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当他终于迈开腿跨进了浓雾森林,却惊觉在看似平静的树冠下隐藏着那么沉重的隔阂早已在时间流逝中堆砌成墙。
这片曾接纳过他的森林,在被无情地放火烧毁后便自我保护对他戒备森严。
他能做什么呢?
他要怎么做才能看到走进墙内,让他重新被接受?
祝余低着头把头发揉得凌乱不已。
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衣着,对着镜子努力做出一副灿烂的笑容确认无误后,安静地带上门,朝办公室走去。
“不在休息室,那肯定在办公室里。”祝余收好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深呼吸往办公室走去。研究人员不怎么用办公室,所以大片的区域零零散散只有一两个人在座位上,祝余远远地就瞧见了俯身在写着些什么的裴尚,他又换上那副灿烂的笑容快步走过去。
“当当当!”祝余扒拉在裴尚的桌前,试图与之对视,“我来视察,刚刚顺带路过怕你太想我,就进来看看你,怎么样我好吧!”
裴尚好像碰到什么难题,他微微皱眉眼神一转不转地看着面前的表格,对周遭充耳不闻。
“嗯,这样吧,中午想吃什么?日料还是海鲜?家常菜还是西餐?”祝余继续语气轻快地问着,长臂越过遮挡轻轻拉了拉裴尚没在写字的手。
“那你不选就我选咯,待会我在门口等你吃饭,你安心工作,乖。”祝余强撑着笑意把心里的丧气憋了回去。
直到祝余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裴尚都没抬起头一次。
午餐时间,祝余提前守在门口,强行抓住裴尚让他和自己十指相扣,拽着他上了车。
温热和冰凉相触碰,却是奇异的契合。
算来,这其实是两个人第一次十指相扣。遇见裴尚之前,这些表示亲密的小动作在祝余看来通通是无用,他总擅长用情人之间的方法处理一段关系,而不是恋人。
而现在,他开始自然地渴求着抚摸,亲吻,牵手和拥抱,也开始为得不到回应而失落。
依旧是一人说一人听吃完了午餐,祝余只得牵强地笑笑,又把裴尚送回了研究所。
等到晚上,将裴尚送回家,祝余站在门口抵住门框,却不敢擅自动作。他小心地瞅着自顾自进客厅换衣服的裴尚,忐忑了大半天才开口,“裴裴,我可以进来吗?”
裴尚挂衣服的动作好像顿了顿,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不言语又转了回去。
祝余自学的《裴尚微表情解读法》在这种情况下已然失效,他也估摸不出这是个什么意思。只得挠挠脑袋,再次带着请求的口吻,“裴裴,我是说我可以睡这里吗?”
裴尚这次连看都不看他了,径直去了洗手台洗手。
祝余大着胆子,“不说拒绝就是允许,有什么事情睡一觉就好了,晚上再慢慢和他聊。”跨进了客厅。
直到他在家里晃来晃去,洗完澡裴尚都没有赶他出去的意思,祝余暗暗窃喜还是有希望的。
便在裴尚进卧室后也摸上了床,只是在刚掀开被子时,裴尚一下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祝余莫名生出了一股自己强占清纯小媳妇的罪恶感,明明自己才是被睡的那一个啊!
