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朝问:“那是因为什么?”
沈枞看着程以朝的那张脸,抽了一张纸折叠好将嘴巴擦干净,轻描淡写道:“只是看着一个整容怪整容成我的谢会长的样子,有点恶心罢了。”
程以朝笑,像是觉得沈枞的话有些好玩,“以前也有不少人都这么认为,觉得我是故意整容成他的样子。”
“可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整过。”
“虽然不知道你哪里找的医生……”沈枞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慢悠悠道:“但是要夸一句整得很不错,整得十分的自然。”
“国外的吧?”
“韩国?日本?”
“应该是日本吧,日本的换头术要厉害一点……”
程以朝说:“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沈枞盯着他,“整容怪。”
“沈同学你……”
“整容怪。”
“我不是……”
“整容怪。”
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投来了目光,程以朝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他说:“你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
沈枞笑了。
他说:“原来你还知道我心情不好。”
“那么你凑上来干什么呢?”他轻飘飘的问,“欠打还是欠骂?”
话题聊不下去了,程以朝落荒而逃,他离开的时候还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
“整容?不会吧?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说不定呢,嗳,他看起来好像那谁啊,前段时间微博热搜,一中运动会的那个,该不会就是他吧?”
“不是,我刚才看照片了,看起来很像,但还是有点不同的。”
……
听着这些人的窃窃私语,沈枞觉得没意思极了。
他起身把钱给结了,又去坐了一次摩天轮。
天已经黑了,摩天轮行驶到最高处的时候,整个城市的灯火映入眼底,美得像是仙境,那些灯火穿过玻璃映入他的眼中,他掏出手机。
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
他低下头给这个号码发消息,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一敲一敲的。
“谢会长,我把试卷全部做完了。”
“你失约了。”
“可是没关系,我一个人还是把欢乐谷玩遍了。”
“有个外国猥琐大汉想占我便宜,我把他打跑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今天吃了三根冰棍,还有一碗凉面,冰棍太冰,凉面太凉,现在肚子有点难受。”
“我现在在坐摩天轮,好高啊,我有恐高症,不过外面的夜很漂亮。”
“月色也很美。”
“谢会长,我难过啊。”
——
——
“哥?”
“嗯?”谢澧回头看谢宁。
谢宁温声道:“如果有事的话,你就先回国吧,我这里没事的。”
谢澧将窗帘拉关上,阻挡了外面过热的阳光,他走到谢宁面前,笑道:“哥说要陪你一个星期的,国内没有什么事,放心吧。”
“想吃苹果吗?哥给你削一个。”他拿起小刀和一个通红的苹果,坐在床边低着眉眼削皮。
他并没有什么事,他只是,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他忘了和沈枞的约定。
应该没什么事……
这样想着,他的眉头却是轻微的蹩着的,等到苹果削干净以后,他递给了谢宁,“阿宁你先吃,哥去下洗手间。”
谢宁接了苹果,乖巧的回了一句,“好。”
谢澧出了病房,将手机给拿了出来,他手机开的是静音,因为一直在照顾阿宁,没拿出来过。
他按了开机键,却发现手机开不了机,应该是没电了。
谢澧蹩了蹩眉,他没带数据线过来,等待会儿出去给阿宁买东西的时候买一根吧。
他收了手机,回了病房,却见谢宁又开始盯着窗外看。
就像他第一天来的样子。
谢澧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谢宁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有心事?和哥说。”
谢宁回头,抿唇笑了笑,“没有啊。”
“哥你在我身边我很开心,怎么会有心事。”
谢澧的手转移了移眉头,“不说出来,一直压在心里。”
“你是想学哥以前一样吗?”
“你说过的,希望我走出来。”
“哥走出来你走不出来了吗?”
谢宁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哥的妹妹,好看吗?”
