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敏抬起头,撞上他的目光,又躲避了起来, 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嗯了一声。
“那您知道我父亲是谁吗?”黎蒙又问。
他没有很想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只是想知道一点关于那个人的信息。
冯敏这次没有立即回答,黎蒙能看到她的表情又变得复杂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冯敏才抬头看向黎蒙说:“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黎旬深深看了冯敏一眼,这种情况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他怕黎蒙心里不好受,于是在桌子下面拉住黎蒙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他手心,然后替黎蒙继续问道:“能说说当年的事吗?”
“你……你跟……蒙蒙,是什么关系?”冯敏迟疑地问。
她还不知道黎蒙的全名,只在刚刚听黎旬这么喊黎蒙,所以提到黎蒙名字的时候顿了几秒。
黎蒙跟黎旬对视了一眼,在黎旬开口之前坦坦荡荡地说:“我们结婚了。”
冯敏明显很吃惊,眼睛微微瞪大了些,呆呆地看着他们俩喃喃道:“结婚?可……”
可是两个男人怎么结婚,这句话她没说完。
她知道自己没权力过问这个早就被她抛弃的孩子。
“在国外结的,有些国家和地区同性也能结婚。”黎旬解释说。
冯敏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当年那件事是个意外,我没想到……没想到会有孩子。”
做的时候那个人明明都很谨慎地戴t了。
冯敏的老家在农村,二十多年前,读完初中的她不甘心在贫穷落后的小村子里蹉跎一生,想进城见见世面,于是在一位远房亲戚的介绍下去了云城,在一家大酒店做服务员。
她那时候很漂亮,虽然身上带着些土气,可是脸蛋实在是很标致,很受异性欢迎,同事里不少男的想泡她。
她年龄小,没经过事儿,没多久就被一个长相还算帅气的领班骗到了手,明面上说是谈恋爱,其实那个领班只是想睡她。
冯敏一开始不同意跟男友发生关系,领班花言巧语哄了好久,最终半哄半强迫地把她弄上了床,因为冯敏比较保守,领班睡了一段时间便觉得有些腻了,刚好有个客人看上了冯敏,领班便把冯敏送到了那人床上。
冯敏不知道客人叫什么名字,但是从对方的衣着用度和消费水平来看,他应该很有钱。
在酒店工作了大半年,她知道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所以她虽然很不情愿,却也没敢反抗,只是事后去找那个领班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结果被对方羞辱嘲笑了一番。
冯敏伤心欲绝,当天就去找经理要辞职,可是经理没同意,她的工资还有两三个月被压着没发,拿不到钱她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够,只好暂时留下来跟人事部慢慢磨。
但是她没想到那个客人第二天又来找她,她想走走不掉,想反抗又不敢,断断续续被那个客人睡了一个多月.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在她同事里传开了,很多人在背后说闲话羞辱她,骂她是不要脸的婊.子,是荡.妇,以前追求过她的那些那人也经常过来骚扰她,碍于那个有钱的客人,没敢逼着她上床,但是经常被那些人轮流骚扰也足够让冯敏崩溃了。
还有过来人劝她趁机捞点钱,不能被白睡,她不肯,觉得真拿了钱就跟卖.淫没区别了,客人送她什么她都没要。
忍受了一个多月的风言风语和各种骚扰之后,等经理终于肯放她离开的时候,她立马就去结了工资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可是在大城市待了这么久,眼界和生活习惯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再回到那个破败落后的小村里时,她已经不能适应以前的生活了,所以没多久又回了云城,换了个离那家酒店比较远的地方继续打工。
因为年龄小,又没接受过性.教育,冯敏当时没多少生理方面的知识,再加上她原本生理期就不规律,所以直到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肚子里是有了孩子,而不是吃胖了。
这个时候再去打胎已经太晚了,她没那么多钱,又不敢跟家里人说,只能揣着孩子留在云城继续打工,怀孕八.九个月的时候还每天辛辛苦苦地在餐馆洗盘子。
她是在自己租住的一个狭小破旧的小单间里把孩子生下来的,没有人接生,她自己拿剪刀剪了脐带,休息了一会儿,便找了件破衣服把这个会给她带来麻烦的孩子裹起来,趁着天还没亮偷偷抱出去扔掉了。
她不敢扔得太近,怕被人发现孩子是她生的,要她带回去养,那时候计划生育还很严,没结婚就生孩子是要交一大笔社会抚养费的,她不仅养不起孩子,更交不起罚款,而且未婚生子的女人名声会很差,尤其是在她老家那种比较封闭的、思想落后的、男女非常不平等的农村。