祝余讪讪然地快速上床,裹在温暖的被子里闻到枕头上那淡淡的紫檀香紧绷的心才略微放松了些。他缩在被子里,透过被子的缝隙偷偷地观察着背靠在床头靠垫上坐着带着金丝边眼镜看书的裴尚:柔和的暖光洒在眼睫处,衬得更加浓密卷翘,鼻梁上的金属边和光线互相映衬让裴尚的棱角变得柔和。
再次感叹对方精致的五官的同时,情不自禁地就凑了过去。
祝余慢慢地挪着,很快脑袋就蹭到了裴尚的腰间,软软的棉布很是舒服让他多蹭了几下。手在被窝里摸索着很快就触到了裴尚的棉布睡裤,看对方没有抗拒,祝余的手顺着大腿根部就往上游走,覆上了对方的两腿之间一边打量着对方的反应一边开始揉弄起来。
紧紧贴着的距离,让祝余清晰地感受到裴尚呼吸开始加快,胸腔的起伏变大,像是得到了鼓舞,祝余胆子猛然变大,一下子翻身压在裴尚身上往上坐了坐正好坐在在腰间,搂住裴尚的脖颈便开始热切地亲吻着。
祝余习惯裸睡,此刻他全身只穿着一条内裤,隔着薄薄的布料在裴尚的腰腹间挑逗地来回磨蹭,同时上面急切地吮吸着唇瓣,寂静的空间充满着他吮吸吞咽的水声。很快,他放开对唇瓣的咬夺,开始深入口腔,搅动着裴尚的舌头想邀请一起舞动,然而不管他怎么用力使出全身解数,对方都只是毫无反应,只是被他牵引带动着,连象征性的配合都没有。
祝余急了,他摸了一把因为猛烈缠绵的接吻而滑落到下巴的津液,迅速褪下内裤扒开裴尚的裤子,用手中的津液草草扩张几下便想握住裴尚的性器往下坐。
正当他准备对准往下坐的时候,一只手拦下,一道有些愠怒的声音响起,
“下去。”
这是这段时间来,裴尚第一次声音带上情绪,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祝余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继续握住裴尚的性器想要往下坐,却不知为何怎么都做不到,他突然很气,可是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
他突然浑身泄了力,自暴自弃地趴在裴尚怀里像以往那样渴求着安慰。不过这次,直到他昏睡过去,背上都没有等到那双臂弯的拥抱。
就这样,像复制一般过了好几天,裴尚不抗拒祝余的出现,他们就像以前那样住在一起,一起吃饭,细心地接送下班,一起在一张床上入眠,裴尚好像只是话更少了一点而已。
可,他们不是以前那样了,有什么东西破裂变质,祝余很清晰的意识到这一事实,至少最表面的,裴尚不肯主动碰他,也不肯和他做爱。如果不是叫他的名字强迫回答,裴尚不会对祝余的话有任何反应。
祝余不知道该怎么办,每晚入眠前他一定要紧紧抱着裴尚抚摸着对方平坦的小腹,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曾经短暂存在过的小生命,好像这样才能证明他们不是陌生人一样,他开始极度黏着裴尚,一点点的反应就会让他不安。
他无数次开口想要坦诚过去的事情,却又无数次的吞咽下去,反复告诫自己时机不对。
“嗯...”
睡梦中祝余想要翻身却感觉被束缚住,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最近浅眠的祝余被吵醒。他睁开双眼,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但身上却结结实实地被压住。
想要扭动突然发现四肢被紧紧捆住绑在四角,他心里一惊慌张地扭头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裴尚。
还没放下的心在看清裴尚的表情时又提了上去。
只见,月光透过纱帘映在裴尚的左脸上衬得裴尚肌肤更加瓷白,鼻梁轮廓更加明显,另一半脸陷入黑暗。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麻木,冷淡,而是染上了病态的眷恋疯狂,嘴角诡异地提起一个弧度,他双手捧着祝余的脸,慢慢地往下凑,像是要看穿祝余的瞳孔,从里面找出自己的身影才罢休。
这个眼神祝余不能再熟悉了,在那个小黑屋被囚禁的日子里,裴尚总是这样瘆人地盯着他看,而如今享受过温情的他,内心的害怕更甚。
他瑟缩着想挣开却被压制得无能为力,只能被迫迎接着裴尚那露骨得仿佛要吃掉他的视线,耳边传来凄厉而憎恨的质问
“你是不是想逃?”
“你又要离开我是吗?”
Chapter37.“口口声声的爱,涂上温柔漆的刀”
“没,没有。”祝余几乎微弱地挤出这几个字,裴尚已经把他的脸捧得紧贴上自己,鼻梁凑着鼻梁,他用力地盯进祝余的瞳孔,仿佛要将里面生剜活剥来寻找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可是黑乎乎的房间,再怎么看,也找不见他的倒影。
找不见自己的影子,裴尚的情绪毫无预警地开始崩溃,他就像回到了曾经,捧住祝余的脸的双手开始颤抖,长长的睫毛很快被一层水雾笼罩,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他,他不喜欢我了...”
“他不要我了...”
