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淡不满:“谢家长你怎么教育你儿子的,没礼貌。”
八九岁的时候就这么不讨喜了。
还好有钱。
谢知没什么感情地看他一眼:“以后你就是他干爹了,想让你老板叫声干爹感动感动吗。”
宋淡想想被扣的年终奖,不敢动,选择老实做人,一踩油门,带着老板先走一步。
塞着耳机等待的空档,唯一没被屏蔽的群里跳出消息。
【本群的爸爸:@谢知半个月没发微博了你!赶紧来几张自拍安排上!粉都要掉光了!】
【大DD:谢哥照片发我,我来发吧】
【本群的爸爸:少惯着他,看看哪家小明星不是三天两头活跃着生怕被忘记,天生丽质的人哈,资源条件比别家强还不懂得好好利用】
【谢知:勿cue。】
【大DD:董哥,勿拉踩】
【本群的爸爸:赶紧的,你不发我不发何时能在A市安个家】
【谢知:……】
正巧滴滴车声传来,谢知抬头,大红色的保时捷在他面前停下。
车窗半降下,里面的人摘下墨镜,吹了个口哨:“看爸爸的新车。”
谢知绕到另一边,坐到副驾上:“骚的你。”
黎葭比谢知大两岁,面容看着却像十八九岁,天生显嫩的俊俏娃娃脸,一笑就露出小虎牙和酒窝,好像永远也长不大。
和曾经养尊处优的谢知不同,黎葭的家境普通,进娱乐圈早得多,前些年也颇为坎坷,不过这两年有成名已久的影帝宗溟带着,混得风生水起,逐渐转向大荧幕实力派。
“怎么在医院?身体不舒服?”
“陪朋友来看病。”
“你居然背着我交了其他的朋友,”黎葭嘀嘀咕咕,看着倒不像有什么不满,把墨镜一丢,打开导航,研究上哪儿吃饭隐私性强,“最近怎么没见你跑通告?难道和裴衔意离婚时产生了什么恩怨纠葛?”
两人至少小半年没见过面了,黎葭忙着跟大导演和前辈天南地北地跑,虽然随时保持着联系,不过到底不太了解近况。
何况三年前谢知和裴衔意的结合突如其来,虽然谢知解释过,黎葭依旧怀疑是裴衔意强取豪夺。
谢知告诉他离婚消息的那天,黎葭在高原上高兴得蹦起来,大半夜催助理去买了鞭炮点来庆祝。
差点被身残志坚高反了还偷拍的狗仔送上热搜。
谢知:“……你对我和裴先生有什么误解?”
黎葭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扔来张名片。
阳光有点刺眼,谢知随手捞起他的墨镜戴上,接过一瞅。
大庆律师事务所,高级律师简与笙。
擅长领域:刑事辩护、仲裁代理、合同签订、离婚纠纷……离婚纠纷大写描红加粗。
黎葭热情介绍:“我朋友,报上我的名字打七折,不报我的名字被打折。”
“听起来还蛮社会,”谢知收下好友的一片心意,“不过用不上,我和裴衔意没仇没怨。”
黎葭满脸狐疑。
说话间微信群又在跳消息,董玟催着发自拍营业。
谢知烦得不行,打开相册看了看。相册单薄得可怜,存图不到三十张,多半是到某个拍摄点时随手一拍,唯一一张自拍还是几个月前发过的,最近的一张是裴宝缠着他非要一起拍的合照。
董玟还在讲着人生大道理,谢知不耐烦地打开前置摄像头:“借你新车一用。”
“用吧用吧,”黎葭瞥他一眼,“谢小知同学,自拍请从上往下,不要从下往上,你那么弯为什么自拍手法这么直,粉丝看到会哭的。”
谢知嗯唔两声,调整角度咔嚓拍了照,点开微博,直接发出。
他的演技虽然一般,但颜值在线,吸纳了无数颜粉。
于是各类提示瞬间爆满。
【哥你终于营业了】
【我飞速赶来!】
【草,最新款保时捷,我想坐在哥哥的跑车里哭】
【Dior的墨镜诶,崽学会买奢侈品了】
【前排保护吱吱没有被直男拍照手法掩盖的盛世美颜】
【吱吱我可以!!!】
【奶奶你关注的博主更博了!】
……
热闹了会儿,逐渐有福尔摩斯发现不对。
【咱吱省吃俭用的,怎么会买跑车,而且这位置不是副驾上吗?谁在开车!】
【宝听妈妈的话,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出去玩】
【害,能带吱吱出去玩的除了@黎葭,害有谁!】
【我的cp发糖了QAQ葭知szd!】
【@宗溟,你家小娇妻@黎葭落跑了】
【哦豁,@宗溟当场抓获】
【我也来一个@宗溟】
【ky的cpf滚!懂不懂圈地自萌!】
谢知准备退出应用的指尖一停,新奇地看了会儿评论,念道:“宗溟,你家小娇妻,黎葭落跑了?”
