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薇受不了他在自己耳朵边鬼哭狼嚎,特别嫌弃地把那颗大脑袋推开:“你吵死了。”
孟繁星哆嗦着又往宋显霁那边靠。
电影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再看了,于是他就注意到了宋显霁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咦?小非弟人呢?”
他梗直脖子往前排位置扫了一眼,又要扭头朝后看,被宋显霁一个巴掌怼在脑壳上。
“瞎看什么玩意儿?专心看电影。”宋显霁按着他脑袋不肯撒手。
孟繁星抓着他的手腕,说:“哎呀你干嘛?松开!我找人。”
“啧,你这个人好倔强啊。”
宋显霁强行把他的脑壳扳正,同时另一只手绕到座位后方使劲拍了两下,提醒后排难舍难分的两位男同学。
宋朗没听到,还是沈知非轻咬了下他的下唇,主动结束了这个绵长的亲吻。
外套被取下,影院里的暖空气扑面而来,却让宋朗打了个激灵。
他僵硬地将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死死钉在电影巨幕上,羞愧、惊愕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他抿起被吻得水光十足的唇,心思全数飘去了一边。
他疯了,非非也失去理智了吗?他不是喜欢宋显霁吗?为什么要回应这个吻,陪他一起疯?
难道——
宋朗陡然想起沈知非曾跟他说的种种。
有个很喜欢的人,但不敢让他知道。
他很开朗,喜欢笑,喜欢和朋友打打闹闹,他做事很粗心,容易急躁。
宋朗,你别勾我。
哥,求你说一句喜欢我好不好?
……
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宋朗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毕竟他问起沈知非关于他和宋显霁的关系,沈知非从未点头承认过。
或许,他只是碍于喜欢了一个最不该喜欢的人,才不能多做解释。
更何况,非非这么有原则的人,如果不是喜欢自己,怎么可能任由这种过火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可——
如果非非只是顾及他是哥哥,不好意思拒绝呢?
宋朗又有点不确定了。
他想他是真的不适合这种脑力工作,胡思乱想半天,除了把自己的一颗心搞得七上八下外,根本没任何鸟用。
依照他的性子,就应该把沈知非拉去道馆,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清楚说明白,最后用一场畅快淋漓的对打作为结束活动。
可这事,不行。
无论答案是或不是,宋朗都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沈知非,他此刻甚至连偏头去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发呆到电影结束也没有回过神来。
沈知非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宋朗这才像被炮仗崩了屁股一样,“噌”地站起来,低头往另一边走。
手腕被握住,慌乱中他瞥到沈知非被他吻得通红的唇,眼瞳被烫到,他又赶紧挪开目光。
沈知非无奈道:“出口在这边。”
宋朗点头:“哦,好的好的。”
沈知非便放开他的手,率先朝台阶下的出口走去。
宋显霁大步跟上去,伸手摊在沈知非面前,边走边讨赏:“是不是得意思一下?要不是我,你俩进展能有这么快?”
沈知非难得对他露出了好脸色,“谢谢。”
宋显霁哀叹一声,贴在他耳边说:“最好那家伙他能珍惜你,不然我绝逼要把你狂追到手。”
沈知非笑笑,没说话。
孟繁星跟在他俩身后,腿还有点发软,招手想让宋显霁扶他一把,但那两人身高腿长,几个台阶就把他甩下了。
他又不敢往郝薇身边凑,生怕再让人家嫌弃,想回头去找宋朗帮忙,却见郝薇正站在后排通道上,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了宋朗。
“擦擦吧,你下嘴唇破了。”郝薇又把纸巾往前递了递。
宋朗这才察觉到下唇上有轻微的刺痛感。
他迟疑地接过那包纸巾,忐忑地想问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郝薇却转身挽着许晓君的手走了。
一颗心更乱了。
这趟出来,饭也吃了,游戏也玩了,电影虽说不怎么样但也看了,尽管没有达成孟繁星计划中的“牵牵小手、亲亲小嘴”成就,但到底也算顺利圆满。
孟繁星恋恋不舍地跟女神告别,宋显霁也没多留,互相道别之后,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程路上,孟繁星特别兴奋,巴拉巴拉说个没完。
“欸,你们说我这算是有戏吗?我觉得我跟郝薇的进展还挺速度的。”
旁边两个进展神速的人对视一速移开目光,沈知非还算坦然,宋朗却心如擂鼓。
“话说回来,你俩看电影的时候跑后排去干嘛了?”孟繁星用手肘杵了杵宋朗,笑得暧昧,“是不是许晓君看上你了,你不乐意躲人家呢?”