谢澧忽然就明白了阿宁抑郁症加重的原因,她知道了谢月的存在。
刚才还平静温淡的眼眸在眨眼之间覆上冰雪,又在谢宁的目光下消失殆尽。
“我只有你一个妹妹,阿宁。”他无奈的给她打理过长的头发,“一直只有你一个妹妹。”
“前天医生把手机还给了我……”谢宁的眼神有些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我原本想给哥打电话的,结果发现有人给我发了邮件。”
“我打开看,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有个很健康漂亮的女孩子,他喊哥你哥,她拉你的手,让你给他切生日蛋糕,哥你送了她生日礼物。”
她弯唇笑了起来,“明明那时候看还想着,哥有新妹妹了真好,可是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忽然难过起来,难过到喘不上气,一直在咳,觉得心脏都要咳出来了,不想哭眼泪却一直在掉,后来就被送进手术室了。”
她看的时候是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哥有了新妹妹的话,那她手术失败,哥也不会多难过了。可是一到晚上,身边全是黑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脑海里不自觉的反复播放着那段视频,心脏忽然就疼了起来。
“是因为哥我才生下来的,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围着哥转,所以一想到哥可能会不要我了,就无法忍受那种疼痛。”
和哥不同,她生下来是交给家里的阿姨带的,爸爸妈妈在外工作。
她年纪小,带她的阿姨会经常给她说以前的事。
说妈妈原本是不打算生下她的,想去引流,因为哥说想要一个妹妹,才生了下来。
如果不是哥说想要妹妹,她可能在妈妈肚子里就死掉了。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阿姨以为她听不懂,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对哥心生感激。
她很喜欢这个世界,她热爱这个世界的一切,哪怕带着心脏病,只要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很开心。
哥那时候很小,她两岁的时候,哥也只有五岁,每个星期他会来看一次她,给她带小裙子和芭比娃娃,然后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
五岁之前的记忆实在太少,只记得不断重复的事情。
比如爸爸妈妈每次见她都会对她说要好好听阿姨话,不许主动打扰哥哥学习,和哥哥玩的时候要让哥哥开心,哥哥不高兴的时候要安慰哥哥让哥哥开心,哥哥开心的时候要和着哥哥一起开心……
爸爸妈妈的话很温柔,她听得很认真,也很努力的去做。
她知道,如果哥哥因为她高兴了,爸爸妈妈会高兴,说我们阿宁真棒,还好当初选择生下了你。
谢宁就像地球,只会围绕着谢澧这个太阳转,那是一日又一日被父母刻意培养成的,刻入骨子里的本能。
对于太阳而言,地球的消失无关紧要,而对于地球而言,太阳消失了,地球上的生命也就没了。
在谢澧和谢宁还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畸形扭曲的关系。
等到谢澧终于明白的时候,这种关系已经扭转不过来了。
他无法忍受这样病态的父母,更无法忍受的是,他是这场犯罪里的“主谋”。
他努力的想要补偿谢宁,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心脏挖给谢宁。
谢宁不能失去谢澧,她认为谢澧是太阳,自己是地球。
谢澧同样也如此。
到了最后,他们成了不可分割的共生体。
第40章 chapter 40
谢澧下午去给谢宁买东西, 顺便买了数据线回来把手机的电充上,这一充等到第二天才拿了手机。
开机后看见手机上无端多出很多拦截信息, 谢澧眉头皱了下。
没当一中学生会会长以前, 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很少,所以比较清净,当了一中学生会会长后,手机号码在校园公开,所以他经常收到很多别人发短信。
各种类型的都有, 他也基本上不看, 划进了垃圾桶里删除。手指点了全选, 正打算删除的时候, 余光看到什么, 手指顿了顿。
谢澧取消全选,点进了刚才看到的那则信息栏。
那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谢会长, 我把试卷全部做完了。”
“你失约了。”
“可是没关系, 我一个人还是把开心谷玩遍了。”
“有个外国猥琐大汉想占我便宜,我把他打跑了, 我是不是很厉害?”
