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行吧,怎么样都行。】樊澄的回复中每一个字都透着嫌弃。
樊澄没再管陈留,而是去了陈留办公室,借陈留电脑,查了一下有关章行健的资料。
章行健,陕西西安人,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知名影视剧演员。央戏毕业,分配到地方文工团担任话剧演员,后因歌唱能力出众,在90年代签约唱片公司,发行了两张唱片。也是在90年代末,他拍摄战争题材电视剧出道,之后出演过大量的影视剧,属于那种天才型的演员,演技出众,再加上外形好,英俊又有风度,很快就广为人知,并获得了主演的机会。两千年初,他开始狂揽各大电视剧奖项,其中分量最重的是金鹰奖最佳男演员、飞天奖最佳男演员和白玉兰最佳男演员,号称电视剧三冠王。
最近几年他逐渐淡出小荧屏,开始涉足大银幕,因着实力雄厚,也屡屡拿奖。目前已经拿下华表影帝和金鸡影帝两座奖项,据说他的下一个目标是香港金像奖。
章行健的经纪公司曾经是十八文化,但因为他自己实力雄厚,近些年已经自己出来单干,成立了属于他的文化传媒公司。他与西北圈和京圈的大导和名演员们长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且他还混文化圈,和不少文化名人有来往。樊澄在某乎上找到一个帖子,发帖人声称此人的后台是部队背景的大导。
樊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哪位大导有部队背景,因为她知道,很多所谓大院子弟或者文工团出身的演艺圈大佬,看似好像有部队背景,但实际上并没有。或者说,部队不能成为他们在外为非作歹的靠山。部队与社会本就是分离的两个世界,部队不会去插手娱乐圈的事,因为他们本也管不了,手伸不了那么长。有些时候,所谓的什么政府背景、军队背景,只是老百姓一厢情愿的八卦心在作祟罢了。这世界运行的规则有时候很简单,但有时候也相当复杂。在几乎所有的利益网纠葛中,唯一不变的真理是要权衡关系人本身的价值有几何,一身腥臊的事,不是自家亲属,大多数人是不愿管的。
不过她明白一点,章行健显然确实有后台,否则不可能横行霸道,一手遮天。至于这个后台是谁,她还得继续查。在查清楚之前,她不会轻易出手。
就在她思索着该怎么继续往下查时,手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上午没有联系她的谢韵之来了电话。樊澄连忙接起:
“韵之?”
“阿澄……”
“怎么了?声音听上去好累,吃饭了吗?”
“唉……还没,依依点了外卖,要等会才来。”谢韵之叹了口气,“今晚有可能会比较晚,你别急着来接我,我到时候给你发消息。”
“好,我等你消息。怎么样,你那边?”
“上午整理资料,太多了,对方查得又很细,我们折腾了一个上午也没弄完。大多都是近几年工作室的资金来往,还要去银行开各种对账单,唉……下午还要面谈,我好累……”
“韵之,没有问题吧,要不要我……找人打招呼?”
“不用,没关系。”谢韵之果然如樊澄预料否决了这个提案,“我工作室的资金往来我心里有数,没有问题。最不济,哪怕公司被查出问题,我工作室也不会被牵扯。我刚和银承签约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协议里明确,工作室的账目由我们自己来做,和公司分账。所有的项目都是我们自己去谈的,公司只是分成,行内的那些逃税的事,我从没做过,你找人打招呼,反倒显得好像有问题了。”
“好,我知道了。”其实樊澄也不确定谢韵之工作室的账目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真的有问题,樊澄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不过幸好她没有看错人,谢韵之就是谢韵之,永远不会让她做这种法理与人情的选择题。
“韵之……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嗯?”
