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娱乐圈不是那么好混的。
真想来钱快,办法很多,只是谢知还有仅存的自尊心,不愿意。
他剩一把硬骨头,淋着雨狼狈不堪时,裴衔意从天而降,帮他还清了债务,约定三年内偿还。
自尊心得到了点维护,只是满身破碎的骄傲太扎人,很长一段时间,谢知都很十分敏感,精神紧绷,系在弦上,直到协议的婚姻结束,才彻底得到自由。
有借有还,互利互惠,等协议结束,谁也不欠谁。
最好不过了。
到家把车停好,谢知拎着车钥匙进门,换了鞋往客厅走,抬眼就看到穿着正装一丝不苟的宋助理。
桌上摊着堆文件,裴衔意正襟危坐,眉头微拧着,目光认真,甚至没注意到谢知回来了。
乍一看像个正常人。
宋淡瞅着老板,道:“为养老父,八岁幼子呕心沥血。”
“……”
裴衔意耳尖一动,转过头来,露出笑意:“长官。”
外面太热,谢知的额发微微汗湿,冲着文件扬扬下巴:“继续你的。”
裴衔意噢了声,低头签了个名,拿起下一份。
宋淡一脸麻木。
谢知去冰箱拿喝的,想起宋淡只喝凉白开,拿了两罐往回走,开了一罐,放到裴衔意手边,单手打开另一罐,一手撑在桌沿上,弯腰检查裴衔意有没有签错字。
宋淡扫了眼他俩,忽然道:“裴先生长期不露面,甚至空缺了几次重要会议,股东们很不满,即使有裴先生的父……咳,帮忙,情况也不算乐观。”
谢知斜眼眄向他。
宋淡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没看出紧张:“而且愈到年底,重要的会议就愈多,还有财务清算,不得不去。”
谢知换了个姿势,靠着桌子,拎着那罐饮料喝了口。
裴衔意签完最后一份文件,转过头来要奖励。
谢知指尖点了点桌面,让他去面对那罐饮料,嗓音冷淡:“我不是医生。”
“裴先生听你的。”宋淡说完,沉吟着补充,“我担心他安于现状,潜意识里不想恢复。”
谢知略感诧异:“他很喜欢当小孩儿?”
宋淡没接茬,上前收拾好文件:“可以的话,你带他出去走走,总闷在家里不利于恢复。”
“可以出去?”谢知拿不定裴衔意见到陌生人的反应,还没带他出去过。
裴衔意对陌生人很警惕,就连孙阿姨都被排斥了好一阵,才获得允许上楼收拾。
“你在的话应该可以,”宋淡想了想,“而且离裴先生堂兄的婚宴越来越近了,总得见陌生人。”
谢知垂眸盯着裴衔意交握的手,没说话。
等宋淡走了,谢知才坐下来,和裴衔意对视着,用商量的语气告诉他去剧院的事。
裴衔意果然不乐意:“不要!”
“不要也得要。”谢知一秒变脸。
裴宝委屈极了:“长官好久没给我讲睡前故事,好久没陪我玩了,现在还要天天出门,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宝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都哪跟哪?
谢知捏捏眉尖:“打住。”
顿了顿,他的语气柔和了点:“这是很重要的工作,我不得不去,晚上的时间可以陪你。”
其实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以前假结婚时变化不大,顶多是多了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
变化还真挺大。
两人大眼瞪小眼,裴衔意漆黑的瞳眸直直望着谢知,眼睛眨啊眨:“那可以带我去吗?”
一个“不”字还没出口,脑中回响起刚才宋淡说的话,谢知舌尖抵着上颚,难得犹疑起来。
眼见有希望,裴衔意更卖力了,凑过来捧起谢知的手,亲了一口,脸色严肃:“我会乖乖听话等着长官的,绝对不会到处乱跑瞎捣乱的!”
谢知面无表情地抽了抽手:“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其实带裴衔意出去也没什么。
只是,让裴先生特地等他下课,再一起回家……实在有些诡异。
不过把人成天关家里也确实不是个事儿。
谢知撇去杂念,爽快点头。
隔日一早,小D来接谢知去剧院,瞅到并肩而来的俩人,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裴裴裴裴先生!您怎么也来了?”
裴衔意逗他:“我我我我!我也来了!”