“哪那么多屁话?赶紧滚滚滚。”宋朗心虚,到了分别的岔路口,连推带踹把孟繁星往另一条路上撵。
“哎哎哎,你急什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孟繁星边倒着走边冲他喊,宋朗直接送他一记中指。
等孟繁星走远,只剩下他们两个并肩而行,冬日的风似乎变得冷冽起来。
宋朗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然后把下巴缩进衣领中,鼻尖却还是被冻得通红。
沈知非推着自行车走在他身边,瞥见他冷得厉害,掀腿上车,对宋朗说:“上来。”
“哦哦,好的。”宋朗低着眼,岔开长腿坐在后座上,一双手却无处安放。
沈知非蹬动车子的一瞬,宋朗由于惯性后仰了一下,沈知非侧头对他说:“扶着我,坐稳了。”
宋朗还是那句“哦哦好的”,手指却捏成了兰花指,只揪着沈知非的一点衣角。
沈知非一只手绕到身后,握着宋朗的手腕放进自己的羽绒服兜里,“放这儿,暖和。”
“哦哦——”
“你只会说这一句话?”
宋朗剩下的话被噎了回去,插在兜里的手稍微收紧了些,低声说了句“不是”。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骑车进了小区,沈知非才说:“今天看电影的事,你别有心理压力,就当没发生过……”
“你真这么想?”宋朗打断他,车子晃了一下。
沉默片刻,宋朗隔着衣服握紧了他的腰,低声说:“我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每一次……我都记得很清楚。”
车子停了下来。
沈知非单腿撑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像在等待宋朗的宣判。
宋朗站起来,手从那两个温暖的口袋里抽出来,冷风嗖得他生疼。
他站在沈知非的侧后方,他没有站到他面前的勇气。
“那个,”他想了很久,才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啊?我是不是也……”
也的是什么,他没继续说,但他知道沈知非明白。
沈知非握紧车把侧过头来看他,夕阳余晖在他的身上染了一层浅金色。
他神情专注,无限温柔。
“当你读到一首诗就想念给他听,遇见一场大雨就想关心他撑没撑伞,哪怕只是拿起早餐的一片面包,都想第一时间和他分享。想吻他,想抱他,更想未来每一天都能跟他在一起,那他的性别有什么要紧?”
宋朗完全挪不开目光。
他在那双被夕阳映成浅色的眼瞳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轮廓。
有一瞬间,他无比希望,这个轮廓能映在沈知非的心底。
他想成为那个第一时间被他想起的人。
第036章
两所中学的开学时间都定在正月十六。
春节过后撒丫子疯玩几天,算作最后的狂欢,开学前一个礼拜还是要继续补课,美其名曰:提早进入学习状态。
因而,初十这天一早,沈知非准时到了孟繁星家。
“咦?怎么就你自己?大朗呢?”孟繁星看他一个人进了门,扒头往他身后瞧也没见到人。
“他在睡觉,”沈知非拿出课本,直奔主题,“今天预习立体几何。”
“啊?能不能给我时间缓冲……”
话说到一半,孟繁星卡带了。
以往补课有宋朗在身边,两人一起插科打诨,沈知非也就由着他们打岔。
这会儿捧哏的不在,只面对着沈知非那张无波无澜的脸,单口相声实在没法说下去。
他只能把话咽回肚中,讪讪地笑,拿出笔记本端正态度道,“不用缓冲,我就是个毫无感情的学习机器,尽管用学习鞭笞我。”
“你把贫嘴的本事用在作文上,分数可以再加30。”
孟繁星觉得今儿太阳肯定打西边出来了,沈知非竟然肯开尊口揶揄他了。
沈知非再不跟他多说废话,带他预习下学期的数学重点,孟繁星一开始还挺认真,偶尔还能来个举一反三,但挺过前二十分钟,他就不成了。
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被沈知非敲敲桌子醒过来,又开始托腮忆昨日青葱岁月,畅想他和女神的美好未来。
“先休息十分钟,我去趟卫生间。”
沈知非起身往外走,在孟繁星的欢呼声中,和开门进来的宋朗撞个满怀。
宋朗扶了他的腰一下,随即快速撤手,目光无措地扫过那张让他失眠一整晚的脸,欲言又止。
两人堵在门口,一个想进一个想出,侧身错肩经过彼此时,宋朗的手指勾过沈知非的衣角,指尖又酥又麻。
