫妖回答得很坦然,“现在所有妖族场所都有WiFi,只要你在妖族WiFi信号范围内,直接搜着用,可方便了。”
和熊锅锅的一顿约饭,谢舟遥吃得眼界大开。等回了家,他终于得空浏览妖族论坛。怕论坛页面在离开菜馆后就会打不开,他尝试着刷新页面,出乎预料的是,论坛重新加载成功了。
谢舟遥举着手机把所有房间都绕了一遍,仔细打量这栋自带中央空调和局域网的豪华公寓。
——这里也是妖族WiFi。
妖族论坛界面很朴素,分了不少板块。首页上有许多热门帖被置顶,谢舟遥一眼就能看到。
【爆】来扒一扒最近下凡的神秘大佬!
【热】小道消息,据说今年灵种已被提前订走。
【新】有没有妖看到热搜上瑶琴新人的视频?
谢舟遥捕捉到“瑶琴”二字,先戳了进去,等帖子加载出来,才发现妖们讨论的对象正是自己。
“1L:瑶琴新人太可以了吧,我还专门去追了《九霄》,演技还是挺在线的。我这三千年没悸动过的心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有盆友知道遥遥是什么族出身么?遥遥本人我是娶不到了,想娶一个遥遥同类。”
“2L:不知道,瑶琴没放出任何消息。但今年瑶琴就招了谢舟遥一个妖,他肯定出身不错,怎么着也得是九尾狐、鹰嘴龟这种级别的大家族。”
“3L:今年在妖管局轮岗,不知道体检期能不能见到谢舟遥。见到我一定去要签名,然后发论坛馋一馋大家~”
“4L:指路谢舟遥专属图楼[跳转链接],大量高清动图硬照剧照抓拍实时更新!”
谢舟遥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妖怪的追捧和欢迎,笑着把帖子刷了一遍,就退出去看首页第一条帖子。
“1L:小市民妖一只,听说妖界有个大佬出山了,有知情的盆友吗?”
“2L:世家子弟路过,有听家里长辈说大佬真身超叼!无论是哪只妖见到他,都得跪下叫爸爸,大佬或许还会嫌弃的那种。”
“3L:二楼这么说,那我们就有理由猜测是神兽咯。貔貅是一百多年前入世的,难道貔貅见了这位都得恭敬吗?貔貅身上可流着龙血,见谁都不用低头的哦!”
“4L:妖管局实习生路过,给个提示,大佬厌恶炎热!正是因为貔貅有这血统,所以才需要喊大佬叫爸爸。不,或许喊老祖宗更合适……”
“5L:普通龙族已比貔貅高一级,大佬比整个龙族还高一级,结合四楼提示,我大概能猜到。”
谢舟遥没想到自己还能吃起妖族的瓜,他津津有味地看帖,翻到最后,猛然想起前几日见到的龙。
那模样真够威严,怪不得龙族在妖类里地位高。
谢舟遥回味了下巨龙的毛茸尾巴尖,点开了第二个帖。帖首层帖的图片加载出来,让谢舟遥顿时就怔了。
图片是一颗如伞如冠的巨树,离镜头最近的地方摆了三颗青果,果枝是白色短柄,长得与前几日冰夷送给他的水果一样。
“1L:一千年结一次果的灵种,这次破天荒产了三颗!我这几百年辛辛苦苦攒齐五个亿,准备买一口尝味,一去问才知道被人订走了。气煞老夫!”
“2L:毕竟是能强化族群本源力量的圣物,楼主五个亿只够买块指甲大的果皮?[斜眼]”
“3L:说好了竞价拍卖,等千年成熟,竟然变卦私下交易,哭了!”
“4L:九尾狐家早就放出消息,不计代价想订一颗,照样没买成。[摊手]”
“5L:据说灵种很酸,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不好吃,我就不掺和了。[来自底层妖怪的仰望]”
冰夷给的果子也很酸,酸得让人记忆犹新,谢舟遥抿抿唇,退出了帖子,去探索论坛其他分版。
一周时间,谢舟遥在家仔细研究剧本,顺带从妖族论坛把妖怪世界了解得七七八八。
《山海经》看了个开头,被荒废在一边,备受冷落。
妖怪成长也有各自考试,妖力等级考试比高考还难,学普通话让妖秃头,学用手机让妖自闭。妖怪长大后,为了保证自己衣食无忧,得在人类社会谋到职位。至于婚嫁繁衍,妖怪单身率是人类的上百倍,妖管局在线发愁,恨不得按头逼婚……
在知道原来大家都有一样的处境后,谢舟遥对“非我族类”许担忧感被亲切感取代。
周二清晨,谢舟遥坐上了熊锅锅的车。看着熊锅锅手机上导航软件的里程显示,谢舟遥诧异惊道,“去津市?”
“不不不,去京市郊区,你等下就知道了。”
还没到上班早高峰,熊锅锅把车速提高,上了高速路。半小时后,车开到一完全不见其他路人的偏僻公路上。他把车停下来,偏头,“准备好了没?”