谢知头疼地把人塞进车里:“带他出去散散心。”
裴衔意往旁边缩了缩,给谢知留了空,用目光威胁小D坐去前面,长腿委屈地蜷缩着,冷不丁开口:“你明天不用来了。”
“啊?”小D愣了愣,反应过来,如遭雷劈。
谢知莫名其妙:“你解雇我的人干……”
“以后我来护送长官。”裴衔意腰背挺直,补全上句。
人生起起伏伏伏,小D吓蔫了:“裴先生,咱说话能不大喘气吗?”
谢知翘着腿,抱臂冷眼看这两人:“你怕他解雇你?”
小D在带着审视意味的冰冷目光中面不改色:“裴先生和谢哥是一家人嘛。”
勉强还算说得过去。
谢知没多追究,照旧扣上帽子,闭目养神。
郊区离市中心的剧院远,谢知昨晚做噩梦,半夜醒来就再没睡着,有些困倦,眼皮止不住地亲热,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来时,朦胧听见有人在说话:“裴先生……我和董哥以为……”
以为什么?
谢知蹙着眉睁眼,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被放平躺在了裴衔意的大腿上。裴衔意一直低头看着他,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和他的目光一对上,立刻满是笑意:“醒啦。”
谢知揉揉眉心:“和别人说话时一律把‘啦’去掉。”
裴衔意:“噢。”
小D咽回没说完的话,满眼无辜。
车内的人都没异状,谢知睡得头昏脑涨,怀疑是幻听,压回疑惑,看了眼窗外,已经到了。
于涵昨晚发了详细地址,谢知让小D和司机先回去,领着裴衔意走进剧院。
这所剧院新建不久,外表瞅着像个蛋,不知道是哪位建筑家的奇思妙想,内里设计得蜿蜒曲折、回旋往复,谢知带着大孩子迷路了十分钟,好在来得早,成功提前找到了练功室。
室内空旷,面积很大,还有个舞台。到了大部分人,都是有唱戏戏份的。
男二何寥然也来了,两人之前合作过,不过那部戏他是男主谢知是男二,现在两人番位颠倒,大概是气不顺,在群里没吭过声。
不过到底是人气小生,身边围了一圈人。
谢知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身边还带着个模特似的高大男人。不耍孩子脾气的裴先生太能唬人,没人看出不对劲。
何寥然也看了过来,目光掠过谢知,滑到裴先生身上,登时面露错愕,抬脚大步走来。
“认识?”
裴衔意心无旁骛,仔细地给谢知理好翻折的衣领,听到问话,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眼熟。”
谢知动作一顿。
……不会是裴衔意养的小情儿吧?
第19章
可惜没等何寥然气势汹汹地过来上演修罗场,于涵和游导陆编就到了。
三人边说边谈着话,于涵走在正中,拍了拍手,高喊:“集合。”
众人纷纷往那边走去,就何寥然逆大流。他回头看看那三位,又看了眼裴衔意,咬了咬牙,在原地停顿几秒,还是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谢知摘下帽子,往裴衔意头上一扣,目光凉薄:“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坐那边去,别乱跑。”
裴衔意来不及说话,眼睁睁看着他走远,郁闷极了。
长官好像不太高兴。
人员陆陆续续集合完毕,于涵背着手,扫了眼他们:“游文骥让我练练你们,两个月你们能学到多少,看你们自己。”
“做这行的大概也不怕苦怕累,那就开始吧。”
“有舞蹈基础的上左边,没有的去右边。”
……
剧组里找来的会唱戏的几个一听指导老师是于涵,也纷纷凑来,练功室里凑了十来个人,听从吩咐,站成两队。夏天的衣服不臃肿,也不用脱外衣,就地脱了鞋开练。
于涵有条不紊,教了有基础的一些动作,又去看那些没基础的。
谢知小时候学过舞蹈,大学时还给学校里的舞蹈社团当过外援,虽然有几年没练了,热了会儿身,也很快进入状态。
于涵轻描淡写的一句“先练会儿”,练了一个半小时。
练功室里哎哟哎哟声响成一片,吹着冷气也没用,不停歇地练了许久,全都身体酸痛,大汗淋漓。
一行人里,谢知是学得最快的。
裴衔意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的长凳上,目光追随着谢知,不吭声也不闹腾。游导和陆编瞅着一群学员嘀嘀咕咕,不经意瞅到他,愣了下:“哎,那小孩儿,不是说生病了吗,怎么过来了……”
陆编:“等小谢吧。”
“得给人家说说主演已经找到了。”
“犯得着吗,人家夫夫俩,有什么消息不知道。”
游文骥反应过来:“也对。”
陆彦博一针见血:“他没吱声,我猜他想推荐的就是小谢。”
“那可巧了。”
俩人说着,正要起身过去,于涵叫了停:“休息十分钟。谢知跟我过来。”
身边的人多半在听到“休息”俩字时就腿一软,呈大字型躺地上喘气。谢知双手撑着膝盖,发梢汗湿,汗水汇聚到消瘦的下颔,滴滴淌落。他擦了擦汗,喘匀了气,直起腰来,看了眼坐在原处的裴衔意,点点头跟上去。
还挺乖。
于涵顺带着把游导陆编也揽着去了休息室,板着脸看了会儿谢知,露出个难得的笑:“学得挺快。”
瞧着不近人情的于老师这么不吝夸奖,谢知略感诧异。
“放松点,先来谈谈剧本……”
十分钟一晃就过,于涵干脆临时又增加了十分钟。谈完了,谢知先回练功室,习惯性扫了眼角落——孩子不见了。
谢知顿时有点低气压。
乖个屁。
同一组的一个年轻女孩瞄了眼谢知,怕怕的开口:“那个,你在找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吗?”
