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处高空战舰的平台上,见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也许是心有灵犀,那个人的目光也正好微微下移,冷峻的脸上沉的快要滴出墨汁来,丝毫不为面前战场的模样所打动。
“拉斐——”
在一片战火交加声里,宗祁下意识的张口呼喊,结果下一秒,最后一个音节就永远的停留在了喉咙里,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秒,愣愣的低头去看。
在他的左胸口,一个冷冽的东西迅速推进,爆发出一团猩红的血花。
不知道从哪里飞速而来的子弹,在拉斐尔的视线里,掠过了克劳斯,直直穿透了宗祁的心脏。
第74章
拉斐尔心情很不好, 自从宗祁偷摸摸的大半夜离开之后,他身上的气压低的就快赶上西伯利亚寒流, 冷的让人瑟瑟发抖。
“阿富汗?”
他直接将刚刚传来的信息摔在桌上, “通知美方,备机,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去那里。”
宗祁一直是一个有很多谜团的人。
拉斐尔知道。
但是很多时候, 也正是这种谜团吸引了最开始的拉斐尔,引诱他继续往下探寻,直至最后的万劫不复。
拉斐尔不知道宗祁有什么样的过去,是那张白纸上不曾言明的东西,但是他却相信宗祁终有一天都会全部告诉他的。
可是现在, 这些他不知道的东西让他陡然生起了一股暴虐的欲望。
拉斐尔向来习惯了把一切掌握在手中,在此刻却头一回陷入了茫然。
阿富汗。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没有人会不知道, 光听名字都代表着混乱,战火,和无尽的危险。
拉斐尔只要一想到宗祁居然义无反顾的去了那种地方,可能会遭遇到的危险, 他的心脏就就如同被人用掌心狠狠掐住,满是担忧和沉郁。
更何况……宗祁一看就是筹备良久。
拉斐尔端坐在直升飞机中,看着手上满是宗祁从暗网购买的东西的长清单,锐利的蓝眸一项一项的下滑, 差点没有被气得笑出声来。
三天,三天, 去这样的地方,让他如何能等?
“阁下,战斗机已经准备就绪。”
光照会尊者的命令直接下达到美国国家军事指挥中心,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战略空军司令部指挥所,将所有靠近在阿富汗附近的战备部署全部召集,指挥权也移交到拉斐尔身上,甚至无人质疑为什么英国的威斯敏斯特公爵足以有如此权能。
直升飞机的舱门缓缓下降,外面的风猎猎作响,伴随着直升飞机机翼掀起的巨大风浪,把拉斐尔身上的军装外套掀得狂飞乱舞。
“咚——”
他在低空中稳稳的跳到另一旁战斗机的平面上,稳稳的立在上面,眉眼冷冽而阴翳。
“地面部队,直接火力压制,不准动用范围性杀伤武器,瞄准反叛军开火。”
远远的,拉斐尔已经看到远处阿富汗内部反叛军互相交火的身影。
只要一想到宗祁有可能会在这个附近,他放在两侧的拳头就开始攥紧,指甲深深的嵌入到肉里去,将还未愈合的伤口刺出血来。
一条一条毫不留情的冷酷命令从他的口中下达。
只要地面火力足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天空上的状况,更何况这架指挥战斗机附近还环绕着无数护卫机,用以保护总指挥官的安全。
“侦察部队,搜寻目标。”
下方战火和惨叫,爆炸声枪声交织成一片,金发公爵岿然不动,冷冷的看着下方。飞沙和狂风将他的金发和长外套掀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情已经达到了怎样一个临界值。
也许是心有灵犀,拉斐尔继续下达指令的时候忽然往下扫了一眼。
黑发青年穿着宽大的白袍,正沿着战场的边界悄悄摸摸的弯着身子,似乎想要离开。
但是在他直起身子的那一刻,看到了高处的拉斐尔,脸上的诧异和下意识呼出口的声音皆在下一秒钟戛然而止。
宗祁的脸上混杂着诧异和茫然,还有无数复杂的感情。
而他的胸口,一团猩红的血花爆裂而开。
也许是有一个狙击手,专门用以侦查战场边界的狙击手,干脆利落的一枪直接穿透了他的防弹衣,将黑发青年的心脏穿透。
那一瞬间,拉斐尔只觉得这个世界似乎都分崩离析,他心腔的血液顺着四肢百骸滑过,全部结成了极寒的坚冰,几乎将他的思维全部冷冻结冰。所有的空气在此时静止,就连宇宙似乎也停止了运转。
“降落,给我降落!!!”
