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樊澄问她,随即上前,拉下她肩上的包,背在了自己肩上。谢韵之倒是没跟她抢,抿着唇略有些紧张地低着头。
“依依匆匆回酒店房间拿的换洗衣服,我也没别的衣服穿了。不过不冷的。”她道。
“先喝姜汤吧。”
樊澄又接过她手中的姜汤罐,领着她到健身房外面的休息区坐下。彼时陈留和蓝依依早就离开这里了,前台接待也不知去了哪儿,整个前台大厅只有她们俩。
樊澄拧开罐盖,倒了一盖子姜汤给她。谢韵之捧在手心里,暖呼呼地一点一点啜饮而下。
“依依呢?”谢韵之突然反应过来。
“她先和老六到下面车子上去了,我们等会儿去和他们汇合。”樊澄解释道。
“是陈编开的车?”
“嗯,不过是租的。”樊澄补充了句。
这时候还不忘臭一下陈编,谢韵之轻声地笑。
片刻后,两人都不说话了,空气似果冻般凝固,虽胶着却甜腻。
樊澄忽然脱去了身上的牛仔外套,披在了谢韵之身上,道:
“这天冷,你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得保暖。”说话间,手指不小心擦过谢韵之露在外的前臂外侧,触手一片冰凉。她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掌心的温度好似冬日里裹上暖炉烤过的棉被般,温暖到让谢韵之周身像有电流走过般酥麻。
“这么凉?”樊澄有些担心,“我能碰碰你额头吗?”
谢韵之面上赧色更甚,不知该如何回答。樊澄见她脸色如此红,更是怕她发烧了,也不等她回答,抬起左手撩开她前额的发丝,手掌附上了她的额头。
嗯……这温度,到底是不是发烧,似乎试不大出来,樊澄因为常年习练太极,身体非常康健,体质又好,手脚都很温暖,不论夏天冬天都是如此。而谢韵之本身是虚热的体质,体温偏高,很难断定是否发烧。
樊澄干脆将额头靠了过去,吓得谢韵之忙闭上了眼,根本不敢看她。
额头相抵,传来的不仅仅是彼此的温度,还有呼吸。谢韵之能感受到樊澄的气息轻轻地在自己鼻尖划过,热热的,熨帖非常,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味仿佛一下馥郁了许多。
额头靠了半晌,樊澄却始终不曾离开。谢韵之忍不住悄悄睁开眼,便看到樊澄那一双漂亮至极的丹凤眼,正定定然地望着自己的面庞,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羞得通红的面庞。她眼里含着温暖的笑意,还有某种更复杂的情绪,一丝丝渗透出来,缠绕到自己的身上。深色瞳眸中,有着深沉磅礴的情感漩涡包裹而来,谢韵之一瞬卷入其中,竟完全挣脱不开了。
樊澄长而舒缓的气息似乎愈发炙热了,与谢韵之短促而紧张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谢韵之望见她的眼帘在下垂,已然半阖上了眸子。谢韵之周身紧绷,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唇上,仿佛在被动地等待着某种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她的手紧张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该推开她,且她的身子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她干脆闭上眼,等待着上天将她推上另外一条全然陌生的道路。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樊澄的气息突然退开远离,谢韵之诧异睁眼,却只能瞧见樊澄的侧脸。她正扬起笑容,对刚从门口进入的健身房的前台小姐打招呼。
“哈……”谢韵之颤巍巍长舒了口气,整个人飘乎乎的,手脚发软,半晌站不起来。
第二十八章
二人之间气氛一时暧昧又尴尬, 也不说话了。谢韵之一个劲儿地喝姜汤, 装作若无其事,喝了大半罐姜汤,胃里撑得慌,身上热得冒汗, 便不喝了。樊澄便起身, 与她肩并肩离开了健身中心的前台大厅。那个前台小姐一直在偷瞄她们,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当真被她看到了什么。但实际上樊澄收得很及时, 因为很突然地从玻璃倒映中瞄到了人影。
