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计在此刻成为了一个优秀的掩饰工具。严言抿着嘴胡乱哼唧了几声,试图蒙混过关。
虞文洛又一脸忐忑地问道:“你刚才睡着了吗?”
严言立刻点头:“嗯。”
虞文洛松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接着从严言嘴里抽走了温度计。对着台灯认真打量了一会儿后,他的表情很快就变得糟糕起来:“你真的在发烧啊!”
“啊?”严言惊讶万分,“没有吧,我没觉得难受呀。”
虞文洛十分严肃地把温度计递给他:“可能是烧得低,你才没感觉。”
严言看了一眼,三十七度二。他在心中暗暗想着,这算什么发烧呀。
他的体质比较奇怪,烧得厉害时不会觉得太难受。但若热度只有几分,整个人哪儿都不舒坦。他现在并无不适,说明这点热度纯粹是外因。散一散就好了。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虞文洛提议。
“你也太夸张了,”严言往后挪了挪身子,“才两分热度,睡一觉就好了。”
“好奇怪,”虞文洛一脸不放心,“你的额头好烫,我还以为你烧得很厉害呢。”
“……”严言脸一红。他想了想,干脆把脸凑过去:“你再摸摸?”
虞文洛愣了一下,接着把手在睡裤上用力蹭了两下,才抬起来覆在了他的额头上。片刻后,虞文洛的表情愈发凝重。
“真的很烫!”他说。
严言继续往床上缩:“可量出来没有啊。”
“你刚才是不是没含在舌头下面?”虞文洛甩了甩温度计,“不行,你再试一次吧。”
严言皱着眉头看向他。
两人安静地僵持了一会儿,虞文洛叹了口气,微微皱着眉小声说道:“再量一下嘛。”
严言没辙了,乖乖张开了嘴。
这一次,变成了三十七度四。
“怎么回事,”严言不解,“这温度计是不是坏了呀。”
虞文洛拉着他的手:“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毕竟你现在情况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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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在预检处又一次测量时,严言的体温已经变成了三十八度八。他整个人晕乎乎又茫茫然,满心都是不可思议。
半夜急诊人不少,得排队。
虞文洛坐在他旁边,十分反常的絮絮叨叨。
“我刚才进来看你把被子裹成那个样子就觉得不对劲了,明明天又不冷,”他说,“不过怎么好好的突然烧得那么厉害。唉,你平时排练已经很辛苦了,休息日应该好好休息的,我还让你出门。是我想太少了。”
严言伸手拽住了他胳膊肘的衣袖,晃了晃。
他的大脑现在不停地冒着泡,组织不好语言。他想安慰虞文洛,告诉他不关你的事。但仔细琢磨,又觉得可能真的和虞文洛有关。
严言晕乎乎地想,完了,我居然被他亲了一下就激动得发烧了。
大概是见他的模样呆呆傻傻的,虞文洛愈发担忧:“很难受?”
严言摇头:“没有啊,不难受。”
他觉得自己仿佛坐在船上,人有点晃,还打飘。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不适了。
见虞文洛依旧不放心,严言拽着他衣袖的手继续来回晃啊晃:“真的,真的呀。”
说完,还冲着虞文洛一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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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验过确认没有炎症后,医生给他开了两瓶点滴,还叮嘱他烧退了以后记得去产科门诊做一下检查以确保万无一失。
挂上水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严言靠在躺椅上眯了一会儿后,突然睁开眼来,用力拽住虞文洛的衣袖:“我饿了。”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虞文洛想了想,“现在应该只有便利店还开着了。如果没有糕点,饭团行吗?”
严言摇头:“不行。”
虞文洛呆住了:“……临时将就一下嘛。”
严言还是摇头:“不行。”
虞文洛发愁,又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先去看看吧。到了以后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有些什么,你自己挑,行吗?”
严言不说话。
虞文洛站起身来:“你撒手呀,你拉着我我怎么去。”
“你去了,谁陪我?”严言说。
“……”
虞文洛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他说。
严言不知道。他脑子涨涨的,毫无理由的特别想瞎折腾。想无理取闹,想让虞文洛为难,想作天作地。
“这里应该有外卖吧,”虞文洛重新坐了下来,“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合你口味的。”
“我想吃烤曲奇。”严言说。
“啊?”虞文洛果然纠结了起来,“这就有点难了,我试试……果然搜不到。”
“你好久没有烤了,”严言说,“为什么不继续了,是不是放弃了?”
