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烬忙不迭抹掉眼泪不敢再哭,生怕把陆衔洲整个名字都弄花,迅速的在他充满压迫力的签名下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秀致柔软的字体和银钩铁画的陆衔洲三个字形成强烈对比,仿佛见证了今后他和陆衔洲之间的悬殊。
程君看着他签完名,又尽力稳着细白的指尖去拿合同,活像是个被无良周扒皮逼迫签卖身契的小可怜。
“您不用觉得害怕,陆先生保证不会标记您,他有别的住处也不会经常回来,你可以当做换了一个房子居住。他只有一个要求,希望您和他的婚姻存续期间不要交往另外的男朋友,当然,他在要求您忠诚的同时,也不会标记任何人。”
乔烬抿着唇,伸手抹了下眼角,将签完了字的合同和婚姻契约书递给他,连同那支黑色的钢笔。
程君接过来,挨个儿确认好了没有漏签,然后才合上合同书,说:“等手续办完,有人会来接您去陆先生的住所。”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了递到乔烬面前,说:“这是陆先生为您准备的婚戒。”
乔烬皱起秀致的眉尖,这才明白刚才程助理的笑是什么意思了,他是在笑自己,笑他说两人要交换戒指才算结婚。
原来戒指……是不需要交换的。
“程律师。”
程君脚步微顿,回过头来看乔烬,公式化的表情里带了一丝温和,问他:“还有事吗?”
“陆先生为什么愿意帮……”乔烬手指攥在一起,抬起来的脸颊透着一股粉意,声音却还是一样的柔软,只是不大流利,“帮冯叔叔,还、还有……”
“这是陆先生给您的——”
乔烬抬起头,看他缓缓送出两个字。
“聘礼。”
-
乔烬回到家的时候没看到继父的车,这个时间大哥估计在外面鬼混没有回来,他悄悄地松了口气找出钥匙开门。
一打开门他忽然愣了。
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听见声音齐刷刷的朝门口看过来,盯得乔烬动弹不得,僵在了原地。
“哎哟,冯朝恩,这不是你弟弟吗。”
“瞧瞧,都要吓哭了哈哈哈,来别怕,跳个舞给哥哥看就让你走,哎你弟弟是跳什么舞的,脱衣舞会吗?”
两人话音一落,一起哄笑起来。
冯朝恩向来瞧不起这个哑巴似的弟弟和自以为是对他好的继母,冷哼了一声:“杵在门口干嘛,快滚。”
乔烬松了口气,快步上了楼,换了鞋径直去了舞蹈房,只有在这里他才会觉得有一些安全感,是属于他的天地。
舞蹈房里挂着不少他跳舞时的照片,纤细柔软的腰被镜头定格,尽管是静态,都张力十足的让人移不开眼。
漆黑的舞台上,一束冷光从穹顶打下来,银辉似的落在他的肩上,拢出一层遥远的光晕。
在舞台上的时候,人人都说他是最耀眼的星芒。
乔烬伸出手,碰了碰挂在墙上的相框,又猛地缩回手。
他无论看过多少次,都觉得镜头里那个人并不是他,一点都不一样。
他明明,连话都说不好。
幸好跳舞时不用说话,他也不需要和别人交流,只要认真的将自己交给舞蹈,把所有的意识全都放开就好。
乔烬双手按在把杆上,脑海里又蹦出陆衔洲的名字,连在他的认知里无所不能的父母都很惧怕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他会很老吗?
一定很凶,很可怕,不然在他认知里无所不能的母亲不可能这么畏惧他,提到他的名字时,连一贯的温柔顾不上了。
他会打自己吗?
乔烬这么一想,本能的颤着肩膀打了个哆嗦,程律师说他不会经常回家,如果只是偶尔打他……
他能受得住。一定能。
-
程君出了餐厅,给陆衔洲去了一个电话,向他报告乔烬已经签下婚书的事情。
“嗯。”陆衔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低沉中带着一丝压迫,尽管是跟在他身边六年的程君,还是不自觉的紧绷起弦来。
程君尽量简便的把一切都汇报,还有一些猜测,“只是……我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
陆衔洲眉头都没动一下,“哪里不对。”
程君斟酌了半晌,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很内向,但对某件事会异乎寻常的固执,就像……小孩子那种无谓的坚持。”
“哪件事?”
