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已经把薛业当成了自己什么人。
“罗爷爷,您别打我杰哥,您生气打我行吗?”薛业态度一下软了。
“我……”罗季同坐下缓气,“我懒得打你,以后别让我看见这小子!你爸爸妈妈这三年的辛苦全白费了吧,白费了,你这才刚好点……”
薛业不敢过去,第一次见师父大动干戈。
“罗爷爷,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远远地说,“给杰哥拎包是我非要干的,我想给他当跟班。”
罗季同攥住了轮椅扶手。
薛业急躁地往前:“真的,是我非要赖着他。我不是出事之后才这样,是一直就……高一军训我就喜欢他了,死皮赖脸地赖着,非让他罩我。我那时候怕人,杰哥帮我挡教官,还给我打蚊子。”
“十六,先别说了。”袁云提醒他,这时候说这些无异于火上浇油。
祝杰仍旧安静,下巴尖挂着一滴血。
“真的,杰哥没欺负过我。”薛业绞尽脑汁回想,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他以前不喜欢男的,是我非要掰才给掰弯了,杰哥不下流。”
“不下流?他交那么多女朋友!”罗季同心脏抽痛。
薛业茫然地站着,显然师父已经打听过了。“可杰哥说,我叫他老公,他就是我的,他说我俩不分。”
“你就是傻!”罗季同看不懂徒弟脸上的失落,“你以前吃过的亏都忘了?这是好人能干的事?你爸妈费多大功夫才让你好起来,你都忘了是不是?你俩才认识多久?”
“我爸妈……没费什么功夫,杰哥带我练跑步给我练好了,我没忘。”薛业的睫毛压住瞳仁的颜色,“罗爷爷您别怪我,我真的特别喜欢他,他也特别喜欢我。没他就没我了……”
没他就没我了。罗季同神经质地悔恨,摆了摆手:“气死我,你这是要气死我。他交过那么多女孩子,能真心对你吗?”
薛业梗直着脖子:“能,杰哥从来不骗我,除了……除了……除了高二12月份历史月考,他告诉我选BD,结果选AC。”
又来了。祝杰和罗季同四目相交,一边是愤然恼怒,一边是沉寂无声。
“除了这个,杰哥没骗过我。我们认识三年,杰哥一直对我好,连……连放学回家都送,他女朋友都不送。还带着我一起看电影。”薛业继续解释。
祝杰下巴上那滴血终于掉了下来。薛业这一根筋看来是搭不上了,还是换陶文昌来吧。
可薛业不这么觉得:“我比赛穿了杰哥的队服,别人想害他,结果我中招,喝了肌松剂差点死了是杰哥救回来的。杰哥还说把房产证加我名字,哦对,这次马晋鹏也是他爷爷和爸爸的关系才扳倒。还有,还有……还有他爸整他,是因为我,杰哥和我不分,他爸就不让他比赛。”
江川瞪目:“什么?喝肌松剂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啊?”薛业连忙摇头,“杰哥把我救回来的,还给我人工呼吸,我都缺氧了。杰哥还给我买了三年香水……还给我换宿舍。”
罗季同用沉默表示不认可。十六喜欢他,自然是向着他,傻孩子。
“这些无凭无据,白疼你这些年,和人家好了几个月就胳膊肘往外拐。真心疼你的除了爸妈,只有我们这些人,他算个什么东西。”最后他只能叹气,脸色先惨白,后苍白。
薛业静音了。他说这些确实无凭无据,说杰哥私下里对自己有多好?别人看不见。说杰哥替自己扛了多少次罚,别人也不清楚。
“杰哥被他爸妈轰出来了,打拳,钱给我。”最后他只能说这个,“还给我租房。”
“那是他和你好上了,贪图你便宜!”罗季同猛然发力,“他高中那么对你就是品德败坏!”
袁云给旁边递了一张纸巾:“你先走吧,这是我们的家事,我师弟暂时不用你管。”
祝杰不接,还扬起了下巴:“薛业这个人,归我管。”
“混账!”罗季同怒不可遏。
“还有,小业这个称呼,是我叫的。”祝杰拿腕口擦了擦血,下颚线一道鲜红,“我喜欢他,不是几个月前,是三年前。”
薛业疑惑地看过来。
“我家里的事,也很复杂,几句话说不清楚。”祝杰从不解释,“我管他高中三年,以后也是我管。”
罗季同靠向轮椅背:“你喜欢他,就让他当你的小跟班?你这是浑话!”
“不浑,浑的我还没说呢。”祝杰漫不经心地擦擦下巴,掏出裤兜里的钱包,扔过去,“这里,有我家的钥匙,房产证会加薛业名字,我管。”
罗季同先打量他,再打开钱包。翻钥匙不小心拉开了内层封袋,掉出一张剪裁过的小照片。两个少年身穿蓝白运动校服,站在一起。
十六笑得喜不胜收,另外那个面无表情。
“咦?这不是……我钱包里的照片嘛,什么时候丢的?”薛业也摸钱包。照片是高三9班毕业合影,两个人唯一一张合影,剪下来放大所以并不清晰。
一张模糊的双人合影安安静静躺在薛业钱包里。蓝白运动校服,自己在左,杰哥在右,自己的肩明显往右偏着,试图再挨近一点点。
怎么会有两张?
作者有话要说:
上本书出现的该桥段:
薛业给祝杰拎着包和水,一直拎到4层:“杰哥……你昨晚没训练啊?”
祝杰脱了运动衣,绷着漂亮的肌肉,把拧过水的毛巾往胸口擦:“练了啊。”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薛业知道他没练,昨晚上春哥还找人呢,“昨天你干嘛去了啊?”