“我有啊,”虞文洛茫然了,“我放在冰箱里的那些,不是你吃的吗?”
冰箱门上的那个盒子里,总有曲奇自然增长。严言吃掉一些,过几天又会自动增加一些。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曲奇变得愈发精致美味,几乎再也挑不出毛病。
“我前天就吃完了,你没补。”严言说。
虞文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现在不和你讲道理。”
“你不想做给我吃了。”严言说。
虞文洛继续划拉手机,“怎么办,外卖只有烧烤之类的东西。”
“你开始敷衍我了。”严言又说。
虞文洛抬头看他:“我回去就给你烤新的。”
“你只会烤曲奇,”严言皱着脸,“你还会什么。”
“……”
虞文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了,皱着眉头又是笑又是叹气。片刻后,他对严言说:“其实我最近有试着学一点新花样,但是还不太成功。要再等一阵子才能给你试吃。”
严言摇头:“不吃。”
“没事,”虞文洛并不在意,还说的很笃定,“你烧退了就会吃了。”
严言又拽他的袖子:“我知道了。你除了烤曲奇,还会别的。”
“嗯,我现在会很多啊,”虞文洛开始邀功,“我会整理房间,会打扫卫生,会洗碗擦桌,还会……”
严言打断了他:“你还会趁我睡着了偷偷亲我。”
第50章
很快,虞文洛的面色就就变得比严言更像是一个正在发烧的人了。
他在傻愣愣看了严言一会儿后,猛地站了起来。
严言被吓到,微微往后缩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发现对方的表情并没有气急败坏的意思,于是胆儿重新肥了起来。他仰起头,用力看回去。与此同时心中还隐隐有些得意。
虞文洛咬了一下嘴唇后大声又急切地说道:“我、我还是去便利店看一下吧!”
说完也不等严言回应,他飞快地转过身一溜烟跑了。
半夜的输液室,人不算少,但大多都在休息,这番动静自然引人注目。虞文洛彻底消失后,很快有护士过来提醒严言,希望他能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
护士离开后没多久,严言的手机振了一下。方才跑出去的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你骗我!
严言不理他。
他现在没有任何羞愧心,想到虞文洛此刻的羞愤只感到十分快乐。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振了。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这一次,严言回复了。不是文字,而是语音。
“我一直醒着。”
他记着护士的提醒,说得很小声,像是在说悄悄话,但因为忍不住笑所以声音很抖。发完以后,虞文洛没动静了。
过了十多分钟虞文洛还不回来,严言开始犯困了。可他不愿意睡,硬支着眼皮想撑虞文洛再次出现。因为担心这家伙就此潜逃,他又发去了一条语音。
“我快要饿死了。”
虞文洛终于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小盒牛奶,一罐柚子口味的木糖醇口香糖,和一块预包装的小蛋糕。
他一言不发坐回座位,先拿出了蛋糕,拆开包装后塞进了严言手里。等严言一口咬掉了小半个,他又撕开牛奶的包装盒,插上吸管,递到严言面前。
严言不和他客气,咬一口蛋糕低头吸一口牛奶,很快就全都吃了个干净。
虞文洛收走了包装后拿出口香糖:“要不要?”
严言冲着他张开嘴:“啊——”
一只手在输液,吃东西确实不方便,但要拿口香糖肯定没问题。可他就是想看虞文洛窘迫的模样,并且乐在其中。
虞文洛手伸得十分小心翼翼,口香糖才刚沾到严言的嘴唇就立刻缩了回去。
严言嚼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一会儿,”虞文洛说,“我会帮你看着的。”
严言眯着眼睛,因为倦意大脑愈发糊涂。他微微侧转过头,小声说道:“那我现在如果真的睡着了,你会不会又偷偷亲我?”