谢知看向她,瞳眸乌黑,深得像片冰湖。
女孩儿被他盯着,脸红了红,指向附近的安全通道口,小声说:“刚刚何寥然去找他,他们俩往那边走了。”
原来是被拐跑了。
谢知暗暗蹙眉,礼貌颔首:“谢谢。”
如果裴衔意正常,无论他和谁私会,谢知都不会管。
麻烦的是裴衔意现在是小孩儿心态。
万一他当着何寥然的面突然发起疯劲儿……
谢知太阳穴突突直跳,做好心理准备,走进安全通道。新建的剧院本来人就不多,这边更是空旷寂静,周遭光线昏黑,空气冰冷。
转了个弯,前面响起了声音:“衔意哥,你怎么不说话?”
聊上了?
没听到裴衔意吭声,谢知脚步一顿,犹豫要不要出面。
他忽然想到个可能——会不会这位就是裴衔意的真爱?
不然以他现在对外人的警惕,怎么会跟着过来。
可惜四周太安静,脚步声就格外清晰。何寥然警惕地叫:“谁!”
既然暴露了,也没必要躲藏。
谢知单手插兜走出去,步伐不紧不慢,没什么表情地瞄了眼裴衔意。
裴衔意茫然地站在原地,目光疑惑。
看来还没露馅。
谢知心里松了松。
何寥然看向他,勉强掩饰着不满:“原来是我们的谢主演。休息室不往这边走,你来干什么?”
裴衔意被谢知瞅着,惴惴不安地放下手站好,手指局部不安地扭了扭。
谢知冲裴衔意扬了扬下颔,淡淡道:“我来领我的人,下次外借请提前知会。”
听到“我的人”仨字,裴衔意眼里有了笑意,朝谢知走去,背对着何寥然挥挥手,嗓音低磁,懒洋洋的,乍一听怪不正经,活像在跟谁调情:“我的长官来了,再见。”
“长官”听起来像情趣。
何寥然一脸见鬼,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的背影。
谢知毫无心理障碍地在脑中转化——我的爸爸来了,再见。
不仅没有情趣,甚至有点像家长来领互相作别的小学生。
因此他无波无澜:“再见。”
两人并肩离开安全通道,回到角落的长凳边上。裴衔意殷勤地拧开瓶水递去,谢知喝了一口,润了喉,面无表情地开口:“做一下自我检讨。”
“不该不听话跟别人乱跑。”裴衔意偷偷看他沾着水色润泽的薄唇,积极认错,“但是我听长官的话,没有跟他说话!”
……所以被拐出去的这十几分钟裴衔意都没开口?
难怪何寥然脸色那么难看。
谢知放下水瓶:“为什么跟陌生人离开?”
裴衔意:“他说他哥哥叫何方明。”
谢知:“…………”
裴衔意委屈又不满:“他当着我的面说了好多长官的坏话,但是长官不允许我和陌生人说话动手,我忍了好久。”
难怪在上一个剧组里何寥然处处针对他,原来罪魁祸首近在眼前。
谢知沉默了会儿:“乖。”
裴先生太容易满足,一个“乖”字就让笑意弥漫到脸上。
何寥然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从安全通道口出来,瞅见这一幕,脸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