樊澄嗫嚅了片刻,刚准备开口,结果陈留恰好回来了,正站在门口朝她招手。
“等晚上接了你再说吧,我这儿有点事。”她改口道。
“嗯,好。”
“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拜拜……”谢韵之的声音听上去依依不舍,她本打算和樊澄多聊会儿的。
樊澄何曾忍心挂电话,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才说了再见,按下了挂断键。
“哇,好温柔啊,刚和谢女神打电话?”陈留走到她身边道。
樊澄瞪着他,意思是:我懒得和你扯,你有屁快放。
“我给你亲爱的前女友万镜姐姐打过电话了,人家的意思是,不和我谈,要和你谈。”
“什么姐姐,她比你小好几岁。”樊澄吐槽一句。
“她那架势可绝不是妹妹,完全是御姐一枚。”陈留看上去心有余悸。
“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樊澄有些烦躁,她只是想知道万镜到底在想什么。
“我问了半天,她啥也没说,就是坚持要和你见面。”
“不行。”樊澄断然拒绝,“难道你没告诉她我有对象了?我要避嫌。”
“没有,这是你的隐私,要说也是你自己说。”老六同志在这件事上莫名其妙得很有原则,并且很没义气地这就开始甩锅了,“不管怎么样,万镜姐姐很强势地定了时间,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就在央台附近的那家星巴克,她要和你见一面,她说不见不散,一定等你到。呐,我可是转达给你了,去与不去都是你自己决定,我可不管了。你们女人怎么都那么可怕,我还是单身好了,啧啧……”
樊澄真是一头两个大。
第五十八章
“谢女士, 很感谢你今天的配合,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王处您太客气了。”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们也该走了。”
1月14日晚间8点半, 劳动保障部门和税务部门的联合行政调查基本告一段落,能转移的资料大多已然被他们搬上了车, 而不方便转移的资料,他们则就在现场进行了查阅。即便如此,也相当耗时耗力。谢韵之不大清楚银承那边的调查情况, 总之工作室这边没有出什么问题。下午,她和人社局派来的两名调查员谈了许久,其中为首一人姓王,是银承所在地人社局主管部门的一名副处长, 四十来岁的年纪, 说起话来很客气, 但是却拐着弯儿, 不厌其烦地向谢韵之确认了三个问题。一是有关李袁当初来应聘,到底是应聘银承还是应聘谢韵之工作室;二是谢韵之是否知道李袁之前被恶意辞退的事, 又是否清楚她要来应聘助理的事;三是谢韵之工作室的招聘程序是否合理合法, 是否存在人身攻击和侮辱他人人格的现象。
当然,这三个问题不论对方如何问,答案都是否定的。谢韵之为此和这位王处耗了整整一个下午, 心神俱疲。
送走了这帮“瘟神”,谢韵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了个语音讯息给樊澄。
“唉……终于结束了,我今晚真的得回家洗衣服了,三个月没回家,积了一箱子的衣服要洗。你现在能来接我吗?”
虽然樊澄昨夜提议谢韵之再去自己家里过一夜,两人一起在影音室看电影。但谢韵之早上起来后还是决定今晚要回家。她最近两天难得有空闲,必须得回家一趟清洗积攒了许久的衣物。在外这么久,有些衣服可以手洗,有些衣服则只能送去干洗。谢韵之多少有些洁癖,干洗店清洗的衣物她也不放心,必须得自己清理一遍。她虽然不怎么会做饭,但除了做饭以外的家务活可是没少干,而且相当勤快。她尤其喜欢清理东西,洗衣服也好,打扫卫生也好,全部自己动手,她说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很减压的方式。而每次长期出差回来,她都要大扫除,把所有的衣服都清洗一遍,家里的卫生也要打扫一遍。
今天一大早,她和蓝依依的箱子就被装上了樊澄的车,然后就没取下来。樊澄开着车带着这两个大箱子跑了一天,晚上又兜回了银承。
樊澄的语音信息很快回了过来:“我已经在开去你们公司的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大概五分钟后,樊澄就到了。接了谢韵之和蓝依依上车,她直接往蓝依依现在的住处开去。她要先送蓝依依回家,再送谢韵之。好在两者是顺路的,不用绕远路。
从明天起,谢韵之开始放假,蓝依依也跟着放假了。这个假期能有多长不好说,但预计至少能有五天时间让谢韵之自由支配。看得出来今天谢韵之是真的很累,她窝在副驾里,不算很长的一段路,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后座的蓝依依也在补眠,虽然没睡着,但也精神萎靡。车内很安静,开着暖气,有淡淡的香味,那是樊澄放在车里的吸甲醛的香豆在散发的香气。