“想见您。”
陆衔洲指尖微顿,月光透过落地水晶灯折射出光线落在他的肩上,衬的整个人挺拔而冷漠。
一身低调的黑色西装让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和衣香鬓影的酒会有些格格不入。
明眼人都看的出他今天心情很不好,但就是有人喜欢在挨打的边缘试探,比如祝川。
“哟陆总,新婚快乐啊,还以为您今儿不来了呢。”祝川斜靠在花柱上,吊儿郎当的冲他笑了一声,见缝插针的调侃他。
陆衔洲斜了他一眼,没接话。
祝川顺手从服务生的托盘上取了两杯酒,朝他扬了下手,等接过去了才又开口:“不验货就收进手里,这不像你作风啊。”
陆衔洲喝了口酒,眉目不动的掀了下眼皮,透出一股不带感情的冷意,“交易而已,他能帮我得到我要的东西就足够了,货品质量,我并不关心。”
“你不关心,你的小妻子不关心吗?他就这么乖乖的跟你结婚了?”
陆衔洲轻笑了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斜了他一眼,道:“我给了他应得的东西,除了自由和爱情之外,我可以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我不会标记他,更不会碰他,等事情结束,如果他愿意离婚,我甚至可以帮他抹去婚姻记录。”
祝川惊讶于他的冷漠,微微皱了下眉道:“哎听说你家老爷子今年要彻底交出股权,你哥也从国外回来了,陆氏真的要变天了?”
陆家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继承人之争的新闻也开始雨后拔笋的冒出来,财经频道的专栏写手个个儿都想来分一点热度。
一时间搞得满城风雨,也弄得陆氏上下人心惶惶,不知道抱哪条大腿好。
陆衔洲这边倒是安静的很,因为没人敢来抱他的大腿,在他面前阿谀奉承,只有一个下场。
祝川认识他二十年了,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冷静到极致,能将一切掌控在手里的模样,似乎从未失控过。
他在陆家的地位尴尬,那么一路走过来,他也不容许自己有片刻的行差踏错和失控,必须时刻保持理智才能在陆家生存下来。
这样的陆衔洲,都不像是一个活生生、有感情的人。
良久。
陆衔洲仰头饮尽杯子里的酒,捏着空的高脚杯,在手里转了转,颇有些玩味:“陆氏?”
祝川看着他的笑意,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决定换个话题:“什么时候办婚礼?哥们给你免费当伴郎,好吧。”
陆衔洲指尖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我没打算办婚礼。”
“没打算办婚礼?”祝川瞪大眼睛,脱口问:“你就让人小孩这么没名没分的嫁给你啊,老东西,你可真不要脸。”
“他还小,有足够的时间来与我交易,如果进展顺利,他离婚的时候还没毕业,依然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交往结婚。”
祝川没听懂,“什么意思?”
陆衔洲放下杯子,淡淡的看了眼阳台外漆黑的天色,说:“一旦办了婚礼昭告天下,跟我离婚,谁敢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让一让让一让,让我先来尖叫,陆总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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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众生皆草木
祝川“啧”了一声,但不可否认,他陆衔洲的人,那怕是离婚了,也没人敢碰。
“哎我说,你不是最排斥婚姻配对这玩意了吗,拒绝了那么多次,这次倒是答应了,怎么着,转性了啊。”
陆衔洲合了下眼皮,没回答。
祝川从听说他要结婚的消息时就拍板儿说不可能,还跟人赌了一辆超跑,结果输的连裤子都不剩了。
他到现在都还愤愤不平,陆衔洲这个老东西怎么不按道理出牌!
祝川把杯底浅浅一层酒液吞进肚子,拽了拽肩上搭着的西装,两人一时无话。
他惯会跟沉默寡言的人“交流”,玩着水晶杯,状似玩笑道:“你这么理智的看待这桩婚姻,甚至为他将来跟你离婚都做好了打算,就没有想过万一你喜欢上他怎么办?你舍得放他离开你?”
“不会。”陆衔洲丝毫没有迟疑的说:“我对那种娇娇软软的Omega,没有半点兴趣。”
“信息素的事情谁说的好,再说你俩的契合度那可是99%啊,你见过磁铁不互相吸引的?”
祝川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人名,眼珠咕噜噜一转,搓搓手靠近他,“哎陆总,不如咱们打个赌吧。”
陆衔洲斜了他一眼:“赌什么?”
