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水银

作者:水银  录入:12-22

最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雕花红木门。
身后,一片沉寂,过了许久,才微微响起轻声的抽泣。

小日子过的很快,早晨,相拥醒来,他就去劈柴灌溉,寻会睡的比较晚,而且日头一大就不敢站太阳底下,打点好家务,他就进去陪他,看他怎么纺丝。他不知道丝从哪里来,只知道他每晚会等自己睡着后出去一会,然后又轻手轻脚进来。第二天就会有新的丝。裘家做丝绸生意,他从小连进贡皇宫的丝绸都见过,可他的丝更好,滑的难以握住,又无比坚韧,他笑着,一根丝,弄不好能勒死人呢。
他停下手中的活。眼睛很认真的看他,不止可以勒,还能粘。
哎?
不信?
信。你说的我都信。宠溺的答案,他笑自己,又不是蜘蛛丝,怎能粘人?
不知道寻是怎样找到那片林子,又从林子里找到那木屋,很好的地方。有小兽,但体形庞大的就没有,而且林子里居然没有虫子,仿佛四面八方都有蜘蛛网。
真荒唐。除非是蜘蛛精,才织的出那么大的网。

夜间,他又轻手轻脚出去,他装睡,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想去探个究竟。但有不敢,怕他生气,又怕他真是个妖。那么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可还是敌不过好奇,他跟着他,走进林子深处,他的身体发出光,渐渐,背部弓起,居然形成手臂的形状,丝就从指间滑落。
他看的不敢相信,怎么会,那么温柔的,脱俗的,怎会是妖?老天爷的玩笑,终是开大了。
可那不是玩笑,他的眸子变的血红,头发变的银白,还插着白玉簪子。活脱脱,一只蜘蛛精。
风不刮了,树越发静下来,他跪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以为活干完了,回头,被雷劈中般,看到他。
抿唇,说什么都没用,他靠近,可一凡眸子里只有惊恐,猛的想起自己还是那副鬼样子,恢复人身,笑了,怎么了?我是寻。
一凡?
一凡......
你不是说过的,无论我是什么你都会和我在一起。
在想什么?夜里凉,冻着了就不好。
那些......海誓山盟呢?
你不是华寻吧?
我知道。
可我,不在乎。

他如愿晕过去,不省人事。
一口一口草药,一粒一粒灵丹,他连元神都在慢慢渡给他,可他就是醒不过来。
千年道行,竟挽不回他郎君性命。

春去秋来,他日日夜夜在床边守着,此时是初秋,两个云游僧来借宿。
他无所谓。住下吧,别吵着我们就行。
量这两和尚的修为,也奈何不了自己。
年老的僧人笑了,大海一般,见惯了红尘,施主,你是男儿身吧。
他怒了,和尚,你既已出家,凡尘俗事,便不劳尊驾。
老者不动声色,人妖殊途。
既已殊途,我就不再往前,奈何桥前等他千年,终能同路。
他掐指一算,施主,你的天劫就快来了。
若找不到有缘人,便一人挺过。
何必自欺欺人?有缘人,醒不过来罢了。
他手一抖,恨老人的一语点破,纺织停下了,隐隐知道,这个人,是有办法的。请大师指点。
道了声佛号,你是妖,贫僧救这人,你以后便不得作乱人间。
你只要救他,我们就在这忘忧林住一辈子,决不危害人间,日夜道佛,早晚梵香。
佛珠碰撞,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点头,知道僧看出前世孽缘。我欠他一命,是否以命相还?
阿弥陀佛,佛本慈悲,切记不可杀孽。他醒来,施主与他共渡天劫,他不得在天劫中有损伤,否则,他长眠不起,你则灰飞烟灭。
天劫?他自身难保,又怎能保他?
老人没有催他,孰轻孰重,施主自行定夺。说罢,带他徒儿入内歇息。

他一天天消瘦,一年没有进食,全靠元神苦苦撑着。天劫是下月,满月之时,天降惊雷,妖若没死,自是脱胎换骨,若挺不过,只得待下一个千年,修炼成形。
如不答应,到时他也是死,如答应了,尽管希望飘渺,但不是绝望。
劳烦大师了,规矩行礼,决定,他要赌。
如果失败,就下去陪他。
笑的释然,他抚摩他的发,自己的存在,系于一线。

