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昶很仔细地将手头的资料和证件收好,“那苏先生,我先告辞。”
苏文宣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他忽然对许昶很感兴趣。
或者说,他对这种看着就很厉害的角色,充满好奇。
转而一想,许昶能死心塌地地跟着霍祈东,是不是也说明霍祈东自身也有一些超乎寻常的魅力?
盯着电脑几秒钟,苏文宣再次感叹,这小老虎啊,可不是李君晟、郝一洋之流,搞不好是真的要吃人的。
这边厢的事情办好,郑云峰的助理小祝来找苏文宣。
李曼把人请进来后,也没走,就听小祝跟苏文宣道:“苏总,王海潮那边的事情,是我的不是,郑总让我来跟您道个歉,引起误会了。”
苏文宣扫一眼李曼的神色,倒是也没什么表情,只问道:“那眼下怎么处理?王海潮是认定了,我给他坐冷板凳。”
同样是给老板办差的人,小祝跟许昶相比较,高下立见。
小祝左右为难:“苏总,您也知道,我这也是无心之失。这……我跟王海潮也说了,这事儿吧。可能是我听错了。”
苏文宣手搭在桌上,视线挪回自己的电脑屏幕,叹一句:“是啊,你一句听错了,就搞得我和艺人之间产生这么大的龃龉。”
小祝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
苏文宣没等他说话,便直言道:“我也不需要听什么道歉的话。”他抬眸,看向小祝,“郑总的意思呢?”
小祝道:“郑总也没啥意思,就让我来跟您道个歉,希望您体谅下。往后工作上,我再仔细点,绝对不干涉您这边艺人的事情。您看这么样子成么?”
李曼接过去道:“那王海潮呢?你倒是道个歉,我们也不能拿你怎么办。小祝,你同王海潮说过了?他认可这个说法?可是往后王海潮闹起来,谁来处理?还不是我们工作室自己的麻烦?”
小祝扭身过去对着冷面的女人惨笑:“曼姐,我真的错了,郑总都差点要开除我了。”
李曼丝毫不客气,她是知道苏文宣基本不骂人,但她耐不住要多说两句:“就算开除你,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小祝猛点头:“是是是,你说的是。我已经跟王海潮也说过了,他也知道了。”
李曼道:“你也不是第一天混这个圈子,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信任关系要多久才能建立起来,你也很清楚的。现在你一句话,就搞得王海潮跟我们生嫌隙……”她摇摇头,“我看以后要是王海潮不信任我们,直接把合约签回公司好了,让你们带。”
“别啊。”小祝一听就晕,“公司现在就周总和苏总能带人了,签回来,多不合适啊。”他忙擦了擦太阳穴的冷汗,“苏总,坦白说,我是来赔罪的。郑总也已经跟我把利害关系分析过了,这里面是我的不对。具体您看怎么弥补?还是等王海潮回来,我做东,大家一起吃个饭?”
苏文宣敲着键盘开始回复客户的邀约,也没兴趣参与这种饭局,只道:“这就不必了。”他抬眸望着李曼,“不过李曼说的是,要是王海潮真的不再信任我这里,后路也只能是把他的合约签回公司了。现在就先这么着吧,你也别放心上了,反正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
小祝一听苏文宣居然还是认同李曼的话,心道,这俩果然是合作多年的上下属,原先就通气儿了吗?
“行,那我先上去。这事儿我也跟郑总汇报下。”
“嗯。”苏文宣道,“以后大家都谨言慎行吧。”他意有所指地看一眼小祝。
小祝看他的眼神,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只能忙点点头,快速撤出去。
等人走了,李曼才拉开椅子坐在苏文宣对面:“小祝怎么突然主动来说这事儿?”
苏文宣瞥她一眼,拿起水杯道:“那必然是有人跟郑老板施压了。”
“谁啊?”李曼不解。
苏文宣指了指桌上的空花瓶。
一周一束的鲜花到了周五基本就凋谢得差不多了,因而只剩下个花瓶。
李曼这才“哦”了一声:“嘶——你也没跟我说,这次这位什么来头啊。”
苏文宣靠向椅子,淡然道:“山海投资。”
“啊?”李曼一顿,眉眼一弯,笑得促狭,“这么大来头啊?难怪郑老板插手管这种破事儿……不对不对……”她寻根究底地一想,“那上次郑老板来送角色给我们艺人,也是看在这位的面子上?”
