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在沙发上又闭上了眼,吴止本来想像原来一样把他抱到客房,但耳边又响起他那天在雪地里的告白,最后只是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
他们又像从前那样相处,那天晚上的告白像一页书被翻了过去,薄薄的,轻轻的,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木音翰什么都瞒不住吴止,只看到他脸上的小得意,吴止就知道这个小孩又去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电视剧拍完,后期制作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所以很快进入了宣传期,吴止还是那副“不去、不参加、不知道”的死狗脸,宣传后来完全以木音翰和郑眉贤为中心。
“你没事吧?”
“我有事……现在没事了。”
“???”
“和你说完话就没事了。”
吴止可不会防着身边的人,所以木音翰经常在视频的时候录个屏,在家里摆个摄像机拍他自己美其名曰vlog,实际就是想让吴止入镜。
小孩的心思你是猜不准的,吴止都怕别人以为木音翰是个同性恋了,小孩依旧我行我素,别问,问就是在宣传。
吴止开始后悔骗木音翰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其实也不能说骗,他确实喜欢潘封仪,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对潘封仪的感觉就是又酸又甜的前男友感情。
木音翰是个标准的孩子,年轻、冲动,倾注一切的爱压倒了道德标线,他就算知道吴止喜欢的是别人,但那又怎么样,他要把吴止抢过来。
有人说吴止现场骂人。
“吴哥就是有这个资本啊,”木音翰说得理所当然,“挨他一顿骂比参加培训得的更多。”
有人提出问题。
“这事容易,”木音翰大手一挥,“吴止会想出办法的!”
反正就是有事没事就cue吴止,单人采访每次都采访出双人内容。
电视剧播出了,《公平交易》不但在各大电视剧典礼获得最高奖项,吴止也在网上票数压倒性第一,获得最受观众欢迎奖,成为国名演员,他和郑眉贤的配对也获得了最佳荧屏情侣奖。
三个人爆红,所到之处都是尖叫和灯光。
看着各个年龄层的人都有为他而欢呼的,木音翰对着吴止骄傲的抬起头:“怎么样,我还是很受欢迎的!”吴止看着小孩天真的模样,想起刚给主人捡回东西的小奶狗,被可爱的摸了摸他的头。
然后尖叫声更大了。
吴止没有避嫌,他觉得没必要,如果对待木音翰真的和原来不一样,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两人相见只会尴尬。
木音翰似乎误会了,他以为他还有机会,一次又一次地向吴止表明自己的心意,吴止也一次又一次逃避。
木音翰其实很奇怪。
痛苦的时候他就想起儿时的欢乐,开心的时候就回想少时的不幸,他对每一件事都充满热情,同时对每个过程都过于悲观。
终于有一次木音翰当着吴止的面哭得很难过,不管他怎么努力,吴止还是没有爱上他,哭闹撒泼都对他没有用,眼泪像是最不值钱的玩意,他有很多,但吴止不要。
最后一次见吴止是在他要去参加《FIGHT FOR ME》庆功会,他因为这部电影成为中国最年轻的嘎哈影帝,吴止临走前像任何一次会重逢的离别时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然后吴止说要退圈,然后他就消失了。
在吴止不在的日子,木音翰像条无主的小狗,每天一个人吃饭。偶尔会和在美国的郑眉贤通通视频,一个在吃晚饭,一个在吃早饭。后来实在是太孤单了,木音翰干脆飞到美国去找郑眉贤玩。
游戏《偶像诞生》是他们在电视剧宣传期就接到的资源,因为游戏制作有耽误所以一直推迟,后来游戏要上线了,吴止却不见了,本以为失去消息的吴止不会来,两人在疼讯总部想着拍完宣传片就走,但一通电话过来,一个叫李哥的人说可以把吴止带过来。
“这个李哥可信吗?”郑眉贤双手抱胸,做思考状。
“他要是骗我们怎么办?”木音翰也不敢相信。