樊澄此时此刻内心相当的懊恼,一方面极端悔恨为何没能及时吻上去,另一方面又有些后怕万一她当真吻上去了, 却不能被谢韵之接受,会不会造成二人之间无法挽回的裂痕。她还是太操之过急了,必须沉下气来,慢慢来。
该死, 樊澄内心很抓狂。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菜鸟级别的, 虽然她能感受到谢韵之对自己的些许情愫, 但她却很难判断那是不是某种与她一样的感情。也许那只是好感, 还没到爱情的地步,也许她根本就不曾和女生这般亲密, 也许她根本就不接受女生。樊澄自与初恋分手后, 空窗期已经长达八年的时间,太久没有亲密关系,恋爱的感官都有些迟钝了。
谢韵之是一个在感情里很被动的人, 樊澄能看出来,她可能几乎没有一段正经的感情,并对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持怀疑和敬而远之的态度,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很容易相处,但实际上内心总是会习惯性地保持距离,再怎么熟悉的人,也多少有些疏离。就连谢韵之自己都很难判断自己的感情,樊澄毕竟不是神仙,也不可能完全看透,患得患失让她只能一直维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采取了保守的攻势。
还不到时候啊,樊澄经过这次小小的试探,心中下了判断。
她们走出了服务中心大楼,夜风拂过,裹挟着湿寒的水气,寒凉透骨。谢韵之跟在樊澄身后,看她只穿了一件贴身剪裁的白衬衫,一条薄薄的黑色铅笔裤,衣着实在太单薄了。而她披在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倒是很厚实。樊澄身材极好,是那种欧美模特的类型,高挑挺拔,胸型小巧,所以穿衬衫非常好看,穿白衬衫尤其显得儒雅俊俏。她今天好像忘记戴眼镜了,谢韵之没有看到她总是挂在脖子上的金丝链眼镜。不知道她到底近视多少度,谢韵之总觉得樊澄那双眼实在太漂亮了,根本就不像是近视的样子。
“你冷吗?”谢韵之问。
“我不冷,别担心。你现在很需要保暖,别吹了夜风着凉了。”樊澄顿住脚步,等着她走到自己身侧,说道。
“那你把手给我。”谢韵之突然向她伸手。
樊澄笑了,把左手递给她。谢韵之一握,暖烘烘的,还真的不冷。不过她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轻哼了一声道:
“看吧,还是手凉了。”
“哦,那可怎么办才好。”樊澄问。
谢韵之拽着她手往前走:“快去车上吧,我先帮你暖这只手。”
回答她的只是樊澄的轻笑。
“你笑什么?”
“没有。”
“讨厌……”谢韵之道气道,“你总是贼兮兮的笑。”
“贼兮兮?”樊澄一时无语。
“对,好像小心思得逞了似的,很得意的样子。”
“没有吧。”樊澄辩解。
“就是有!”
“好好好,有。”樊澄妥协。
“哼!”
说话间,谢韵之觉得握在自己右手掌心的樊澄的手在缓缓收紧,她的手修长,一用力,谢韵之的手反倒被她裹进了掌心。她步子又大,很快就成了她牵着谢韵之往前走。谢韵之靠在她身边,望着她的皮鞋鞋尖,有意无意地调整脚步,与她同调。
难得安闲,谢韵之只觉得被她牵着在夜风里漫步这件事,是再舒服不过的事了,如果以后每天都能这样,她觉得生活似乎也没有其他的什么追求了。
然而突然小腹一阵钻心的痛,挤走了她原本温暖泛甜的小心思。她面色一下煞白,强忍着没出声,观察了一下樊澄的侧脸,见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于是暗暗决定别让她发现。
没过多时,她们找到了陈留的车,刚到车边时,车里开着灯,陈留坐在主驾,蓝依依坐在副驾,两人有说有笑,聊得正欢。见樊澄和谢韵之手牵手走了来,二人相视一眼,均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樊澄为谢韵之开门,先把她送上右后座。然后自己绕到坐后座,坐在了谢韵之身侧。
“走吧。”樊澄道。
“好嘞,坐稳了。”陈留捋袖子。
樊澄拍了一下驾驶座的后背,警告道:“你给我悠着点开,别整什么破烂特技。”
“我知道我知道,绝对安全驾驶,平稳到家。”陈留笑嘻嘻,一旁的蓝依依也偷着笑。
车子启动,开出园区外,樊澄问:
“剧组回去了?”