谢韵之将自己家的地址发给了樊澄,樊澄按着导航开着车。其实谢韵之目前居住的高档公寓,距离自家四合院并不很远,车程大约二十分钟。樊澄在开车的过程中,一直在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和谢韵之说明天要和万镜见面的事。她总觉得今晚这个时机真是糟糕透了,谢韵之忙了一天,也烦躁郁闷了一天,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她有预感,自己如果在这个时间节点和她提这件事,结果一定会很糟糕。
但……不论如何,她都得在今晚硬着头皮把这件事和谢韵之说了。明天,她也必须要去见万镜。这件事关系到出版社的利益,不仅会左右樊澄未来的事业发展走向,更关系到陈留、郑致和等很多在背后支持樊澄的人。这绝不只是樊澄一个人的事,所以并不能以谢韵之吃醋或者樊澄想避嫌之类的私人感情用事的理由为转移。
大多数时候,出社会的成年人就是这样无奈。樊澄经常会怀念学生时期,她可以肆意任性,不用考虑其他,不会有人挟着她卷着她,推搡着她,迫她踉跄往前行。那个时候她什么都没有,但拥有自由,现在她什么都有了,就是没了自由。
这或许不是什么坏事,人总在成长,而成长的本质就是承受价值选择带来的得失。这些得与失,会在多年后将你改变成你意想不到的模样。
她脑海里忽然又浮现起了大学时期和万镜在一起的某些片段,不由感慨万千。那个时候的她们都很单纯,是从未出过象牙塔的学子,朝气蓬勃,活力四射,并且对自己有着不知从何处来的信心,总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的。
这一点在万镜身上尤其体现得淋漓尽致,万镜大约是当时他们学校中最有野心、也最会经营自己的那一类学生。而樊澄因着早年间跟随祖父母生活而受到的影响,功名利禄这些东西在她眼中其实很淡泊,她最看重的反而是一些很书生气的、形而上的、很终极的东西。她大学时期信奉一句话:出要立身搏命革天下,入则舍我清心得自在。前一句话只是粉饰,她更倾向于后者。不过她也明白,不论是立身革天下,还是清心得自在,都需要物质基础,她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工作才行。
最开始因为彼此的才华互相吸引,二人迅速坠入爱河,回想起来那场初恋其实很美丽。万镜是那种会学习也很会玩的人,她的玩不是那种夜店酒吧的颓废玩乐,而是旅行、摄影、登山攀岩等健康的户外玩乐。因着这些爱好,万镜着实和樊澄太过契合,相恋三年,她们结伴不知去了多少地方,一起看过不知多少美丽的山川景色。
但是,万镜仍然知道她想要什么。相恋三年,她虽然陪着樊澄玩得尽兴,却也经常会去劝樊澄好好努力,考证也好、实习也好、交际也好,哪怕出去打工也是好的。她总要劝樊澄上进,玩可以玩,但不能玩物丧志。多少次争吵,也都是因为万镜的劝进与樊澄的厌烦。
就好比贾宝玉与薛宝钗,一个“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一个“可叹停机德,金簪雪里埋。”勉强凑一起,终究只能是一出悲剧。
很多年后,樊澄反省那段感情,她知道自己在这段感情里错在太自我,从不愿去委屈自己,总是坚持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所谓原则底线,不够成熟,不懂忍让与体谅。她曾很痛苦,想过要挽留失去的一切,否决了自己的一切,自暴自弃吃成了一个大胖子。想过要做一个她所希望的上进的人,于是去傻乎乎地考剧作的研究生。但她终究明白她没能和万镜走到最后,真正的原因是她们本不是一路人。哪怕有着相同的爱好,她们本质上是不同的。一段感情如果需要委曲求全、扭曲自我才能维持下去,或许是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樊澄放下了,所以她成为了现在的自己。但万镜带给她的一切,也同样成就了现在的樊澄。这样的一个她,没头没脑地爱上了谢韵之。樊澄很珍惜她重新复苏跳动的心,这是她又一次从心而动,没有勉强没有委屈,一切顺顺当当走到了如今。她心里很明白,谢韵之是上天赐给她的真正和她相配的伴侣,是她必须要一生守护的人。她人生中从没有哪一个阶段,像如今这样坚信着。
她的初恋女友万镜,曾给她极大的压力,后又那样突兀地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之中。现在她同样突兀地再次出现,回到了樊澄原本十分稳定的生活圈中,那熟悉的压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压迫在了樊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