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以前向安也并没有过,这些完全出自他的臆想。咳咳。
总之曲离就是如临大敌,十分紧张。深思熟虑之下,他试图劝说向聍去找份假期工“体验生活”。
“呃……你看啊,小姑娘就是要多在社会里磨练一下,以后才能更好保护自己是吧?”
他本来以为会很困难,一个人在心里组织排练了半天对话,琢磨要怎么样展现自己的口才,没想到刚开口,向聍就说:
“我昨天路过你们学校,见有个咖啡厅叫私奔,进去跟老板聊了几句,他让我周一过去。”
……剩下的话憋在喉咙里,曲离一时语塞。
倒是向安很担心:“哪个老板?长得怎么样?靠谱吗?什么店不正经取个名儿私奔,一听就不靠谱,你从小就傻白甜,别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曲离听不下去了:“喂喂,向安,你现在就跟食堂大妈一个样。”
“我哥可唠叨了。”向聍白眼一翻接道,“怕什么?不是有曲哥哥吗。”
向安严肃脸:“他那咸鱼样儿,能顾好他自己就不错了。”
曲离:??为什么是我躺枪?
于是向安的意见完全被无视,这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不过定下来之前,曲离带着向安去商院偷偷打探过,咖啡店老板三十来岁,人还不错,长相正直,收拾得齐整,看起来毫不油腻,有品味有修养,应该是很受小女生欢迎的大叔款,让向安好歹有点心理安慰。
原本对于向安来说,超过十分钟路程的都叫远方——至少从前曲离孤零零一个人在商院,就没见向安怎么走动过。
可自从向聍开始兼职,这人一有时间就“长途跋涉”去接送她,跟个操不完心的老母亲似的,让曲离心里产生了极度的不平衡。
于是他美其名曰要把向安的妹妹当自己妹妹照顾,揽下了偶尔接送向聍的任务,实际上就是想从向安那里分一点关注过来。
可惜向安这脑子吧,自从谈了恋爱,是一天不如一天。
六月二十四日晚,向安下了晚自习,乘车去商院。
私奔灯光碎碎,周遭房屋林林错落,花叶掩映一派动人。向安远远看到曲离背对他坐在二楼露台外,正跟还穿着工作服的向聍吃冰淇淋。不禁一瞬失神。
他站在远处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呢?
赵玥言也好,顾筱然也好,哪怕是向聍都好,谁跟曲离站在一起都那么登对,那么合拍碧玉天成。为什么偏偏会看上他?
事实上,从最初看到曲离向他示好的苗头,这个疑惑就一直存在着。
在他看来,自己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要才华没才华要智慧没智慧,完全就是一无是处,曲离得要多眼瞎才能看上他啊?所以琢磨了好久也琢磨不明白,一方面安慰自己傻人好福气,一方面又提心吊胆,担心哪天曲离猛然惊醒选择错误。
爱一个人而不担心失去他,有可能吗?
暗灯缠绕的木梯一直连通到露台,在仲夏夜里满满渲染着浪漫情调,可以想见走上去一定跟聚光灯照耀下的小仙女出场一样让人心动。向安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走上去,而在幽幽的矮竹丛里跟蚊子群一起站了半晌。
还是向聍先看到他,扬手大声招呼:“哥!”
曲离闻声回头。
向安顺着扶梯往楼上走,就见她几步迎上来,把手里吃一半的冰淇淋递给自己:“哈!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查成绩了?”
向聍神秘一笑:“你猜多少?”
“多少?”向安咬了一口冰淇淋,随手拉开曲离身边的座椅,一屁股坐下。
“不告诉你,反正还不错,”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说完喜滋滋转身进店了,“我马上下班,你待会儿可得奖励我。”
向聍一向很优秀,这是他知道的。
比他优秀多了。
本来是该高兴的事,向安再抬头看向曲离时,却居然有丝莫名的失落。
而曲离呢,一门心思只在向安手中的冰淇淋上,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一把抢过,把自己的塞给他:“喏,别吃她的,吃我的。”
☆、2007河宁
六月二十六号,商院金融系开毕业生欢送会,曲离做主持人,恰好向聍这天休假,就拉着向安去捧场。
下午向安在家里无所事事,早早抱了本书,跟向聍去她店上。向聍缠着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向安自己挑个角落,暖窗暖阳,专心看小说。
看了大半,盘算着该到点了,关书一抬头,恰见一个熟人。
从跟曲离在一起,向安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顾筱然了。这回见她,居然是在商院,一身月白纱裙漫漫荡荡,水袖织叠,如泼的长发轻挽,正从向安眼前的落地大窗外施然走过,仙气十足。
更让向安吃惊的是,她在晚会上作为助演嘉宾,泠泠落落弹了曲古筝。
同窗两年,向安竟然不知道她还会这项技能!