虞文洛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面色顿时烧了起来。
他扭过头躲开严言的视线:“……不会。”
“为什么?”严言追问。
问完以后,见虞文洛不应声也不回头,他干脆伸出手来拉扯他的衣襟:“你回头呀,你躲什么啊。”
“反正不会,”虞文洛被他闹得实在没法子,“你生病就多休息行不行。”
“是不是因为这里人很多,怕被看到?”严言不依不饶。
“……”
“还是怕我没睡着?”
“都不是,你就放心吧,”虞文洛干脆伸出手来捂他的眼睛,“你快睡。”
严言闭上了眼睛,然后在他的手掌上蹭了蹭:“你的手凉凉的,还挺舒服。”
虞文洛僵了一会儿,把手缩回去了。
严言再次睁眼:“你以前有没有过?”
“有什么呀?”虞文洛已经彻底没辙了,红着脸视线乱飘,“你睡的话先把口香糖吐了。”
“有没有趁我睡着了偷偷亲过我?”严言问。
“怎么可能啊,”虞文洛有点急了,“我哪来的机会。”
他说完以后,脸立刻涨得更红了,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客观上根本没有这个条件,你别瞎想。”
严言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把口香糖吐进了方才的蛋糕包装纸里。
“我睡一会儿,晚安。”
虞文洛终于松了口气。
严言闭上了眼睛,嘴却没停:“那现在有条件,你为什么也说不会呢?”
“晚安,好好休息。”虞文洛说。
“你是不是不敢?”
说完后,没有回应。虞文洛居然不理他。严言觉得没意思了,外加实在神志不清,便也不再与他纠缠,放松了意识。
迷糊了一会儿以后,半梦半醒间突然被一个温热且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脸颊。
“有什么不敢的。”
耳边传来虞文洛的小声嘀咕。
严言没力气睁眼。他在心里暗自吐槽,明明刚才还说不会,这家伙自己才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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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完了水,他被牵着摇摇晃晃出了医院,上了出租车后立刻又闭上眼睡了过去。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前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向后靠着椅背的,再次被叫醒时却发现自己正枕着虞文洛的肩膀。
终于到家天已经蒙蒙亮,严言扑倒在床沾枕即睡。
这一觉彻底醒来,已经过了中午。
房间里没开灯,还拉着窗帘,昏沉沉的。严言躺在被子里发了会儿呆,觉得身上的睡衣潮潮的,不太舒服。他在睡梦中出了一身汗。
意识逐渐清醒,因为高烧带来的混沌感已经彻底褪去。回忆起自己昨夜的言行,严言的脸烧得比当时更甚。
他没有起床,而是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都做了些什么啊。
太失态了,还有什么脸继续面对虞文洛。
严言痛苦不已,又开始滚来滚去,连脑袋一起把自己给卷了起来。
大概是听到了房里的动静,门外传来了狗子扑通扑通跳跃的声音。紧接着,是他妈压低了嗓门说话的声音:“宝宝乖,不可以哦。等言言病好了才能出来陪你玩。”
严言努力把脑袋钻了出来。
然后,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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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中的万幸,是虞文洛并不在家。他今天有课,如今人在学校。
严言这烧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腰背还有些酸痛,但热度已经完全退了下去。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刚一出来他妈就给他端上了煮得细软的白米粥。
粥上洒了白糖,闻起来又香又甜。严言端着碗喝了小半,接着又把碗递给了他妈:“再撒点糖吧。”
他妈笑着直摇头,干脆去厨房把整个糖罐给拿了出来,放在了他的面前:“那么大个人了,还是一生病就爱撒娇。”
“哪有啊,”严言一边往碗里放糖一边狡辩,“你都只撒在表面,下面没味道了。”
他妈不和他争,只是感慨似的叹了口气:“还好我过来了,不然你起床吃什么。”
“外卖。”严言说。
“那些多不健康,”他妈连连摇头,接着又说道,“也还好有小虞。这孩子倒真是挺让我们放心的。”
严言低头喝粥,不说话。
“他也是辛苦,一整晚没睡又得赶去上课,”他妈继续自顾自往下说,“早上眼睛下面都青了还说要带宝宝去散步,我和你爸赶紧把他拦下来了,让他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