车前方并无建筑,只有一条直路。谢舟遥看了眼,不明所以点点头。
“走了!”熊锅锅一脚油门踩下,车飙了出去。
谢舟遥往后仰,在椅背上撞了下。他眼前一花,只觉得车头撞上了什么东西,嘭地一声剧震起来。
眼前光亮刺眼,谢舟遥挡了下,眯眼去看,发现眼前景色大异。
黄白线道路尽头出现了高耸入云的现代建筑,建筑风格和瑶琴很像,就连几栋楼之间的廊桥都一模一样。
“妖管局到了,这是貔貅赞助建的,以前妖管局可寒酸了。”妖界地盘没有限速,熊锅锅风驰电掣开过去,稳稳停在妖管局大院前。
谢舟遥下车,目光落到广场上悬在半空的舞动水流,等回头时,恰好看到熊锅锅的车在消失。
一片刻有数字的金黄色卡片在半空中浮现,熊锅锅抓过,带谢舟遥往里走。几人走过大厦前空无一人的广场,推门而入。
大门隔绝开两个世界,谢舟遥一脚踏入,只见大厦大堂里满满都是人,各种聊天声不绝于耳。
熊锅锅扯着谢舟遥排到人群后,很快他们身后也排了好几人。
谢舟遥没带口罩帽子,他一出现,大厅里就有不少视线看过来。
“妈妈,那是最近挺出名的明星吗?”
“长得有点像瑶琴今年的新人,真好看!”
“我去论坛翻翻照片确认下。”
就在周围议论声渐起时,人群前头突然传起一阵响动。
“开始了开始了。”
“快点啊!我要维持不住人形了!”
“借过借过~”
“开闸了,这两年才装上的安检设备,专门阻止非妖类的潜入。”熊竹竹怕谢舟遥走丢,扯着他往前赶。
队伍移动很快,谢舟遥被夹着往前移动,很快就抵达刚才发出响动的位置。前方,一排半人高的机器闸门足足有十几台,开开关关,正在放妖入内。
机器长得很像地铁站嘀卡入口,只是在妖管局,妖怪们是直接把手贴到感应区,等机器显示屏亮起不同颜色的指示表、打开闸门,他们就往里走。
谢舟遥愣了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通不过这道关闸。真伸手去验证,怕不得当场暴露,被无数妖怪围观。
熊锅锅伸手,显示屏亮起黑白两色,他快速通过。回头找谢舟遥,才发现人还在对面。
“来啊,拍一下就行!”熊锅锅以为他不会用,大声喊道。
谢舟遥面露难色,进退两难。就在他迟疑时,身后伸出只手,抓起他的胳膊就去够闸门感应区,“搞什么啊,怎么不动?抓紧时间,后面好多妖呢!”
谢舟遥一个不稳,手直接撑到了机器上。他赶忙想把手拿下来,却发现感应屏界面已变。
嘀的一声,屏幕亮起蓝光,关闸在他面前打开。
谢舟遥脑海里嗡地一声,他木然走过闸机,跟在熊锅锅身后,忍不住低头去看手掌,又回头去看继续为后面妖怪服务的设备。
——他真不是妖怪啊!难道是妖管局机器坏了?
“你没短信,没预约时段的都排在后面。你随便逛一下,我去给你找空白表。”熊锅锅有惦记谢舟遥的事,他领着谢舟遥环顾妖管局大堂,“下面两层楼你随便看,都是各种展览宣传间和科普课教室,我到时候来找你。”
谢舟遥颔首,目送熊锅锅离开。他不准备走远,就在大堂转了圈。他刚准备回原处等着时,身边有人拦住了他。
“舟遥对吗!诶呀我上个星期才发帖,说希望在妖管局遇到你!”身穿黑色工作马甲的青年满脸惊喜,“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谢舟遥看了眼对方胸前的工牌,欣然应允。
青年如愿以偿,更热情了,在知道谢舟遥第一次来妖管局后,他不住地介绍妖管局一二楼有哪些陈列,想为谢舟遥做向导。
“今天妖管局只开放体检业务,平时一二楼很多妖的。有爸爸妈妈带崽崽来观光的,还有才出山的妖怪。他们会在二楼上课,接受适应新时代的课程。”工作人员笑道,“我就主管一二楼,既然舟遥来了,那我特例带你进去看。”
谢舟遥谢过他,跟着他往里走,一路看了许多展位。
周围无人打搅,谢舟遥看得很仔细。他发现妖管局作为妖族权威部门,收藏的资料竟然还没妖族论坛丰富。
“二楼是课室,有很多材料可以免费领取,舟遥进入人类社会时间也不久吧,那非常有必要拿些介绍人类社会的书籍回去看。”工作人员很敬业。
谢舟遥不需要介绍人类社会的书籍,倒是对妖怪上课的地方挺感兴趣的。
两人往上走,工作人员带着心爱的偶像走过两个教室,就接到了电话,大堂临时有事必须离开。他把怀里书本往谢舟遥怀里一塞,职责原因,介绍的话说得很顺,“后面还有十几个课室,里头的书随便拿,都是公益项目,不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