晚会结束,参演人员一齐谢幕。无数鲜花和掌声献给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祝福他们开启人生新的征程。
顾筱然手捧满怀的花束,站在曲离身旁,西装衬着长裙,幕下无数金光闪闪的亮片飘飘洒洒,远远望去真是一对璧人。
下台后曲离直奔向安来,一头的金粉碎屑也不拍,向聍先迎上去,抬手拍尽他肩上的亮片,止不住地犯花痴:“哇塞曲哥哥,一表人才帅炸了啊!”
向安默默跟上去:“这叫人面兽心表里不一衣冠禽兽。”
“哇,向安,你这几个成语还连贯押韵前后呼应诶!”曲离腆着脸凑过来,“厉害厉害。”
向安嫌弃地推开他,正打算抬手帮他拍掉头发上的碎片,侧身见顾筱然温温婉婉站在他身后,抬了一半的手半道生硬地转了个弯,抄进自己兜里。
顾筱然说:“你们回学校吗,要不一起先去吃个饭吧?正巧我也一个人。”
这邀请实在让人无法拒绝,曲离一回头,顶着冲了向安还没消的春光明媚的笑脸道:“好啊,正巧饿死我了。”
认识顾筱然两年,这还是向安头一回跟她同桌吃饭。
顾筱然跟一般的女生的确不一样,身材高挑长相俊俏,斯是斯文点,也没见她少吃,就是不知道都吃哪里去了,天生让人羡慕的易瘦体质。
正想着,却见她擦了擦嘴,随口问:“听说你在准备青年之声的比赛?”
向安愣了一秒,没想到她会跟自己搭话,竟然有些紧张:“是,是啊。”
“现在准备太早了,下学期来也不迟。”她依然眼睛也没抬。
“我要讲的内容比较繁杂,要查的资料也多,提前准备着总不是坏事。”向安讷讷的。
曲离见状,有些犯宠地揉了揉向安头发:“他不太自信,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人家。可在我看来,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再注视着向安鼓励道,“你一定能行的,向安,我相信你。”
一旁向聍对曲离这种盲目崇拜她哥的无知行为已经见怪不怪,连头也没抬,自顾自地继续夹菜。只有顾筱然抬眼看了向安,又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
要是往常听了这肉麻得掉鸡皮疙瘩的话,向安一定翻个白眼嫌弃回应,这次却很奇怪,他偏了偏头,不动声色拉开了和曲离的距离。曲离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异样,抬头看了看向聍,又看了看顾筱然,讪讪一笑,仍是夹了一块肉送到向安碗里。
好半晌,听见顾筱然说:“没事,我们部到时候会有人负责选拔,具体入围标准,我会帮你问清楚的。”
向安没有答好,也没有答不好。
他觉得今天的顾筱然很不一样,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就是很不一样。说也说不清楚。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情敌见面一定会有的直觉?
吃过饭,原本提出一道回学校的顾筱然先走了,剩向安三个在路灯下走着,气氛很是尴尬。
曲离想调节下气氛,讲了个晚上在后台的笑话,借机偷偷探手,想去握向安露在外面的那只。
夏夜里十点来钟不算晚,一路上人来人往。向安总有顾忌,不愿意两人大庭广众地手拉手招摇,所以有时候曲离也喜欢这样在人群里面偷偷逗他。
先抓住他一根手指,再一根一根直至整个掌心都交握过来。表面上一本正经,心底里跟小孩偷了糖果一样暗暗窃喜。
多数时候向安是由着他的。虽然两人都清楚同志不受世俗待见,平时在外面都能低调尽量低调,可总归是两个刚刚谈了恋爱的小青年,一腔的热血灌了脑子,偷偷摸摸拉小手这种事怎么忍得住?
只是这次气氛是真的很尬,向安刚刚感觉到曲离的手过来,竟然加快了几步上前赶上向聍,一拍她脑袋:“志愿的事弄好没?”