他所爆发的咆哮孤独而猛烈,血液在从结冰的状态中解冻,如同熔岩一般冲向头顶,让他的眼角甚至爆发出狰狞的青筋。
“是,公爵阁下!”
战斗机的驾驶员战战兢兢的将高度拉低,下一秒却差点吓得魂都没了。
那位身穿黑色军装的金发公爵眉眼满是极度压抑之后爆发的疯狂,隔着好几米直接从指挥平台上跃了出去,一把抓住直升飞机的降落梯滑到了地面上,平日里挺拔端正到一丝不苟的背影看起来凌乱而踉跄,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这一串动作连所有负责护卫的士兵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过后,所有的特种士兵立即训练有素的将这片战场的边界线包围起来,抛出催泪瓦斯和烟雾弹,提着枪,如同铜墙铁壁般将几个人包围在身后。
不管怎么说,谁都可以牺牲出事,但是这位威斯敏斯特公爵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然而拉斐尔早就已经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了,他的视网膜里只留下黑发青年茫然向后倒下的身影。
“克里斯!!!”
他慌忙的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黑发青年挪到自己胸口处,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刚刚扶住宗祁的俄罗斯人。
宗祁感觉自己很恍惚。
受到致命伤的时候,如果当事人没有察觉,剧痛不会在一瞬间通过神经传达到大脑皮层。
但是这一枪可是结结实实,他胸口的血液如同按开了阀门,汇聚成河流一般,将他的白袍前襟尽数打湿,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血红,甚至将拉斐尔黑色的军装沁上了更加深沉的色泽。
金发男人浑身都在颤抖,他口中不断呼喊着宗祁的名字,手忙脚乱的用手堵住心口的伤,那些血液却还止不住的往他指缝里滴答滴答的渗出,仿佛全世界都被这个血色填满。
子弹打中了宗祁的右心房,狙击枪直接破开了心口,穿透了他的左胸。
跳动的心脏血泵功能失效,大脑在极度缺血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渐渐模糊,掠夺了总鳍鱼一切思考的余地。
黑发青年灰色的瞳孔里满是涣散的神色,边缘已经呈现濒死的青灰色,脸色迅速灰败下来,他的生命力就像是随着血液的流出而迅速流逝,这么大面积失血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人任何办法,就算拉斐尔发疯似的掰开自己的权杖,将那些药往宗祁喉咙和伤口上放,也不会有丝毫的作用。
“不要死,求求你,不要……”
这一刻,这个自从母亲去世后从未流泪过的金发男人也红了眼眶,他像是一头被困拘在铁笼中的小兽,紧紧攥着宗祁的手,咆哮着发出悲伤的嘶吼,甚至掩过了战场硝烟的轰鸣。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你说……”
“伦敦的迪士尼乐园已经在建了,那里的灯柱上刻着我们的名字,不是威斯敏斯特公爵,就是拉斐尔和宗祁;上次你说很喜欢希腊毁在公元前的阿尔忒弥斯神庙,也许明年它就能在考古学家的复原中恢复它原本的模样;所以……”
“我爱你啊,宗祁(zong qi)。”
拉斐尔的声音沙哑的不像样子,里面的颤抖比天空中的雷声更甚。
“难道你要把我这样的人放任不管吗?把我,这样一个,从你身上学到了爱,又失去了你的人放任不管吗?”