“你们刚回国还不知道吧,李哥现在可是吴止的经纪人。”游戏负责人给他们讲了最近吴止在圈内的腥风血雨,综艺绝缘体一连参加了两个综艺,一次引发人群聚众上了新闻,三次引发网络大暴动上了好几天头条,最后还科普了一下李哥。
“李哥这人不简单,他不会骗我们的。”
好了伤疤忘了痛,这是善良人的美德。
木音翰现在只想看到吴止,那些暧昧那些离去,他都不在乎了,他只想再见到吴止。
☆、眉贤
权力的争取布满荆棘,郑眉贤算是真的体验到了。
在学校还有同伴,但到这种本质男权的场合,那些口口声声说支持她的人都变成了哑巴,只留她一个人被明嘲暗讽。
她是成功的,一个行外人被提名影后,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但她又是失败的,声势浩大的多项提名到最后颗粒无收。
“me too”活动没人敢喷,但反对者总要有个宣泄口,孤身来到颁奖典礼的郑眉贤就成为了靶子,那些大大小小的奖项如果《无限轮回》有提名那么获奖的主人公总要暗暗踩一下它,一开始郑眉贤还认为是自己想多了,结果发现他们就是在针对她。
就算不是他们的本意,也是他们背后的人示意。
丢人不能丢面,郑眉贤再无助再不安,表面都风平浪静,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舞台上的人慷慨陈词。
没事的,会没事,郑眉贤安慰自己,但如果事情闹大了怎么办,自己又没有后台,自己一个受害者被舆论反转辱骂怎么办?事情如她所想,好的坏的都是。
“你不觉得你们很过分吗?”最佳导演颁给了钱洪,但上来的却是一个没见过的高个年轻男子,他的口音很纯正,是标准的美国音,“你们颁奖的作品我都看了大半,但我却认为《无限轮回》应该拿这些奖。我代表钱洪导演特此来说,你们这种暗箱操作的奖,我们不稀得要!”
旁边的主持人想要阻止他,但这个男人仗着自己手长脚长,把话筒举到高处让他够不到,然后还在那说:“而且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女生有意思吗?人家不就是想争取合法权益,只不过想要平等,又不是要凌驾到你们之上,你们反应这么激烈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场面已经控制不住了,台下的保安已经冲了上去,但这个男人自带的保安也抢先一步围在他身边做出防御姿势。
好好的一场颁奖典礼,现在彻底成了一场闹剧。
那个男人后面来找她了,说想要帮助她。
“不用了,谢谢。”
她太戒备了,像是被人一直伤害到现在。
而且这个男人太像她前男友了,那个把她耍得团团转、把她心碎成渣的亚洲男人,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眼前这个男人帅多了,但相同的口音却让她把两人的影像重合。
恋爱初期和所有普通女生一样,郑眉贤满心都是对方。但后面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总和这个男人聊不下去,她想了解的事总被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地略过,等她再想起这个事时,这个男人已经走远了。
语言真是门神奇的艺术,它的内核只有当事人知道,外面包裹了一层层表里不一的皮,即使敏感的对话人意识到了从缝隙里露出来的真相,说话人也会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把真相伪装成善意的假象。他们还要相处,所有事都不便深究。
然后她在一次公共场合知道了,他向她表白完全是因为打赌输了,而且这话还是在特别多的人面前拿扩音器说的,生怕别人以为他是真心找她做女朋友。
“你又胖又丑,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你?”
“我估摸着你应该有三百磅了吧,你怎么能长这么多肉!”
“而且你没发现,我们从告白以后连手都没牵过吗?为什么,因为恶心!看着你我就觉得在看一坨肉,不小心碰到你我就感觉满手油。”
“你也就学习好点,这辈子就在实验室待着吧,别跑出来吓人了。”
“你这个怪物!”
