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扶手被擦拭一新,几乎和四周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钻进了南宫问的眼中。
其实那块面积也不大,只有手掌大小,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
南宫问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在心底狠狠的将阿威□□了一遍。
不得不说,他们打了个很好的心理战,阿威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会从心里给人种下一种:此地很神秘,此地不好找,此地有防护的错觉。
但实际却是直愣愣地放在那儿任由你看,甚至在南宫问在问起这条路的时候都表现的十分平静,一副:你感兴趣了就自己去看的样子。
而这又与他们营造出来的氛围不符,一般人自然不会有人联想到这儿,就算真的去看了,一路上放松闲适的氛围也会让人疑虑加深,渐渐淡忘。
再怎么的,一般人走到尽头,看到那破败的仓库,再扫一眼上了锁的大门也都会原路返回。
“靠”南宫问暗骂了一声。
所以说他的运气着实很好,要不是这个小细节被他发现,估计今天他就上了阿威的当。
南宫问的手轻轻地搭在扶手上,那锁便自动掉落了。
南宫问低头看了一眼那锁子,深吸一口气,便推门进入了。
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结界,一切都很正常,就如在外看到的那样,很小,一眼就能看清全貌,但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的嗅觉却被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攻陷。
心忽地就是一揪。
但他却没有能力去查看这血腥味的来源,因为整个仓库都没有窗户,黑漆漆的一片,光从南宫问的后背照进来,才勉强照亮了一块,而刚刚才从强光下走过的他根本适应不了这种环境。
“阿威,你怎么又回来了。”董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眼神,与那日控制不住自己去亲南宫问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仿佛瞬间便回到了过去。
董霏眨了一下眼,接着便笑了起来,温和的气质不带丝毫的攻击性,也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口中的阿威变成了南宫问这件事。
南宫问愣了一下。
难道,他们打的并不是心理战,而是真的不在意?
忽地他就有些拿捏不准了。
等眼睛能适应黑暗,南宫问这才来得及打量这间小仓库。
整个仓库都空极了,几乎除了四根柱子之外就是端坐在中间的董霏,连维持基本生存的东西都没有。
突然他的眼睛就是一缩。
因为他终于知道那血腥味的来源了,并不是单一的某处,而是整个仓库,整个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迹。
而四根柱子上也布满了带血的抓痕,似乎是用人痛苦到了极致,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减轻自身的痛苦。
但要说最触目惊心的却莫过于董霏身下的处,那里的血迹最为厚实,原本平实的地面整个塌陷了进去,四周还散落了一圈被撕裂的带血的带子。
似乎是有人把人绑在这儿,不要命的打。
大多数都是旧的痕迹,也有几处是新添上去不久的,与那些陈年的旧迹有一些细微的差距。
那深深嵌入水泥地的抓痕,手只有他的手心那么大,年龄并不大,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南宫问伸出一只手,沿着那痕迹划拉了一下,只是想象,他都觉得自己的手骨快要断裂了,他不敢想象当时那个孩子是怎么做到的,也更不敢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让他能成为这个样子。
“董……霏”南宫问的嗓子有些干裂。
“小问”董霏这话说的很平静,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你不该来这儿的。”
南宫问当然不会听他的话,他踉跄着爬到董霏的身边,捡起一截散落在地、快风化的带子拿在了手上。
那带子几乎已经被血浸透了,成黑色,南宫问抓在手里的时候只觉得指尖都在发颤。
“这是……”南宫问说不下去了,或者说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问,他甚至连这是谁的血迹都不清楚。
他一方面不希望这些是董霏的,一方面又害怕这些不是他的。
前者他会心疼,而后者……
董霏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东西,不紧不慢地重复道:“小问,你不该来这儿。”
南宫问捏着带子的手倏地收紧,可一抬头,对上董霏那双平静不容置疑的目光,再多质问的话就都说不出来了。
“小问,你不该来这儿”董霏又一次重复到,而这次语气间竟多了一份威胁的意思。
在董霏那样的目光中,南宫问整个跌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笔芯追更的大可爱们
☆、收网
最终南宫问还是被董霏请了出去。
站在门口熟悉的小路上,被冷风一吹,南宫问打了颤,瞬间——醒了。
但他并没有离开这间仓库,而是站在门前。
而这一站,便是一个下午,直到阿威的倒来才打破了这一切。
“二……少”看着站在门前的那人,阿威吓得魂都掉了,一激动,手里的饭盒就全翻了。
