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信邪,一直到18岁填高考志愿都听的我妈的。我后来想转专业学文学,我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今后学企业管理能帮你们何家接手一下,就算我学文学,写出来的也是个四不像。后来我事事跟我妈反着来,不是不懂事儿,我可懂事儿了,从来不给你们何家添麻烦。在外面也给你们留下好的风评不是。”
“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下面佣人们说我摆架子,商圈里的人等着看我笑话,娱乐圈里就更别提了,巴不得我出些丑闻来给八卦娱乐爆点料。我付杭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那些人说我什么的,我都习惯了。结果你突然告诉我,我能走到今天多亏了你何渠晟给我的投资。你要我怎么想?怎么想我才好过?”
何渠晟站在他面前,听着他一轱辘没头没脑说了这么多,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走到付杭身边,陪着他坐下,让他的头抵着自己的肩膀,叹了口气柔声道,“那就别想了,付懂事。难受就哭吧,不会有人要求你自己一直骄傲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付懂事:我一个人过这么久我容易嘛我。
李小衾:不容易不容易。
何弱鸡:你还有我,乖。
第十三章
付杭最后还是没哭,只是在何渠晟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儿之后缓过神来了,自己回了原本的那个包厢。
何渠晟在身后跟着他,也不多说什么。刚才一句话,该说的都说了,付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何渠晟没办法摸得太清楚,付杭从小喜欢钻牛角尖,这么些年,何渠晟以为他改了,结果弄了半天都是装的。
回来这几天,付杭身上是有些东西变了,他确实如同李衾跟他说的那样,变得对生活麻木与无所谓,但更多的生活细节却是改不了的,对于努力、对于骄傲以及那份对于事业的真诚和不服输的劲儿。
何渠晟勾了勾嘴角,他家的付懂事还是那个付懂事,还是曾经那个傻里傻气喜欢他的孩子。
李衾见付杭回了包厢,便把他杯子里的酒都换成了果汁,刚才给尹导陪着笑找了几个理由搪塞了半天已经够累了,她不想等会儿付杭又喝酒,到时候醉了送他回去的只会是自己。
付杭重新回到席上坐下,见自己杯里的东西换了,也不多说什么,依旧在席间笑着,只是气场同刚才出去的时候不一样了,没在面上带笑的满场子敬酒,只是坐在哪里吃些东西。
何渠晟在付杭后脚回来,入了坐之后也同尹导说着些什么,付杭坐的近,也就顺便听了一下,大部分都是些场面话。
不过付杭听得出来,尹导还是挺感激何渠晟的,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
何渠晟当年不仅仅是给尹导的电影投资,还帮尹太太联系了美国的医院与医生,以及手术后的调养与护理,而何渠晟拜托尹导做的,也不过是在自己的新片电影中,让尹导给付杭一个试镜的机会。
“说真的,当时我没想那么多。电影等着拍,那么多人等着张嘴吃饭,就算那时候你硬要塞一个男一号过来,我都不会拒绝,”尹导端着酒杯同何渠晟碰了一下,“当时我也听过不少关于付杭的传言,但是我也知道,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你是圈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付杭是我很难见到的那种演员,当时过来试镜的人有不少,我其实并不看好这孩子。但是当时试镜的时候,他的那股劲把我征服了,那部电影我不知道你看过没有,演的一个边城孤儿,生存在国界线,就是那种为了生活什么都做的人,”尹导滔滔不绝的说着,“付杭当时试镜的时候,演的是他被运毒的人怀疑是卧底,准备把他杀了的那场戏。”
“那场戏,选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是他的处理方法就是跟别人不同。他演着演着就哭出来了,不是那种嚎啕大哭,也不是那种低声求饶的哭。付杭当时演着被别人用枪口抵在头上的时候,他的哭里带着股劲,不是对活着的渴望而是对那些人的憎恨。你说一个活在国界线的孩子,怎么能不恨呢?”