苏文宣一点头,算作默认。
“难怪小祝会提前跟王海潮说那种话。靠……”李曼算是明白过来。
半晌,她才道:“我怎么这么虚呢。”
苏文宣起身,问道:“那你说说哪里虚了?”他走动走动,伸伸胳膊,自己掰了下左右肩。
李曼看着桌上的一堆文件夹,才道:“算了,当我没说。”
“曼曼姐,话说一半,你是憋死自己,还是要憋死我?”苏文宣笑了,“有话直说吧,跟我,你还要绕弯子?”
李曼这才正色道:“这么大人情,别回头要你用感情还吧?”
苏文宣轻笑:“就算不还,他也非要送这人情呢?”
“那多不好。”李曼摸着白瓷花瓶,若有所思,半晌才道,“算了,你自己有主张,我插什么嘴呢?就这样吧。我先去忙别的事情,对了,周末去不去我家里跟老方喝两口?最近他嘴馋得很,想着要弄点小海鲜咪两口。”
苏文宣点头:“可以啊。”
“周日晚上?那我多弄几个菜。”
“那敢情好。”苏文宣也没多想,就答应了李曼。
第二天周六,苏文宣难得睡个懒觉,逗鱼儿、看书看电影,在家安安稳稳呆了大半天,菜也是阿姨买了送来,他自己做的。
收拾厨台的时候,苏文宣也捉摸着是不是找时间请霍祈东在家里吃个饭。
流水哗啦哗啦地往下冲,他洗着碗筷,心道,难不成还要这霍总给自己洗碗擦桌子么?
画面有些吊诡,苏文宣也就一笑了之。
正在此时,厨台上的手机响了。
工作室的商务,张清。
苏文宣皱皱眉,快速拧好水龙头,擦干净手,拿起手机走出厨房。
“苏总,我这儿现在遇到点小问题哎。就是昨天递给海潮的客户,我今天问他反馈,他都觉得客户不够大牌。不想合作,那我全都推了?”张清是个做事情人,少了虚礼,直奔主题。
苏文宣拿起水杯,坐进鱼缸边的躺椅里,问道:“那你同海潮说清楚了,这是客户自己找上门,想要同他合作的?”
“说了啊。”张清是不知道王海潮同苏文宣这里的龃龉,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他的口气,阴阳怪气。搞得好像我把什么剩下的客户丢给他。问题是客户是指名道姓地找他合作。我还有客户聊天的截图,而且我骗他干什么?苏总,这怎么办?”
苏文宣轻咳一声,手指搭在水杯上,眼眸望着鱼缸里游荡的“小霍”,沉思几许,才道:“客户关系你维护下,如果对方是非海潮不可,那再同海潮沟通下。如果不是,你就见机行事,引导下梁诺那边。”
“我看海潮是很不满意,还问我手上有什么大牌资源。”张清道,“搞得我有点糊涂了。”
苏文宣安抚一句:“不是你的问题。可能是海潮跟我这里的一些想法有了出入。你继续做你的事情就好。”
“行。”
等张清电话挂断,苏文宣才捉摸着别的想法。
他主动联系了王海潮。
王海潮估摸着也是在等苏文宣的电话,接得很快。
“苏总,怎么说?”
他的背景音里不少走动和嘈杂的说话声,苏文宣猜测他应该还在片场拍戏。
“刚才张清同我说,你对几个商务合作不太满意。具体可以同我说一说?”苏文宣道,“我也问过张清,的确是客户主动来找你合作的。”
“苏总,总不至于什么垃圾客户来找我合作,商务不过滤直接丢给我吧?”王海潮颇有微词地道。
苏文宣淡然道:“那你可以将自己认为比较匹配的客户反馈给张清,这样方便他做汇总和规划下个阶段的商务工作。我希望你们也可以有效沟通。”
王海潮道:“苏总,你别装傻了。那几个客户,真的不是别人捡剩下的?”
苏文宣喝一口温水,慢慢地道:“如果你先入为主地这么认为,那么我只能说,我们接下去的合作真的会很困难。海潮,我想,你需要慎重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合作。”
王海潮也不客气,直言道:“苏总,那我直说了,如果我要解约,你这里准备怎么处理?”
苏文宣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爽快。
他皱起眉心,又舒展开来——难道是昨天小祝又跟王海潮通气儿了?