手指稍微动了动,接着是眼睛,他睁开眸子,一片明朗。
首先看见的是他的脸,墨玉一样的眸子依旧动人,他微笑了,醒了,就吃点东西吧。
清淡小粥,咸菜瘦肉,好象新婚燕尔,他沉默吃完,谁都不想提那天的事情。
既然过去了,就是以前的事情。
不在意,还饿不饿?饿的话我去做饭。
他拉住他。不饿了。他不要他再消失于自己的视线。
那就好。你瘦了。心疼,脸庞都凹陷了。
寻一向舍不得一凡受一丁点伤的。这次也不例外。
宽大的衣袍,十七色绸缎,龙凤双喜,虽是红色,但十七种不同的红,自是不易。穿上看看,他替他披上,你睡着时我做的。
喜气红色,嫣红殷红艳红娇嫩的仿佛画中人,那么纤细的骨架。他告诉一凡,是无求大师救你的。
行了礼,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老僧笑,阿弥陀佛,寻施主请贫僧来替两位主持大婚。
他愣,转头看见他羞涩的笑,心中了然,劳烦大师,来日若有所求,裘某自是竭尽所能。
贫僧法号无求,怎会有什么所求,所求本是无求,施主,不必挂心。
他在一旁听着,第一次,居然对和尚有所感激。

要渡天劫,这小屋是不行的。
他们连夜赶路,到了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们自是想不到,有一天,居然还会回到江南。
记得无求说的,到人烟旺的地方,心无杂念,这样,天雷便不会猛烈。
杭州,集市,他们结伴去买些小玩意,以及食物。
日上三竿,他有些渴,就去附近的酒楼,看到有道士在与小二吵架,寻避开,但他拦住他,躲什么?道士既会与人争吵,修为肯定不到家。
想想,也没错。眼看那道士就要急了,他觉得好笑。
似乎是道士说酒楼有妖孽,生意人最忌讳人这样说,想把他赶出去。可道士不依,我潜心修炼多年,不会看错。现在有个妖孽现了形--就是她!
距离远,道士不知道寻是男子。
筷子落地上,他不敢相信,道士指着他,一凡急了,你别血口喷人,我娘子才不是妖孽!
此妖道行极高,乃千年蜘蛛精,小娃,别被她皮相蒙了眼。冷笑着,咒符劈向了他,他也不避,示意一凡在一旁看戏,那些符,就飘在他面前。
然后就没了动静。
酒楼客人发出暴笑,老道士,是欲求不满,看人家娘子生的美貌,硬说姑娘是妖孽吧?给人家姑娘道歉,否则小兄弟娘子名节不都给你坏了?
他也笑,就凭那种符,别说他,就连蜘蛛洞里那些邪气小妖都治不了。这道士眼力好,可惜功力不够。
一凡付帐,走吧,别理这疯子。
他本还想看道士如何收场,可惜也是心有余辜,说实话,刚刚道士指向他,还真被吓着了。

在城里小客栈住下,掌柜是个留着八字胡的小老头,眼神和善。
寻冲他笑,怎么了?明天就是天劫了。
他搂住他,如果渡不过怎么办?如果要分开怎么办?
哪里来这么多无奈,渡不过,奈何桥前重逢就是。
重逢就是。不分开。
他们的手悄然握紧,十指交错。生生世世,白头偕老。

那天夜里,竟下了雨,他们相拥而眠,这样在一起,就知足。

天雷,惊的人们从睡梦中醒来,里三内三的看,雷好象在找什么。
他们的房里贴满咒符,这样雷就打不下来,只要到了明天一早,他们就能在一起。
到目前为止,一切安好,雷似乎渐渐弱了,天边也有鱼肚白。
他笑,一凡,快要过去了。
然后他呆住。
门被推开来了。是那个道士。
他手中桃木指着寻,果然,就是妖孽,不然怎会有天雷?

就那么一刹那,房里白光耀眼,惊人的光,刺痛他们的眼。
只有寻的惨叫,依旧震动耳膜。

江南丝绸第一家,家业由裘一凡继承。
那年少爷回来后,眼神就散了,后来,娶了酒楼里的兰心姑娘。
老父母都允了姑娘的出身,罢了,终是有个后,比爱个男人强。
陪娘子挑簪子,左改右挑,还是没有称心的,他也没有不耐烦,娘子,可有中意的。
兰心笑笑,从小卖唱的丫头总比大户人家的闺女了然世事,夫君,兰心想要你那白玉簪子。

他惊住,不可,这是妖物。
那为何还带着?
他哑口无言,带着歉意沉默,兰心也不追问,径自挑了只同等玉质的白玉簪子,也没说什么。
至少那时她看到了,簪子上的蜘蛛,小巧玲珑。
叹气,他的心,终究不会给自己。

那么给了谁?
风吹过,灰尘飞舞,已入了冬。

[完]

推书 20234-12-22 :爱在帕玛诺咖啡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