“咦?大朗你怎么又来了?不是睡觉呢嘛?”孟繁星见到搭档来了,雀跃无比,一个劲儿地冲他招手。
“哦,”宋朗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道:“睡醒了,就过来找你。”
他今天没带书包,走进屋内直接把自己扔进床里,眼皮子开始打架。
孟繁星过来踢他一脚,“你怎么回事?刚进门就又睡?你猪哦。”
“你真几把烦,能不能闭嘴,让我再睡会儿。”宋朗扯过枕头,把脸埋进去。
他本来打算趁沈知非不在家好好补觉的,可家里安静得让人心慌,脑子里不停闪现昨天夕阳下那个满目温柔的少年。
于是,他开始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gay,他对沈知非的感情是不是越了界线。
无论答案为何,宋朗有一点能够很确定,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他应该离沈知非越远越好,应该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他还是着魔一样,出现在了孟繁星的家里。
他千方百计为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他应该像往常那样和沈知非相处,如果逃开,才说明心中有鬼。
只是纯粹的待在他身边看一眼,应该……应该没事吧?
胡思乱想间,沈知非回来了,宋朗听到脚步声立刻把眼睛闭得更紧,在心底暗骂自己是个怂逼。
“他困啦,眼圈有点重。”
孟繁星指了指床上的人,用气音小声说。
沈知非点点头,走过去把被子扯过来一角为他盖好,看到埋在枕头里的人眼睫毛在颤,耳朵也竖着,他淡淡一笑,没有戳破。
细长手指将那人一缕垂在眼角的碎发轻轻拨开,他起身走了。
分明没有接触到,可装睡的人却觉得眼睛发烫,睫毛都要烧起来。
沈知非坐回书桌前,轻声道:“我们继续。”
“啊?”本想逃脱一劫的孟繁星如遭雷劈,一脸的苦大仇深,“大朗都睡了,咱们就不要吵他了吧?”
沈知非把笔放下,似笑非笑:“好,你也可以去睡。”
孟繁星如芒在背,强自振作精神,视死如归般咬牙道:“那不行,我要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缩在被子里的宋朗嘲讽地翘起嘴角,抱着胳膊换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然后在沈知非低沉悦耳的催眠讲解中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时已近中午,沈知非坐在床边看书,孟繁星正咬着笔头对卷冥思苦想。
宋朗窝在床上,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孟繁星吓得差点被嘴里的水笔戳个对穿。
“操啊——能不能打个招呼!我这题马上就解出来了!”
宋朗揉揉鼻子,正打算怼回去,额头覆上只温凉的手。
他瞬间僵住。
沈知非垂眸看他,掌心翻过来再次用手背贴到他额头,摸了一会儿,才收回手,说:“起来吧,待会儿睡冷了,会生病。”
“哦哦,好的。”宋朗起来把被子叠好放回原位,不自在地摸了摸脑门,问:“什么时候吃饭啊?我有点饿了。”
孟繁星举手:“我来点外卖,吃冒菜吧,我昨天巨想吃,但郝薇不喜欢那玩意儿。”
宋朗懒得动脑子,让孟繁星给他点份一模一样的,自己靠在床头玩游戏。
“我单点,不用管我。”沈知非说。
两份外卖送达时间前后相差不过五分钟,三个人坐在客厅里边看球赛边吃东西,因为孟繁星爱吃辣,点的东西一拆开包装就把凑过来闻味儿的宋朗呛得直咳嗽。
沈知非把自己那一大份清淡的扬州炒饭推到宋朗跟前,顺手递给他一张纸巾,“你吃这个。”
“不、不用。”宋朗要给他推回去,手却被按住。
“嫌弃我?”沈知非笑着问他,按着他的手加大了力气。
那股火烧火燎的劲儿又泛上来,宋朗只感觉整条胳膊都窜起了火,一路烧上他的脑袋,耳朵都要滴出血来。
他盯着两人交叠在一块的手,闷声说:“不嫌弃,我…我不可能嫌弃。”
“那就吃光,你要感冒,少吃辣。”沈知非的手指轻轻在宋朗的手背上点了几下,如同戳在了这人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