要是带着孩子,她不仅没法继续打工,也很难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最理智的选择就是把孩子扔了,然后等自己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再回老家相亲结婚,或者换个城市打工。
她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在还没结婚的时候生过一个男孩,黎旬能查到她,还是因为辗转找到了她当年的房东,房东记得租客里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女人怀了孕,那天夜里也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然后第二天那个租客肚子没了,又急着要搬走,走的时候也没带孩子,她平时又没跟什么人来往,所以房东猜测她是把孩子扔了。
黎旬的人综合各方面收集到的信息,最终认为扔掉孩子的极有可能是房东讲的这个女租客。
黎旬为了确认,还让人找了冯敏的头发拿去跟黎蒙做亲子鉴定,鉴定结果出来之后他才确认冯敏是黎蒙的生母。
冯敏确定孩子是那个客人的,可是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那人住在哪,甚至连那个领班的名字她都已经不记得了,后来她去云城的时候偷偷回去看过,当年那家酒店也早就已经拆迁。
黎旬和黎蒙听她遮遮掩掩断断续续地讲完当年的事,心里都有些百味陈杂。
“那个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是云城本地的还是外地的?当时大概多大年纪?别人怎么称呼他?”黎旬追问道。
“长得……记不太清长什么样了,大概三四十岁,好像……好像姓李,我听到过别人叫他李总。”冯敏回忆着那段久远的、她多年不愿想起的往事说。
“姓李?是李还是黎?”黎旬又问。
黎蒙听到这里,心头一跳,云城姓黎的有钱人家多少都跟黎家沾亲带故,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李,木子李。”冯敏说。
“确定吗?”黎旬看着她问。
冯敏点了点头,“不是黎。”
黎这个姓相对来说比较少见,如果是黎的话她肯定不会记成李。
黎蒙心里松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想再跟黎家牵扯上什么血缘关系,而且,他都跟黎旬结了婚,还生了孩子,要是有比较近的血缘关系的话,那就真的是乱.伦了。
他在脑子里把云城姓李的有钱人家粗略过了一遍,因为李是个大姓,范围是在太广,仅靠一个姓完全没办法猜测那个人是谁。
而且,万一那个人不是云城的,那就更难继续查找下去了。
“那家酒店的名字你还记得吗?你们老板、经理、同事叫什么名字,有记得的吗?”黎旬又问。
“酒店名字好像是个英文名,我……我不认识英文,不记得了。”冯敏低着头说,“老板……老板也不记得了,经理好像姓黄。”
黎旬又细致地问了她一些问题,比如酒店的大概位置,周围有没有标志性的建筑等等,然后把能问出来的信息粗略整理一下发给了手下追查这件事的人,让他们根据这些零散的信息继续查。
这顿饭几乎没什么人动筷子,聊完这些菜都已经凉了,冯敏说她该回去上班了,黎旬便找人把她送了回去,然后又叫了几个新菜,劝着黎蒙勉强吃了两口。
回到暂住的酒店时黎蒙还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黎旬知道他现在心里应该很乱,体贴地没有打扰他,帮他洗了澡,然后躺上床把他抱进了怀里。
第73章
黎蒙安静地躺在黎旬怀里, 不说话也不动, 在黎旬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才突然开口说:“我又想宝宝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世了解得越多,他就越想好好抱抱自己的孩子, 想陪在孩子身边。
黎旬摸了把他的脑袋,伸手去拿手机,顺便开了台灯, 点开聊天软件问他:“那我们跟宝宝开视频?”
黎蒙应了一声,从他怀里爬起来, 等黎旬开通了跟金幼贞的视频聊天, 便凑过去跟金幼贞说想看看西西。
金幼贞于是把摄像头对着正趴在床上自己玩的黎春熙小朋友,小孩儿不知道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碰巧抬了头, 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珠直直地看向镜头, 嘴里流着口水啊啊乱叫。
黎蒙看着视频里呆萌的儿子笑了起来, 西西西西地喊了好几声, 还试图跟小家伙聊天。
西西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乱叫了一会儿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大眼睛笑成了小蝌蚪, 肉乎乎的脸看着就让人想伸手捏一捏。
黎蒙突然激动起来,摇着黎旬的手臂说:“宝宝笑了!好可爱啊。”
黎旬捏不到儿子的脸,便顺手捏了一把老婆的脸颊,笑着说:“看到了,小崽子笑得还挺开心,傻乐什么呢?”