把曲离一个人甩在后面。
向聍一住脚,气道:“弄好了!哥!我都这么大姑娘了,能不能别总跟老妈子似的对付我啦!”
“嘿!你还嫌我?”向安收了手,语气神态动作跟更年期大妈如出一辙,“好吧,等你自己去上大学就知道了,看到时候想不想你哥!”
楼道里灯闪了两闪,两人吵吵闹闹念念叨叨上楼了,剩曲离在后面跟着看着,第一次连句话也插不上。
向安有把他当过亲人吗?当未来要走进他生活,共度一生的人?
这个疑问第一次闪进曲离的脑子,并且如投石入水般迅速激起了各种波澜。
曲离也是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子,谁都是第一次活,向安有的那些顾虑他一样有,向安担忧的那些他一样担忧。
更何况向安是他肖想多年的人,即便他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志得意满,到了向安这里,一样彷徨无措焦虑不安得很。
他们大概都没有想过两个人在一起吵架是什么样子,可这一天偏偏还是来了,就像好了几个月,必然、也应该吵一架似的。
夜里曲离洗完澡进房间,看向安盘腿坐在麻将席上,抱着电脑仍然敲敲打打,跟没发生事一样,有些来气,顺手反锁了门。
向安听见声音抬头,脑子显然还没从电脑屏幕上缓过劲来,看曲离的目光都是茫然的:“今天怎么这么早上锁啊?”
以前都是他怕向聍早上撞见他们俩抱在一起的姿势看出端倪,才每晚都睡前锁门,曲离亲自动手还是头一回,能不奇怪吗?
可他问了半晌没等来回答,曲离翻身上了床,赌气式侧着身子一膝盖砸在方块儿席上,光是听声音向安都替他疼,曲离却愣是吭也没吭一声。
“你怎么了?”向安逗小狗一样,拨了拨他后脑勺的短发。
曲离倒是没躲,可也没吭声。
身后向安把电脑放下,伸开腿凑过来,曲离以为他是要来哄哄自己,结果人就是换了个姿势,又没动静了。
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曲离闷声闷气道:“向安,你爱我吗?”
多么言情狗血的台词!
向安打字的手一抖,又听他夺命二连击,“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
曲离生动演绎了一个看似无理取闹的小女生,而向安也恰如其分地扮演了“她”脑子发轴的男朋友,喊出直男式口号:
“你到底怎么了?”
……
接下来的话一如两人设定,从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事一直翻到半分钟前,最后总结到一句——“你爱我怎么会连手都不肯跟我牵?! ”
向安愣了片刻,说:“出你们礼堂的时候?那不是你们老师在吗?我跟你牵手你是想被劝退还是怎的?”
“那到了你们学校呢?刚才呢!那么多人,谁认识我们?谁注意我们?”
曲离翻身过来,居然哭了。
一滴泪从眼角迅速滑到鬓角头发里,接着委屈源源不绝地都滚出来糊了他一脸。
他这一哭让向安措手不及,毕竟活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哪个二十多岁大小伙儿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哭成这样。
心忽然就软了:“我怕向聍……看出来。你知道的,我们家……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那我们就这样永远藏着?”曲离说,“你跟我在一起,有想过要带我回家,有想过要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有想过把我当作最亲的人吗?”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
以前没有在一起,即使能跟向安睡一张床都觉得是赚到,时时奢望能在一起就是此生最大的幸运。可现在梦想成真了,又有新的要求,不仅想要占据他的生活、彻底拥有他的身心,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还想要被他的生活接纳,堂而皇之、名正言顺地拥有他。
欲望无穷无尽,总是没有办法真正满足。
向安回答不上来。
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没有办法作出回答。他深知他们选择的这条路太难,连自己都不自信能够真的留住曲离走到最后,又怎么敢有勇气作出承诺?
他只能说:“我爱你。”
而这是最苍白无力的一句话。
向安伸手关了灯,在光明熄灭的那一刹那,他忽然问了曲离一个问题:“你呢曲离?你会告诉你爸妈吗?”
灯灭了,格外安静。
黑暗里两个人分别挨着床沿背对而睡,第一次睡觉曲离没有抱他,向安还觉得有点不适应,又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姿势。
而他刚刚一动,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片刻就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