“今天吃了三根冰棍,还有一碗凉面, 冰棍太冰, 凉面太凉, 现在肚子有点难受。”
“我现在在坐摩天轮,好高啊,我有恐高症, 不过外面的夜很漂亮。”
“月色也很美。”
谢澧的目光定格在最后那句:“谢会长,我难过啊。”
他的脑海里自然的浮现出沈枞明丽的小人脸来,小人耷拉着眼皮,蹲在地上,一双桃花眼有气无力的。
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些,好久之后谢澧才回过神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这个电话加入联系方式,打上了沈小朋友的备注,然后拨打了出去。
病床上谢宁还在熟睡中。
铃声响了不一会儿,被人接了起来,那人声音沙哑,“谢会长……”
谢澧往窗边走去,将窗拉开了一些,让晨早的风透了进来,他放低了声音,对沈枞道:“抱歉,手机之前关机了,没能及时看到你的消息。”
美国和中国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谢澧这边是早上,沈枞那边已经是晚上。
他就坐在自家阳台的栏杆上,腿一晃一晃的,看着天边的几颗明星,还有那一轮残缺的月亮。
电话那端传来谢澧平静且冷淡的声音,“周四那日身上有事需要出国一趟,忘了和你的约,回来等全国数学联赛考完之后,我再挑时间陪你去一趟。”
沈枞靠在身侧的墙壁上,他问谢澧:“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事吗?”
谢澧:“不可以。”
谢澧的回复几乎是不需要思索的,这样难免带着些冷酷的意味在里面,回完之后谢澧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是我的私事,不太方便告诉你,抱歉。”
他不希望别人知道谢宁的存在,就算知道,也应该等到谢宁两年后的决定性心脏手术成功了才对。
沈枞没有说话了。
谢澧本身不是个多话的性子。
但他知道现在的沈枞需要安抚,更何况是他失约在前,他叹了叹气,“生气了吗?”
沈枞说:“没有。”
“我不会生谢会长的气。”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我就是觉得难过而已……”
不,其实他生气,他可生气了,生气得想要将那些试卷全部撕掉,想要将桌子砸裂掉,就连窗户,也想要一拳击碎。
但他控制住了。
既然已经失约,约会泡了汤揽不回来,那只能在这上面做功夫来获得谢澧的愧疚和补偿。
他不是叶柯那个蠢货。
他明白一味的发脾气只会消耗掉谢澧的耐心,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不是他会做的事。
他要的,一定要得到手,无论用什么手段。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对于谢澧这样天性冷淡骨子里又傲慢的人而言,最好的对待方式是示弱,只有示弱才能让他放下警惕,才能得到那些微不足道的属于他的怜悯,争取到利益最大化。
真是让人忍不住啊,哪怕是这样恶劣的性格,他的谢会长依旧让他心动得要死。
沈枞这样想着,语气越发的让人心软,仿佛心都要给他化成了水一样。
他可怜巴巴的说:“我一个人在欢乐谷待了好久,好无聊,我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后来我给尤文意要,可是打了好几遍你都没有接……”
“我那天都在等你的电话,但你一直没有回复我。”
他的声音越发失落了:“从白天到晚上……一直都没有等到。”
谢澧顿了顿,说:“下次我不会失约。”
这次的确是他的错,他当时太着急阿宁,没想到沈枞。
沈枞好像是真的不生气谢澧的失约,他轻哼了一声,软着嗓子跟谢澧撒娇,“下次,我要和你去看电影。”
谢澧:“好。”
“一起去开心谷玩,玩遍开心谷所有的游客设施。”
谢澧:“好。”
“我要和你坐在摩天轮上,等摩天轮升到最高空的时候你亲我,他们说那样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
谢澧:“好。”
“你还要带我去吃烧烤摊上的烧烤,再去魔都最昂贵的餐厅吃龙虾帝王蟹。”
谢澧依旧说好。
这种情况下,他格外的好说话。
沈枞翘起了嘴角,眼睛里有亮光,他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忽然听到电话那端的一道嘤咛声,有些娇,有些软。
他听得出,是个女孩的声音。
他的笑容消失了。
“醒了吗?阿宁。”他也听到谢澧忽然放柔了不少的声音。“待会儿想吃什么,米粥小笼包还是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