但很快的,他扫到了那被南宫问死死攥在手心里带血的断带,原本惊讶的神色,竟逐渐平静了下来。
“看来老爷还是告诉你了。”阿威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着。
南宫问并没有放弃套话的准备,而明显眼前这个机会就是最好的。
他低头看了一手心里的断带一眼,没有说话。
阿威用余光瞥了南宫问一眼,继续自言自语道:“那时的老爷刚刚经历情劫,万念俱灰,一心只想求死,爷爷为了让他活下去,将他带到这里,在生与死的夹缝中重新唤起了老爷的求生欲。”
南宫问知道,阿威口中的爷爷,可不是什么善茬,而是以刻板严厉著称的董承,而既然他说是生死边缘,那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南宫问张了张口,那些带血的痕迹,和中间塌陷的浅坑依次在他的面前飞过,最终定格在那带血的抓痕上,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平静的看着自己面前那个被捆成一团、半死不活的人,下手却一点不留情。
说到这儿阿威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而后才道:“而等他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绝情绝欲。”
这下,南宫问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曾经他一度认为董霏天生性子就冷,却不想竟是因为有这段过往。
“老爷他……”阿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有些亮,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他在进去之前可是我们中间最调皮的一个,带我们玩,偷鸡摸狗,好像所有的坏点子都是他出的”说到这儿,阿威轻笑了一下,“但挨打最多的也是他。可他却从不长记性,挨完打,转头就又去砍树了,前脚发的誓,后脚就忘。”说到这儿,阿威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南宫问一眼,“说起来,似乎和二少你还挺像的”
南宫问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阿威评论道:“贪玩,都不长记性。”
那一瞬间南宫问的鼻子有些发酸,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一个这样的人一心求死。
“他情劫的对象……是……谁。”
那一瞬间阿威似乎是有些惊讶,睁着眼睛看着他,好半天才有些摸不准的问道:“二少,老爷……竟没有告诉你吗?”
那一瞬间风吹起散落的枯叶,卷着稀薄的哀思,轻轻扫过他的脸颊。
南宫问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皮。
阿威愣了一会儿,“其实老爷当年的情劫,其实是……”
“阿威!”
仓库的大门猛地打开,带着知命境的威压,没有修炼过的阿威,当场就跪了,而被南宫问捏在手中的带子再也受不住其中劲力下一瞬便碎成了粉末,被风一吹,便四处飘散。
南宫问回过头去看,只见董霏那双眼睛,哪怕在一片黑暗中依旧明亮,眼神如同利刃,刀刀都刮在人脸上。
“阿威”董霏的声音有些沉,眉宇间也有些阴郁,但嘴角却挂着笑容。
在这种压力之下,阿威的额角很快就见了汗。
“老……爷”
董霏不紧不慢地起身,原本染了血的白袍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便恢复如初,整个人仿佛是一尘不染的初雪,洁白却冰冷,在染满鲜血的仓库中格格不入。
而董霏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轻轻一撇,便将南宫问的问题瞥了回去。
“老爷”阿威有些心虚,只能将头低的再低些。
静默半响,董霏突然,道:“起来”语气是难得的柔和。
阿威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知道董霏这是放过自己了。
“你怎么来了。”
“啊!”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南宫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话是给他说的。
“我问你怎么来了,南宫家的事情,处理好了?”董霏不紧不慢地走在小道上,顺手还会用一些小法术,帮偷懒的园丁修剪一下多出来的枝叶。
南宫问落后半步,董霏的一举一动他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他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说道:“经济有谢雨欣,材料有肖林,非本姓修士也有刘爽暂时看着,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听到这里,董霏一个刚捏的决倏地就散了。
他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而后似是放弃修剪这片灌木了,迈着均匀地步子,走了。
“刘爽?为什么你会让他看着非本姓修士。”几人平静地走着,似在有意识无意识地聊着。
南宫问抿了抿唇,似是想起了让他不怎么愉快地事,接着便听他道:“陈刚是老爷子忠实的护拥着,哪怕老爷子都已经出事了,也不肯认我,就走了,身为副手的刘爽自然就接过了他的工作。”
“走了?”董霏轻轻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皱了皱眉。
就这么放一个熟悉他的敌人走了?