黎葭差点打偏方向盘。
随即镇定回答:“宗前辈人很好,觉得我拍戏认真,很关照欣赏我,我们只是普通的前后辈关系,甭听那些什么都能嗑起来的cp粉瞎讲,我和你不也有cp粉。”
谢知哦了声,继续盯着屏幕。
三分钟后,黎葭放在车台上的手机一亮,响起铃声。
两人同时看去。
来电人:宗禽兽。
黎葭:“……”
谢知:“嗯,我知道,你们只是普通的前后辈关系。别发呆,前方红灯。”
车内一阵窒息的沉默。
黎葭停在红灯前,语气艰涩:“……其实宗前辈有时候吧,脾气不太好,我一时激愤,才给他改了备注。”
谢知没吭声,把手机怼过去给他看。
@宗溟:是吗,我打电话问问//@溟葭才是真的:@宗溟,你家小娇妻@黎葭落跑了//@谢知:[图片]
谢知:“接?”
黎葭:“操,不接!”
“公众人物,谨言慎行。”
“反正就咱俩在,”黎葭郁闷地摸出颗棒棒糖叼着,“饿不饿?再过两条街就到了,新开的餐厅,我去过一次,味道不错,隐私性也好,带你尝尝鲜。”
谢知嗯嗯点头,切小号继续刷微博。
A市中午堵车也严重,两条街的距离,在路上堵了将近半小时。慢吞吞地一步一挪,终于到餐厅楼下的停车场时,谢知冷不丁开口:“你和宗溟上热搜了。”
黎葭腾地扭过头,几乎能听到脖子“咔”的一声:“哈?”
谢知似个没有感情的念字机器:“艾特,宗溟:没接我电话,杠杠,艾特,黎……”
“哥哥,你且住口!”黎葭飞快剥了颗柠檬汽水味儿的棒棒糖塞他嘴里,“上楼再说。”
谢知眼底闪过点笑意,收起手机,跟着黎葭上楼,过程中回微信群,收获了董玟的一顿臭骂:“为他人作嫁衣裳!”
谢知叼着糖,蹙蹙眉,不乐意地屏蔽了群。
不发自拍不满意,发了自拍还是不满意。
养狗的男人真难懂。
黎葭提前订了座位,服务员领着两人进了包间。餐厅装修偏古风,木格窗上的玻璃是外面看不到里面那种,桌上沏了壶茶。
坐下了,黎葭把菜单递给谢知,揉揉眉心:“干,这老男人也太疯了。”
“你睡了人家不肯负责?”谢知低头看菜单,修长的手指摇摆不定地夹在其中一页,百忙中抽空八卦。
“想吃什么都点上,”黎葭往椅背一靠,生无可恋,“不是,老子都没想着被负责,他上赶着个什么劲儿啊。”
“渣男。”谢知点评完毕,认真圈了几个菜,把菜单递给黎葭。
黎葭大半胃口都没了:“男神谁不爱啊,可是那种高度的男神谁敢接近。”
谢知十指相叠,托着下颔看他:“你也是男神。”
“数量级差远了,跟幼儿园班草和大学校草似的差距,”黎葭夸张地比了个手势,“你知道宗溟这人吧,贼变态,不到三十就拿了终身影帝奖,圈里圈外男男女女都想叫他老公,忒没安全感。”
谢知还想再开口,黎葭苦着脸打断:“哎别问了别问了,我能处理好,相信我。说起来,这次叫你出来,其实是有事给你说。”
“嗯?”
“游导和陆编这个‘陆游’黄金组合听过吧?”
见谢知点头,黎葭眉飞色舞地继续说:“去年陆编写了个剧本,游导顺利拉到投资,剧组组建得七七八八了,就差个男主,卡到现在还没开机。据说游导找了好几个有名气的演员,都觉得不适合,连宗溟都被pass掉了。我一打听,巧了!男主是个性格冷漠孤僻的钢琴师,这设定简直是照着你写的啊,谢小知,你钢琴弹得那么好……”
谢知脑中“嗡”地一下。
钢琴。
猛然间,他似乎被人从盛夏拽进了隆冬,耳边响起优雅浪漫的《爱的协奏曲》,曲调越来越快,渐渐混合了玻璃杯坠地的清脆响声、男人女人的争执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救护车声、医生护士匆忙的脚步声,一切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所有颜色混杂到一起,组成蒙克的那幅《呐喊》般诡谲扭曲的碎梦。
而那首曲子还在弹,一下一下,狠狠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谢知怔在原地,瞳孔收缩,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冷汗直流。
混乱的场景里,女人温柔的声音又响起来:“小知,再给爸爸妈妈弹首曲子听好不好?”