“……”
对不起。
他想说对不起。
宗祁张了张嘴,抬起手去,开开合合的口中和喉咙似乎要发出什么声音,等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多余力气的时候,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拉动脸颊上的肌肉,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是真的蛮丑的,宗祁从拉斐尔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迷迷糊糊的想着。
真惨,上辈子没有在战场中被乱弹打死,这辈子倒是体验了一回。
本来宗祁还想继续吐槽的,但是鲜血迅速流失的痛楚和心脏的停止运作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继续思考下去了。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滴一滴砸在了宗祁的手背上。
拉斐尔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落泪了。很多年了,大概是从那个牧场里走出来后,原本无忧无虑的拉斐尔就已经被他亲手埋葬在了那里,包括一切人类应有的正常感情。从此,不管是多么难过难熬的日子,他都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除了此刻。
对不起。
对不起啊,拉斐尔。
冰冷的指尖在金发公爵的薄唇上划过,却又在下一秒中骤然失去了力气。
与此同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尖锐的东西瞬间将拉斐尔的胸口刨开,将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一样狠狠击碎,变成一滩看不出任何东西的烂泥。
轰鸣还在继续,天空微微亮。灵魂却被抽空,只留下一副躯壳。被金发公爵怀抱着的黑发青年身体逐渐冰冷僵硬,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被他呼唤的,恳求的,甚至是紧紧握在手中的东西,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拉斐尔不信神明,但是他如今却宁愿用来灵魂和上帝之眼做交换,只求能够换回自己的爱人。
所有一切都还在继续,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从中弹到现在,短短几分钟,一切都天翻地覆。
再没有任何人注意的地方,宗祁淌下的血在身下汇聚成一片,顺着他冰冷的皮肤,渗透到黄土之下,将土地也抹上了这不详又刺眼的颜色。
沉默的的躺在已逝之人口袋中的黑卡似有所觉。
【对不起,没能陪你到最后啊,拉斐尔】
【如果能够活下去的话……】
此等愿景,是伴随着生命消退后最后的执念,唤醒了另外一个刚刚补全自己,已经完全进化为奇迹炼金术产物的存在。
【复活吧,活过来吧,吾的爱人】
曾几何时,也有另外一个传奇大炼金术师,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在世间停驻了七百多年。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什么都会改变,唯有永恒的爱意,如同星星明火,在极暗的永夜中闪烁,最后迸发出璀璨的光泽。
这才是奇迹,这才是真正的奇迹,这种感情本就是神赐予人间最美妙,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正是这执着,在两位大炼金术师以等价交换,近乎于献祭的完成这个至高奇迹的存在,圣物。
再度听到这样的愿景,唤醒了留存在圣物中最后执念的一抹魂魄。
七百年前曾经有过这么一桩生死分离的故事,索性在七百年后,第六元素终于可以完成它最初的使命。
无人注意的转角,黑卡渐渐融化,化为它最初的血红模样,汇聚到血液里,顺着支流重返它们流出的心脏内。
一只垂落在军装上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些小可爱猜,所以我这里说明一下,没有那么魔幻,没有转世重生。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和帕拉塞尔苏斯,宗祁和拉斐尔,这是两个故事哈,没有转世只说。
第75章
也许是一个梦, 宗祁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死了还是活着。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被子弹击中,然后看见了拉斐尔, 最后在血液快速流失的情况下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嗝屁了。
但是现在宗祁的状况, 十分的微妙,微妙到他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死没死。
如果有上帝视角的话,宗祁现在就是上帝视角, 而且是那种无法思考的,被拉入了一段回忆中。
人的大脑很奇怪,一旦你开始回忆自己曾经久远经历的事情,多半情况下都是以上帝视角展开的,这个发现令人就足够不寒而栗。
而宗祁现在就被拖进了这么一段斑驳的回忆里, 他无法出声,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只能飘在高空, 沉默的注视并且胡思乱想。
这一个场景很阴暗,也很斑驳,看上去像是处在地下,两边的墙壁冰冷, 看上去像白雪公主里皇后盛放魔镜的那个阴暗之地。
黑色的长条桌,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的炼金术产品和工具,一根根蜡烛上点燃的幽光摇曳,在空气中莹莹发光, 透过这些玻璃器皿在墙壁上照出浅淡的光影。
这个时代的玻璃无疑是很难得的,尽管玻璃的历史从古埃及就流传下来, 但是真正将它用以日常,还是多亏了这些炼金术师们孜孜不倦的努力。
有一位炼金术师正站立在黑色的长条桌前,专注而紧张的盯着面前的坩埚。
“含铝的矿石,蛋黄和黄煤矿……一勺汞。”
这位炼金术师的外貌相当的年轻,一头有些乱糟糟的棕发,身上穿着一袭纯黑色的长袍,背后还有炼金术师必备的兜帽,他嘴里叨叨念念着,拿着一根玻璃棒不断的搅动。
搅动没什么,但是这位大哥没点火,而是直接把坩埚放在一个铁架上,下面就铺了一层羊皮纸,上面绘着《所罗门之匙》内的一个魔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