从眼眶接连不断溢出的泪水洒在了祝余脸上,在这个瞬间,祝余竟然下意识想着,我还以为他每一处都是冰冷,原来他的眼泪还是滚烫的。
有一颗径直掉进祝余的眼尾,顺着皮肤纹理缓缓下滑,霎时分不清你我。
月光让裴尚的泪水变得晶莹剔透,整张脸上胡乱纵横的水渍却给他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脆弱美感。
那个总是冷淡的,自持的,疏离甚至暴戾的裴尚在漆黑的夜和脆弱的神经作用下终于卸去了一切伪装,露出内里那个他用尽全力想隐藏的自己:会因被抛弃而惶恐,因害怕而落泪的死去的自己。
夜晚,月光,爱人...此刻的他摊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捧着最珍爱的人的脸委屈地放声哭泣,却不知身前人是谁。他只能陷入自己情绪的鬼打墙里,兜兜转转越走越迷。
祝余的心纠成一团,久被捧起的脖颈酸痛异常,可这又算什么。
他耳边回响起喻昀扬把他抵在墙边红着眼怒吼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自己,真的连关心他的同事都比不上。
裴尚忽然放开手,双手交叠在小腹轻柔地抚摸起来,仿佛那里还存在着一个幼小无辜的小生命,他低声柔和地小声几乎是哄孩子一般对着小腹喃喃,“宝贝,我带你去找爸爸,他会很喜欢你的。”
祝余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惨白,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尚,而对方脸上正浮现出一个慈爱的憧憬笑容。
忽然,笑容消失,裴尚又开始捂住小腹,指节用力地绞着棉布睡衣几乎要活生生撕裂一般的凶狠,他面目扭曲,痛苦地拧着眉,冷汗从额头密密地渗出,声音变得嘶哑低沉。
“不要,不要怪我...”
“宝贝,我很爱你,我舍不得的...”
“宝贝,不要恨我...”
同时另一只手开始抓狂地捂住自己的后脖颈,那是曾经Omega腺体的部位。
脚趾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裴尚整个人都小幅度的扭动着,发出长短不一的呻吟声,时不时掺杂着抽泣和哭腔,
祝余被吓到一瞬,但很快铺天盖地的心疼朝他涌来,他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把裴尚拥入怀里好好的安慰一下他,可是却无能为力。
手腕脚腕带动着腰部也开始扭动,很快坐在腰上的裴尚也被影响到,他的哭泣一顿,还没让祝余放下心便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泪水加倍地涌出,很快就打湿了祝余的下巴。
“你要逃走对不对...”
“你不要我了对不对...”他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为什么...为什么祝余不喜欢我呢?他完全标记我,占有了我,擅自接过我的人生,就抛弃了我...为什么...我那么喜欢,相信他...他为什么会抛弃我...”
裴尚哭个不停,他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没有哭,打掉孩子,切割腺体时没有哭,却在这样一个精神错乱崩溃的夜晚,强行压缩的情绪被完全倾倒出来,他放声大哭,好像是要再一次告别自己。
可,已经死过一次,哪来第二次让他放弃?
ABO的世界里,被完全标记的Omega将与他的Alpha余生绑在一起,这是最坚固的束缚。同样,若是被抛弃,这种关系对Omega来说便是最惨痛的枷锁,他将在一次次苦苦哀求得不到纾解的发情期中被折磨致死。
被标记的Omega消除标记的影响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对自身伤害极大的切割腺体,二是标记的Alpha死亡。
“如果可以杀掉他就好了...”裴尚哭到一抽一抽地,“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做不到...”
“那就杀掉我自己,可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他爱过我唯一的证据...”
裴尚仿佛又陷入了当时纠结的痛苦抉择,正规医院根本不会接收单身Omega打胎,毕竟在社会看来主要职责是生育的性别,哪来资格打胎。他的双手捂住耳朵,死死闭着眼,嘴里发着抖吐出些模糊字眼,
“这是我们仅有的联系,我舍不得...”
“可孩子还是被我杀了,彻底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黑诊所简易粗糙的手术室,大片大片的血迹又在裴尚脑海闪现。
“他再也不记得我了...”
猩红的血将裴尚挤到角落,不顾他多么惊恐的挣扎,还是残忍地将他完全吞没掉。
“裴裴...裴裴...裴尚!”祝余呐喊出声,裴尚断断续续的话语把他心中的猜测拼凑得越来越具化,难以想象当时他经历了多大的痛苦。祝余不愿意再看到这样被梦魇纠缠的裴尚,他红着眼睛迫切地想要抱住颤抖不已的人。
“是我,是我要赎罪...”
“是我,我是祝余,你看看我!”
手腕被麻绳磨出大片红印,像是不知道痛一样还在猛然挣扎着,感觉左手腕有点松的迹象,祝余着急地看向套住左手腕的绳扣,大概是裴尚不清醒的状态下绑的导致连接处并没有上二次结,在不断的挣脱磨蹭中已然松开。
祝余便对着那处开始挥动手臂加大幅度地挣脱,同时一遍遍安抚着狂躁的裴尚,“乖,我是祝余,我是祝余。”在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后,手上的粗糙束缚感一下子一松!挣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