要是果真如此的话,他倒是反过来要感谢小祝这传声筒了。
苏文宣沉默了三五秒时间,才道:“按流程走。”
王海潮道:“好的,苏总我知道了。”
苏文宣听着电话挂断,心道,我这人也十足十的虚伪了,明明准备同他解约,又不肯先提……
算了,就这样吧。
等到下午五点左右,苏文宣出门打车,他今天约了两方人,杨争导演同程一诺、方亦南两口子,当做是吃个饭认识下。
两位导演一见如故,倒是很有聊的余地。
苏文宣也同程一诺聊起了陆楠与梁诺的事情,倒也宾主尽欢。
然而,等他晚上八九点到家,却见家门口蹲着个小不点。
郝一洋。
他就蹲靠在门边的墙上,旁边搁着黄皮纸包裹好的物件,看到苏文宣哼着调子走出电梯时,就那么傻乎乎地抬头看着他。
距离上次苏文宣给高立当模特拍照片,已经过去了一阵子。
苏文宣这段时间也没有具体想起郝一洋来,今天看到,见他黑漆漆的眼睛望着自己,忽的就有些难过。
“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给我?”苏文宣下意识地走上前去,伸手。
这小孩儿最近好像晒黑了点,穿一个潮牌的T恤和一件浅色牛仔裤,搭配常见的黑色帆布鞋,青春又活泼。
郝一洋顺势握住他的手,被他拉起来,他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才放开。
他低着头,轻声道:“我把照片给你送过来。”他摸了下墙边的照片框,“我自己选了两张放大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苏文宣按了电子锁的密码,轻声道:“是不是等了很久?你不是也知道密码,直接进去等不就好了?”
“你不在么。”郝一洋低眸,不再说话。
苏文宣打开门,主动去拿照片:“走吧进去喝点东西。”
“哦。”郝一洋跟进去,仔细看一眼里面的陈设,好像跟从前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个大玻璃鱼缸,他走上前,“就只有一条吗?”
苏文宣将照片搁在沙发上,头也没回地道:“嗯。本来有三条,死了两条。”他想起去年的事情,也不太愿意多说。
总归都过去了,再提也意义不大。
郝一洋走上前,弯腰将粗绳扯开,把照片露出来。
那天苏文宣其实就随意看了眼高立电脑上的照片,早也把这件事忘到后脑勺,今天一看这放大的面孔,倒是有些意外。
拍得很细腻,也很真实,连眼角的笑纹都这么清晰。
他左右一看:“挺好的。”说着拿起来,放到了CD架子边的空位,问郝一洋一句,“放这儿好吗?”
“好。”郝一洋点点头,他看看那架子再看看苏文宣。
天气热了,他穿着松松垮垮的法式衬衣,轻薄的天蚕丝面料,前襟衣摆掖在棉麻长裤的腰间,后摆落下去,衣服薄,透着光,身形毕露。
郝一洋只觉得他好像同之前一点变化都没有,又好像哪里都变了样子。
苏文宣放好后,走向厨房,扭头呆呆站着的郝一洋:“喝什么?有苏打水和纯净水。”
“苏打水。”郝一洋道,一直盯着他潇洒的背影,嘟着唇坐在沙发上。
苏文宣从冰箱里取出两瓶苏打水,边走边随口问:“最近好吗?是不是快毕业了?”
“嗯。”郝一洋主动接过,瓶口也已经被拧开了,他知道苏文宣一向都很细致,但这种细节上的温柔,令他忍不住地开始难过起来。“过半个月拿毕业证书和拍毕业照。”
“挺好的。”苏文宣坐在他对面,看他低眸不语,便道,“怎么过来的?打车吗?那一会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郝一洋道,“真的不用,你早点休息吧。我……”他抬眸看看这张气质出众的面孔,却不敢同他对视,“我坐一会儿就走。”
“嗯。”苏文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放空了自己静静坐着。
一瓶水喝得差不多,郝一洋才起身道别。
苏文宣跟着站起来送他。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到门边时,郝一洋忽然转身,为难地看向苏文宣。
他这双眼睛湿漉漉黑漆漆,真的是叫人不忍心。
“怎么了?”苏文宣微微皱了下眉头,又笑了,“今天是不是有别的事情要同我说?”
郝一洋忽的扑进他怀里,眼睛一红,闷声哭起来。
苏文宣抬手揉了下他的后脑勺,这孩子性子软,头发也软软的,低声安慰一句:“是不是工作出了问题?别哭好不好?”
郝一洋哭得更大声。
“到底怎么了?”苏文宣颇有耐心地拍拍他的背,“一洋,乖,别哭好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同我说一说?看我能不能给你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