当然如果织梦还在南宫问手里,修改了记忆,这个事其实也没什么,但自从那日他将两个手镯亲手带在南宫问的手上后,织梦就一直在他这儿。
在这种情况下,南宫问就这样轻易放走了这样一个人。
似乎是察觉到董霏的疑虑,南宫问轻轻笑了笑,“再怎么说他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而且总归是老爷子的护拥者,对南宫家却还是有感情的。”
董霏没说话。
他不知道,南宫问这番话是说给他听的,还是根本就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其实刘爽的话,也挺好”南宫问看董霏脸色有些冷,立马转移话题,“我还挺感谢他的,上次我和妈被困,虽然我连断七弦,可绝重伤不了一个知命,可后来我们都快从南宫家逃出去了,他们还是没追上来,这个情,我不敢忘。”
阿威皱了皱眉,抬头看了董霏一眼,
董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下一刻阿威的怀中便多出了一支翡翠的笔。
“老爷,二少”阿威毕恭毕敬地走上来,“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董霏点了点头,阿威退了。
“小问”一脚踩出去,小路的林荫消失的无影无踪,刺眼的阳光直射在脸上,董霏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你是怎么看南宫将灭的。”
南宫问愣了一下,随后唇便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这个话题,想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与天争命,我还没那个魄力,倒不如享受当下,我终归还是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南宫问苦笑。
董霏收回手,回头看了南宫问一眼,“那你怕死吗?”
南宫问身子一怔,看着董霏平静的脸,眼角微微地弯了下来。
“怕,怕的要死”
死,我当然会怕,我还没来得及牵你的手,也还没带你去看看我的世界,听说曾经的你很像我,我都还没来得及看看你脱去枷锁的笑容,我当然会怕。
但我更怕,我死后就再也找不到你。
董霏,如果有一天你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情与欲,我想我应该就不用怕了。
微风拂过董霏的长发,刚好搭在南宫问的肩头,如同一座纤细的桥梁传递着空气中弥漫的情思。
树枝摇曳,带着轻微的“沙沙”声,轻轻地撩拨着内心深处的一片柔软之地。
“哈!开玩笑的”南宫问不合时宜的笑声如同扔进湖水里的石子,打破了静谧,“想听我给你演奏一曲吗?”
说着竟随便找了个亭子钻了进去,并拿出了御魂。
御魂可不是访魂这种品阶的法器,它的灵识强大,自然也能自行判断弹奏的目的究竟是不是为了御敌。
可以说,南宫家的琴技,也只有在拿到御魂之后才能展示给旁人。
董霏微微眨了下眼睛,眼中奇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继而跟了上去。
已经有些寒意的秋风带走了夏日最后的暖气,空灵的琴音,飘荡在被秋风吹成红色的山脉中,忽地有一片树叶轻轻地落在湖水中,搅碎了满山的静谧,落下一地涟漪,融进最后也不肯化去的尾音中。
当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夏末的狂欢中时,却不知夏日最后一片树叶已经被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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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霏!”
“啊!二少你来了”看到来人,阿威猛地挂了电话,一个不注意刚好打翻了一杯水,“你怎么不敲门。”
他连桌面都顾不上整理就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