“你又叫他小崽子, 我帮宝宝记着账呢,等他长大了让他收拾你。”黎蒙开玩笑说。
“小崽子小崽子小崽子,”黎旬很幼稚地又叫了好几遍,颇为自信地说,“再给他二十年他也不是他爹的对手。”
黎蒙白他一眼,撇着嘴说:“就你厉害。”
黎旬把他揽进怀里,笑着说:“老婆最厉害。”
黎蒙不满意他的这个称呼,反驳说:“谁是你老婆?喊你两声老公你就要上天了是不是?不行,我们俩都是男的,我也是你老公,不是老婆。”
黎旬又笑,宠溺地说:“好好好,老公,老公最厉害了。”
反正在床上被草.哭的又不是他,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影响。
黎蒙开始飘了,越过他去拿自己的手机,开了录音跟他说:“来,再喊一遍。”
“宝贝儿你要干嘛?录了音发给其他人听吗?”黎旬警惕地问。
这要是发出去他的人设可就彻底崩塌了,私底下喊没关系,可是在外面混还是得要面子的。
“我不发,我自己听,你喊不喊?”黎蒙催他。
黎旬瞄了眼视频里的画面,西西已经没在笑了,正继续继续流着口水四处乱看。
他把手机拿开,凑到黎蒙耳边,舔了舔他的耳朵,压低声音,用性感的声线喊了几声老公。
黎蒙被他喊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差点连手机都没拿稳,哆哆嗦嗦地关了录音,按了保存,然后扑过去开始亲他。
黎旬享受着媳妇儿送过来的热吻,心想这几声老公没白喊,要是能再做一回就更划算了。
黎蒙当然不肯再做,上回在飞机上被黎旬弄出来的吻痕还没消退呢,做得太频繁他根本吃不消。
他把得寸进尺的黎旬推开,突然想起来刚刚是在视频,又害羞又窘迫地说:“你别乱摸了,视频是不是还开着呢?”
“镜头没对着我们,而且金幼贞听不懂中文,没关系的。”黎旬好笑地看着他脸上的薄红说。
黎蒙还是觉得羞耻,把身体从他身下挪开,伸手去拿被放在旁边的手机,切换语种跟金幼贞解释说刚刚突然有点事。
“没关系,您还要看宝宝吗?”金幼贞问。
黎蒙不太好意思再把视频开下去,便跟她说不看了,回家再看。
“想回家了吗?要不要明天回去?”黎旬凑过来抱着他问。
冯敏已经见过了,黎蒙的生父暂时应该查不到,信息太少,就算能找到也得费一番功夫,继续留在国内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不如回家看儿子。
黎蒙虽然也想回去抱儿子,可是他觉得只见冯敏这么一次就离开好像有些不合适,客观来说,冯敏那段时间的遭遇确实挺糟糕的,他一边因为自己被抛弃而心怀不满,同时又忍不住同情冯敏。
还有,上次黎旬说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比他小五岁,现在在农村老家上职高,他觉得应该过去看看。
他没有准备让冯敏母子介入自己的生活,但是因为这层血缘关系,他对他们多少还是有些牵挂,不去见一面心里会过意不去。
其实冯敏在生宋飞之前还怀过一胎,但是因为怀第一胎的时候太过劳累,以及生产完没能好好休养,损坏了身体,第二胎没多久就自然流产了,那之后调养了几年才再次怀孕,所以黎蒙比宋飞大了那么多。
“你想去看他?明天去吗?”黎旬问。
“明天去吧,去看一下,然后我们回家。”黎蒙说。
“好,听你的。”
第二天两个人又一番折腾才找到宋飞的学校,是冯敏老家小县城里一所规模不大的民办职高。
黎旬找到宋飞的班主任,跟他简单聊了几句,知道了一些关于宋飞的基本情况。
班主任说这孩子现在正叛逆,不合群,经常逃课跟人打架,或者整天打游戏,连觉都不睡,谁的话都不听,很少会去上课。
事实上,职高里这样的孩子不算少,尤其是留守儿童比较多的地方,小孩跟父母分居两地,常年得不到关爱,跟爷爷奶奶又有代沟有矛盾的话,很容易在青春期甚至更早的时候出现心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