黎葭脸色大变,差点蹬翻椅子,跑到谢知身边:“怎么了?谢小知你别吓我!”
谢知的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得近乎喘不上来,被黎葭一叫,神志似乎清醒了几分,茫然地看向他,下颔线紧绷,半晌才吐出个字:
“不。”
第11章
黎葭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抄起谢知的胳膊就想把人抱起来往楼下跑。
被他一拽,谢知倒是彻底清醒过来,脸色苍白得吓人,喘息着摇头:“没事……没事了。”
黎葭担忧地望着他,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突发病吗?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毛病,我魂儿都吓没了,真没事?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谢知的手还在发抖,垂下眼帘,将手藏起来:“放心。”
黎葭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审视他的表情。
谢知其实没什么表情。他骨子里就透着股冷淡,外人不了解,总觉得他清高自傲,瞧不起人。
现在这张脸被冷汗覆盖,浓密的长睫低垂着,被汗水沾湿,一副饱受折磨的样子,竟显出几分脆弱。
谢知眨了眨酸涩的眼,缓了过来:“小麻烦,不碍事。”顿了顿,他掐掐眉心,“抱歉,游导那边,我可能……去不了。”
黎葭说得轻巧,但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打听了解,说不准已经联系了那边,想给他个惊喜。
“不想去咱就不去,给多少片酬都不去。”
黎葭皱着眉,握了握他的手。那双手潮湿又冰冷,大夏天的,居然焐不热。
PTSD?
谢知为什么会对弹钢琴产生心理障碍?
话到嘴边,黎葭没敢问出来。
谢氏是在谢知爷爷那辈发展起来的,底蕴不算丰厚,所以破产也破得相当惨烈。但在破产前,谢知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千娇万宠出来的小少爷,要什么父母就给什么,好在他根正苗红,没被宠溺歪。
两人是在高中时市内一场音乐比赛里遇到的,随机组合成队友,意外的聊得来。
没有比赛时,两人也经常凑在一起,一个弹钢琴,一个拉小提琴,讨论巴赫和格鲁米欧,交流彼此的想法。闷热的午后,清风徐徐拂动着海蓝色的窗纱,他们俩能在音乐室内消磨一个下午。
谢知天生适合弹钢琴,手指细长、骨节匀称,十指在黑白的琴键间流连,仿佛翩翩起舞的白蝶,琴音流泻出来时,他就是全场的焦点。
他也如愿进入了自己喜欢的音乐学院。
要不是谢氏出事,当初他正要出国留学。
据传谢氏宣告破产不久后,他们一家三口在近郊一间公寓里自杀……只抢救回谢知一个。
黎葭不清楚个中细节,谢知也从未主动提起。
现在一想,好像就是从那时起,谢知再也没碰过钢琴。
谢知其实想给黎葭一个解释。
可是耳边嗡嗡的。
脑海里除了一片杂色的混乱,他什么也记不清了。
黎葭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饿了吧?我让服务员上菜。”
谢知感觉得到他的体贴,嗓音微哑:“……谢谢。”
“嗨,跟我你瞎客气什么啊?”
黎葭的手机响了声,他低头瞅了眼信息,眉头微不可查一蹙,神色如常地把手机静音反扣,斟酌了会儿,还是道:“我下午有点事,吃完饭先送你回去。”
谢知的心绪很乱,胡乱点点头。
黎葭明显也有烦恼,一顿饭两人都吃得食不知味,坐上车了谢知才回神:“去章禾那边。”
黎葭系上安全带,打开导航:“噢。”
甜美的嗓音开始导航:“正在前往章禾小区,准备出发,全程……”
“……”黎葭突然反应过来,拔高声音,“操!你去哪儿?那不是裴衔意他家吗?”
他反应这么大,谢知指背抵着嘴唇,不确定地道:“友情探望?”
黎葭激愤:“你还说你和他没仇,是不是他给你下绊子你才没通告了?是不是他仗着有两个臭钱封杀你了?这些有钱人真他妈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