“沈隽意当年也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喜欢上傅教授,还豪言壮语的说自己要是喜欢了就喊他爹,怎么说来着,看他后来追傅教授那样,就差把心掏出来了。”
祝川看着他毫无变化的表情,继续添油加醋:“没有人可以抵抗真香定律,话别说的那么满,给自己留点余地吧陆总。”
陆衔洲放下杯子,淡淡道:“激将法对我没用,说吧,你想赌什么。”
祝川见好就收,也不纠结是否被揭穿激将法,直截了当道:“你就说,我陆衔洲要是有一天喜欢上……哎你老婆叫什么?”
“乔烬。”
祝川“哦”了一声,说:“我陆衔洲有一天要是喜欢上乔烬,就赔给祝川一辆超跑,来,击掌为誓不准反悔。”
陆衔洲侧过身,挺拔的身子几乎融进夜色里,声音很轻很冷:“不必击掌为誓,我如果喜欢上他,只要我付得起的价钱,随你挑。”
-
大宅坐落在半山,阴森森的透着一股腐败的气息,墙壁上爬满了绿到油亮的植物,更添了一份阴冷。
乔烬推开门走进去,入眼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
四周安静极了,但在极致的黑暗中好像又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站了起来。
乔烬很害怕,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道视线,慌不择路的朝前跑,可他看不见路,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子里,没有声音,没有光线。
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拼了命的张口却喊不出话,也找不到来时的路,慌的厉害。
他努力的深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可心理建设还未搭起便已坍塌溃散,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充满了腐败气息的房子里跑了多久,但剧烈跳动的心脏告诉他,他快支撑不住了。
胸腔里充斥着极致的惧意,神经紧绷到几乎一碰就断,他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动静,生怕惊醒了暗处的猛兽。
“砰!”
一道沉重的铁门被踹开,乔烬瞬间跌坐在了地上,缩着身子往后退,却阻挡不了那个人的逼近。
似乎有了一点光线,乔烬秉着呼吸往后缩,眼圈通红的狠狠摇头,生理性的害怕这个人的接近,他抓到自己一定会打死他的。
阴影里笼罩的男人老而丑陋,枯瘦的手指握着一根漆黑的鞭子,边走边甩了一下,撕裂空气的声音巨大的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不要……不要。”乔烬拼命的后退,手脚并用的想要逃走,却被他一把拽住了脚腕拖了回来。
枯瘦的手指冰冷,握着他脚腕的时候像是个长居古墓的活死人,以及阴冷的笑意,都让他头皮发麻几乎崩溃。
“求求你……不要……”乔烬逃不开,被他攥着脚腕,尽管拼了命的挣扎还是逃不开,眼泪一股脑的往外掉,摇着头哭。
“啪!”
鞭子落在身上,瞬间撕裂了细嫩的皮肤,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痕迹,乔烬哭着摇头求饶,却迎头撞上一个冷漠至极却又带着嗜血凶残的眼睛。
那只枯瘦而苍老的手掐着他的下巴,冷笑着强迫他大声叫出来,“叫!大声点,叫我的名字。”
乔烬咬住了嘴唇不肯,又被他一鞭子落下来,每一下都打在最脆弱的地方,竭尽全力的逼他崩溃。
乔烬本来胆子就小,又怕疼,一点痛就掉泪珠子,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终于在遍体鳞伤的时候陷入了崩溃,大声的叫了出来。
“陆衔洲……陆衔洲!”
乔烬猛地坐起身,呼吸紊乱而剧烈,心脏像是个失了控的牛顿摆乱七八糟的一通乱砸,心脏也像是被狠狠撕开,往里灌冷风。
细瘦的指尖攥紧了床单,轻轻地闭上了眼。
是梦。
他伸手,抹了抹额角的冷汗,睡衣已经湿透了,汗津津的贴在身上,头发也湿的贴在了头皮上,像是炸了痱子一般难受。
乔烬攥着领口拼命呼吸,想起梦里那个鞭打折磨他的陆衔洲,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为什么他要跟这个人有99%契合度的信息素。
他真的好怕。
自从签了那张婚姻契约书跟合同之后乔烬就一直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只要想到他要跟这个可怕的人做夫妻,就忍不住害怕。
他不会撒谎,也自知瞒不住人,每天都做好了会被母亲发现的准备,但因为最近事情太多,再加上他一贯不说话,她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