尹导端着酒杯小酌一口,“我啊,说得上是给了付杭一次机会,但是真正活成他现在这幅模样的,还是这孩子自己。我爱人现在可喜欢他了,每次都叫着希望他能去家里吃饭呢。”
尹导同何渠晟边说边笑,付杭就在旁边听着,他觉得刚才尹导对他所说的话,可能是对他这几年来最大的肯定。
踏入娱乐圈这么些年来有多少次被网络上的语言攻击的喘不过气付杭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付杭现在可能真的要承认,确实是那些东西成就了自己。
姜菱歌刚好也在他们这桌,他缠着李衾换了位置,也同付杭说着话。
付杭看得出来,这孩子其实挺喜欢他的,于是也多多少少陪着他聊些什么。
一场聚会下来,喝醉的人其实不少,几个场务跟着善后,尹导喝的不算多,付杭让李衾叫了车将尹导先送回去了。
刚才在包厢里不觉得,现在一出包厢又吹了点风之后,付杭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脚步也有些虚浮,可能是酒劲而上来了。
付杭同李衾打了声招呼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把脸,只是刚出卫生间后就撞到个人。
这个人付杭记得,就是昨天李衾说把自己手里资源抢了一半走的唐铭歌。
唐铭歌大抵也是认识付杭的,见付杭有些站不稳,就将他扶住了,顺便问了问姜菱歌的位置。
付杭道了声谢之后,就领着他过去了。
唐铭歌和姜菱歌还是有些像的,只是两个人的气场差得有些远,一个是自来熟一个是生人勿进,付杭看着有些想笑。
姜菱歌像是很怕这个哥哥,跟付杭打过招呼之后就灰溜溜的先上了车,约着之后的电影宣传会一道出去玩,付杭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只是之后,唐铭歌又向付杭问了问何渠晟的位置,付杭虽说心里纳闷但还是带着他过去了。
何渠晟见到唐铭歌的时候似乎并不惊讶,好像知道这人要来找他一样。
就在付杭准备听听这两人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李衾在叫他便也先过去了。
“你说有喻秽的消息我才过来的,”唐铭歌还是一张冷脸,看起来并不友善,“他在哪儿?”
“你先别着急,我跟你说的条件你想清楚了?如果你真的在意他,东西应该会给我带过来,”何渠晟看了看他身后,笑了笑,“但是我好想没见着你手里拿着的合同。”
“合同我到时候自然会给你,你要的用地面积太多,准备不过来。你先回答我,喻秽在哪?”
何渠晟没说话,他对唐铭歌算不上多了解,也知道这个交易全不全划算,但现在海外那笔钱还在飘着,如果不花出去,被人查到是迟早的事儿。
如果不是为了不被查到,何渠晟也不会在唐铭歌这里买地。
“我觉得我的这笔交易不亏,我只要地,你只要人不是吗?”何渠晟笑了笑,“他具体在哪里我保证你绝对猜不到,但是我一年前,接到过他的电话,他说自己在加拿大。”
“你扯淡,我一年前就去过加拿大找他……”
“但是你找不到对吧?”何渠晟打断他的话,不明所以道:“我还知道,半个月前你为了找他又去过一次加拿大,但是找到的只有他养的一只猫?我保证只要他不想见你,你永远都找不到他。”
“……”
“唐总,你如果是个痛快人,现在就应该把合同给我。昱明国际不会拿不出我要的地,而且我又没规定土地性质,你就算给我垃圾场吃亏的也是我,”何渠晟轻描淡写的说些,仿佛出钱买地的不是他,“我觉得这比交易对你不算亏。”
唐铭歌沉默了半晌,其实合同他早就准备好了,但是他从来没跟何家合作过,有些信不过。况且这何渠晟一回国就花一大笔钱从他这里买地,他看不懂何家想干嘛。
两人站那僵持了半晌,最后还是唐铭歌先妥协了,打了通电话给秘书,要他把合同先发给了何渠晟。何渠晟拿着手机看了看,却也不多说什么。
唐铭歌看不清他什么态度,于是只好又开口问道,“有什么不满意到时候沟通的话都可以改,现在我想知道喻秽在哪。”
何渠晟见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只好将位置告诉了他,“他不在温哥华在加拿大育空那一块儿,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因为他不想见你,如果你要见他只能自己去找。”
何渠晟说完似乎就要离开,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对唐铭歌道,“对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叫我如果回国见到你跟你带句话。他说,对不起,还有叫你忘了他。”
————
何渠晟回到车上的时候,付杭似乎已经睡着了,整个人摊在后排座椅上嘴里时不时念叨着什么,李衾见他也上来了,说道“去付杭原来的公寓吧,他这幅样子回去,老太太看到了又要说半天。你的车我派人先开过去了。”
何渠晟点了点头,移了移付杭的身子,让他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身上,李衾透过后视镜望着他们两个笑着问道,“他是不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整个人气质变了不少吧?”