这个怪物当时只是听完话就走了,她连跑都没跑。
说实话,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除了学习都是缺点的她,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曾今在中国的她还信了美国美多元化,胖子也能找到真爱,结果发现美国才是最注重外貌身材的国度,而在中国唯一的学习优势,在美国也变成了缺点。
排挤与针对让她被动地爱上读书,她什么书都读,牛津字典和厨师入门手册她还读了好几遍。
读书真的好处多多,书本里都是经验老道人对生活的总结,他们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用一生给后人举例子得结论。书本里的知识上至九霄云天,下至淤泥黑土,给人精神的慰藉,给人生命的指导。它用文学装饰你的身躯,用数学按摩你的大脑,文字和公式像一群群五彩的蝴蝶飞舞到你眼前,你总是选择最漂亮的。你能用书看到未来,你从没有见过,你从不敢想过,不管你接不接受,它们都会强制性地进入你的大脑,渗入你的灵魂,开启你的新生。你在书本之间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减肥也是学校旁边的健身房做活动,几百美金就可以办两年,家里是唐人街一家普通的中餐厅,所以本着便宜了就是赚到的小市民思想,郑眉贤开始了减肥为第二目的合理利用健身房为第一目的的健身房之旅。
瘦了以后郑眉贤跟开了挂一样,但她却主动去泡实验室了,是一个帮助过她的学姐想让她当活动的门面她才开始接触“me too”,然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有人组了个局,郑眉贤和吴止都在现场,这就有点尴尬了,更尴尬的是桌上有人直接开始喷郑眉贤,这人还是个中国人,他吧啦吧啦说了半天,什么女人读多了书不好,女人就应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没事搞什么女权现在社会女性地位还不高吗,然后喝口茶总结了一句:“你真的很丢脸,作为一个女人来讲,太没有教养了。”
“教养?”吴止冷哼一声,“如果教养是受了欺辱还不能反抗的话,那和您说的正相反,她可太有教养了。”
“教养的真正含义,”郑眉贤回嘴,“应该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没资格说我没有教养。大叔,我看在你年纪比我大的份上,称呼你是大叔,可你再这么为老不尊,那咱们就撕破脸吧。”
然后两人在没有任何提前交流的前提下一齐离开了饭局。
回嘴的时候是很爽,但出了门以后郑眉贤才开始害怕。
似乎是看出了郑眉贤的不安,吴止拍了拍她的肩:“没事,有我呢。”
第二天吴止就联络她,让她去见几个人。
站在门口,吴止停下来叮嘱。
“你进去以后就别说话,我来和他们交流。”吴止拍了拍郑眉贤的手,“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没怎么经历过人间疾苦,所以最怕他人落泪,我拍你肩的时候你落几滴眼泪就成,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这,这好像在欺骗他们。”郑眉贤停下脚步,犹豫不决,“要不还是算了吧。”
“没有,说到伤心处,大男子也落泪,何况一个弱女子呢。”
“可我不是弱女子啊。”
“偶尔当一次也无所谓了。”吴止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你可别给我露馅了。”
郑眉贤照吴止说的去做,不说话就不说话,偶尔点头微笑,在吴止拍她肩后回忆之前受过的委屈,眼泪哗啦啦地就流出来了。
美人落泪既赏心悦目又让人心生怜悯,桌上的人都恨不得把心挖给郑眉贤只求她笑一笑。
事情很快就解决了,郑眉贤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学校,在实验室坐了半天,代码和数据第一次入不了她的眼,她想了半天,才发现是吴止扰乱了她的心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郑眉贤眼神暗了暗。
“你不必一定要给我回礼,眉眉,”吴止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帮你。之前我帮了你,你就第一时间给我买礼物,请我吃饭,然后再见我的时候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想帮,我并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我也不搞潜规则那些玩意,这房卡你拿走吧,这事我就当从没有发生过。”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所有人。而且,”吴止眼神飘忽了一下,“我有爱人了。”
被拒绝了以后她也不怀疑吴止说喜欢她,但她清楚,这种喜欢吴止可以给任何人。吴止是真心喜欢她和那些他称赞过的人的,但只拿他们当工具,喜欢他们能给他带来快乐,这是吴止能付出很多的原因,他是为了自己开心。
“吴止,你太自私了,你根本就只爱你自己。”她发现了真相。
“我不否认,”吴止摊手,“这就是我能爱得那么疯狂的原因。”
但郑眉贤坚持要报答他,吴止最后没有办法,还真想到了一个能让她帮忙的事。
“这是我找来的电视剧女主角,郑眉贤。这是电视剧男主角,木音翰。你俩认识一下?”吴止在破头以后终于把闹别扭的电视剧另一个男主角抓来,然后电视剧主演三人终于会面了。
小孩很容易混熟,郑眉贤一心只读圣贤书也心思单纯,两人很快打成一片,因为郑眉贤演的是木音翰角色的前世,所以两个人也被安排要多相处,好让两人看上去相似之处能尽可能多些。
他们就是关系特别好的非亲姐弟,两个人也都喜欢吴止,但因为太养眼了,剧组的人就经常打趣:“吴止,你后院失火了,你自己注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