“嗯,大部分人都回去了,还留着后勤的一小部分人在收拾东西。”蓝依依回答。
“韵之、小蓝,我让你们单独坐老六的车,主要是要跟你说件事。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剧组会暂时中止拍摄,开剧本会修改剧本。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去处理一下其他的事,也可以离组暂时休假。”
“唉?这么突然,是您决定的吗?”蓝依依惊讶问道,一旁的谢韵之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对,我决定的,我要和张子明把剧本所有的修改都确定下来,此后他不能擅自修改剧本。此外,剧组里有些问题,我需要利用这段时间集中整治。我先给你们打声招呼,请你们放心。”
“嗯嗯,明白了。”蓝依依点头,对樊澄升起无比的崇拜之情,她没想到大神处理问题的方式竟然是直接停拍,实在太霸气了。
谢韵之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她倒不是觉得樊澄这么做不好,她只是担心如果时间拖得久了,对后期的制作、进档的时间都会有影响,可能央影那边会有压力。而且樊澄和张子明闹矛盾,这本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还有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虽然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了,但如果有1%是因为自己,她也会内疚不已。可她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劝樊澄,这毕竟是樊澄的决定,她有她的考虑。
正思索间,樊澄突然扭头,冲她笑笑,眼神笑容都写着安慰。随即她拿出手机,飞快地在剧组群里发了一条通知。
【鉴于导演组对剧本存在一些疑问,自明日起拍摄暂停,全剧组暂时放假休息,请大家自行安排行程。我将与导演组针对剧本进行讨论。重新开拍时间另行通知。全员周知!】
这消息一发出去,整个剧组群里诡异地沉默了好长时间,才有人很是迟疑地回复【收到】。回复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樊澄却没有看到张子明或者李东亮回复,她笑了笑,收起了手机。她得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掌控剧组命脉的人,谁说了算。她意已决,便要以雷霆手段震之。
谢韵之下腹的绞痛愈甚,疼得她冷汗直冒,虽然以强大的毅力忍耐着,却实在没力气思考,也放弃了开口劝说樊澄,她相信樊澄能处理好这些事。为了不让樊澄看出她的异样,她微微往车门的方向靠去,装作闭目养神,偏过脸去,尽量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色。樊澄通知暂停拍摄,倒是及时,她很怀疑自己这个样子,明天还能不能起来拍戏。她素来有经痛的毛病,可却从来没像这次这般疼。难道经期下水竟这么厉害,效果立竿见影?她不禁有些后悔了,早知不该逞强。
另一头,蓝依依倒是和樊澄、陈留聊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车子的话题上:
“对了,大神你会开车吗?”蓝依依问。
“会开。”樊澄回答。
“其实她以前有车,但后来卖了。现在她基本不开车,出门都靠骑自行车或者公共交通。”陈留笑道。
“为什么?”蓝依依觉得很不理解。
“我觉得开车不方便,尤其在首都生活。对我来说车子已经不是必需品了。曾经车子是我的必需品,现在可有可无。绿色环保,从我做起,所以干脆就不开车了。”樊澄笑道。
“她啊,学生时期玩车玩得溜溜的,她高中毕业就考到驾照了,大学拿到的第一笔稿费就是一笔巨款。她把一部分给了家里的,剩下的就买了一辆越野吉普。那个时候自己有车的大学生特稀有,所以她很快就交了一帮子驴友,但凡有空就开车出去玩儿,把大半个中国都玩过了,那句顺口溜怎么说的来着?澄子?”
“大一逛中原,大二川桂滇,大三奔青藏,大四甘宁新。研一走两广,研二游东北,研三忙论文,爱车变废铁。”樊澄回答。
“哈哈哈……”陈留大笑。
“厉害了!”蓝依依羡慕极了,她虽然跟着韵之姐到处跑,可从来没像樊澄这样旅行过。
樊澄却望了一眼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的谢韵之,缓缓蹙起了眉头。
抵达酒店时,谢韵之似乎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下车时也很正常。陈留和她们分别,驱车离开,三人则各自回房。樊澄最后叮嘱了一下谢韵之,睡前最好用微烫的水烫一烫脚。谢韵之都应下了,看上去脸色虽然苍白,但也并无太多异样,可总有阴影萦绕在樊澄的心头。她干脆发了个微信给蓝依依,让她多关注一下谢韵之的情况,一有事就找她。
结果当晚,樊澄不祥的预感变为了现实。大约凌晨两点半,樊澄被电话惊醒,忙接了电话:
“大神……大神你快来,韵之姐不行了!”蓝依依焦急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