“也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小孩子性子,好哄,”何渠晟摸了摸付杭额前的碎发,“这些年,辛苦你了。”
“别,千万别。说的我好像要嫁闺女了一样,”李衾笑着道,“他这些年过得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对他。还有啊,我这么多年又不是光为了你,也是为了他好吗?”
何渠晟眼角带着笑望着怀里的人,“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
李衾点了点头也没再出声。
李衾是看得出来何渠晟对付杭态度的,毕竟那人眼角里的温柔差不多都快溢出来了。
虽然李衾总喜欢骂何渠晟人渣,但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每当付杭落入深渊里的时候,能站出来义无反顾的给付杭搭把手的,只有这个人。
其实说来李衾同付杭的结识也是有趣。
李衾那时年纪小,早早的没了父母,家里的亲戚又大多不愿接手她,能记事那会儿就一直呆在孤儿院。
后来大概是初二那阵子,总是有人寄快递包裹到她的学校,寄的都是些衣服、化妆品,大部分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李衾看着寄件人姓名不认识也不敢乱用那些东西,直到后来有一阵子,班上开始流行智能手机,李衾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凭着自己的努力拿到的市里分配的重点初中的名额,自然没有钱去买那玩意儿。
那时候大概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李衾壮着胆子给每隔几个月就给她寄东西的付杭写了封信,照着快递单上的地址寄过去了。
信的大致内容就是,问付杭能不能别寄东西,寄点钱过来?结果后来付杭真的给她寄了钱,还寄得不少整整五千块,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封信。
信里大概讲述了付杭的身份和立场,以及付杭代表父亲给李衾的道歉与付杭今后能给予李衾的一系列承诺。
付杭承诺李衾,如果愿意他会资助她上大学的所有费用,以及今后的所有生活费用。
李衾那时说明白也明白,说不明白也不明白,但是她看出来了,信的那边是一个想替父亲赎罪的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
李衾当时看完那封信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信撕了,毕竟也是年纪小,一时间想象不了今后帮自己的会是自己仇人的儿子。李衾原封不动的把付杭曾经寄给她的东西都还了回去,包括那五千块钱。
那段时间若让李衾回忆起来,她会觉得自己心理上有些阴鸷,因为同样都是失去了亲人,为什么付杭的生活能衣食无忧,而她自己却只能沦落到现在这部田地,李衾不明白所以心里一直都怀着恨,把付杭后来寄过来的东西一股脑的都给寄了回去。
直到她后来有一天读了一本余华的《活着》,到头来细细想了自己父母的遭遇,发现有些东西就是命,没办法改。
譬如福贵注定了一生不可能大富大贵、有庆注定了会跟县长儿子的血型相同、凤霞注定会跟二喜结婚也注定会因为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李衾到现在都记得,读那本书的时候是一节下着雨的体育课,同学们都在教室自习。
她一个人抱着本书在那里看,边看边哭,哭到最后眼泪止不住,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苦命的父母还是想起了自己同付杭那天壤之别的命运。
后来大概过了一年,李衾同自己也挣扎了很久,那段时间她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样,一个拼命的劝说她去接受付杭的帮助,另一个则拼命的要求她努力自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