“我干嘛去了没必要和你说吧。”祝杰就猜他肯定要问,圆寸贴着头皮剃的,说话和眼神一样都很不客气,“薛业,你丫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我什么人了?”
第125章 欢迎归队
怎么会有两张?薛业捏着自己那张对比, 杰哥钱包里掉出来的那张,比自己剪裁的还小一点。
罗季同却不吃这一套:“你把你这个钥匙拿回去,我们普普通通运动员高攀不上!”
“罗爷爷。”薛业紧张到十指交叉干搓, “别人都误会杰哥, 您不能也误会他, 现在他连家都回不去。”
“他回不去,你就有家了?”罗季同忌讳他提这个字,薛苑和吕幻薇这样一走,孩子已经没家了。
薛业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又快速地点了点头:“有,杰哥说往后我跟着他过, 他现在给我租房子住, 以后收入稳定就搬回去。我……还有家。”
罗季同一怔。
“爸妈刚出事的时候,我确实觉得自己没家了。也想过找你们,不敢, 想等到自己跳出了成绩再回去。刚开学我想赚钱,差点叫人害了,杰哥帮我摆平的。还有上高中打架,留校察看的处分也是杰哥替我背的,都是我犯错。他……他是交过女朋友, 可是我追他,不算对不起我。”
罗季同眉峰一颤, 孩子究竟怎么了,非要喜欢他。罗季同想不明白。
“杰哥他爸妈不同意我俩好, 你们要是再不同意……”薛业把赛场上的硬气收回去, “就真没人看好我俩了。”
他十指交叉还搓着,一张脸急得冒汗, 刘海蔫蔫地贴在额头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委屈来。
不想委屈,薛业不觉得自己委屈。高中是自己死追,杰哥已经很照顾自己了。他委屈的,是杰哥在家里的遭遇,是他姥爷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说杰哥和自己都是神经病。是杰哥的妈妈终于扛不住一心赴死,是张蓉这么多年的空等守候,和幸福一墙之隔。
这种情绪一直积压在薛业心底,哗啦啦一声,冲出了他心口的窟窿。
“怎么就不行了……”心里想着,薛业不小心将它变成了声音。小孩子一样揉着眼睛。
罗季同看着一地的狼藉,像是自己操不尽的心碎成几块。他长长的沉默,不懂孩子这份感情,不懂他喜欢男生的原因,更不懂祝杰有什么好的。
但是他听得懂孩子委屈了。不情不愿的几声奶音,比长篇大论管用。
“你……你就这么信他?”罗季同压着一把老嗓,从不喝酒的他,现在竟然想闷一口老酒。怪自己没及时把孩子留住,当年要是留在了体校,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薛业铁了心:“信,我不信自己都信他,杰哥说我俩不分。我俩的事怪我,是我倒追。”
江川扭过脸去,不想听这些不着调的话。什么分不分的,两个二十岁不到的孩子,瞎谈恋爱。
罗季同闷着气,这小混蛋究竟是怎么把十六哄住了,还人工呼吸,还租房住。“你,过来说话。”
祝杰走过来,轻轻捏了一下薛业的手。这几年,除了训练,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熟记薛业,把薛业养熟。刚才那几句话不是装可怜,是薛业心里不好受。
“把手松开。”罗季同看着他们,两个青春蓬勃的男生非要往一起凑,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我问你,你爸妈不同意,你打算怎么让他们接受我们小业?”
“没打算让他们接受。”祝杰抽了一张纸巾垫在下巴,瞬间殷红一块,“我不带小业回去。”
罗季同叫小业,他也叫小业,薛业茫然地站在中间,不知道先看哪一边。
袁云揉着眉毛,头一次见到祝杰这样敢抬杠的男生,一句软话不说。
“你倒有骨气,我们孩子是吧,就这么跟着你不清不楚!不像话!”罗季同强硬地撑着,实则五脏六腑都叫薛业给气炸又气软了,“你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祝杰不爱解释,从小也没人听自己解释。“我家……”他艰难地开口。
“我妈是同性恋,我爸恨她,不会接受我们。我姥爷……是精神科的专家,治好过无数病人,把我妈治跳楼了,也不会同意我们。所以这点上,确实没办法了。能做到的就是我不回家。”
短短几句,凝聚了一个家庭的几十年。江川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他这样说,竟然跟着心酸。
都是孩子,比十六大不了几个月。
可罗季同不是,不假思索问:“那他们要是找到学校,数落我们小业,你怎么办?”
“不可能。”祝杰拧起眉头,“我爸已经打不过我了,我姥爷那边……彻底断了。我没办法让他们接受,也没这个打算。确实能力有限,我只管小业。”
这是要和家里决裂。罗季同突然高看他几眼:“算是硬派人。可你以前交女朋友的事,再发生怎么办?”
“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祝杰不去申诉交女朋友的原因。
薛业跟着点头:“杰哥说他往后不交了,就跟我好。”
“我问他,没问你。”罗季同肚里装满无名火,“我丑话放在前头,不是同意,是审查你。你敢搞这个,就像个真男人,大大方方承认,绝不能藏着我们孩子。再找女朋友,我罗季同打断你一条腿。”
打断腿?薛业心头一揪,这比禁赛还凶啊。
“没藏,刚出柜。”祝杰现在觉出下巴疼了。
“出什么?”罗季同听不懂,不乐意他们挨着,可分开了孩子又委屈,他左右为难。
薛业也疼了一下,杰哥为了自己,这是打算一辈子不回家了?
“罗爷爷,要不您再想想办法吧,能不能帮杰哥一把?”他红着脸问。从小最娇气可从不求人,最冲动可从不认错,今天算是破例。
罗季同摇头,带着长辈的威严:“这点事他要是处理不好,就算他无能!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他想和你在一起,就得自己争取!”
薛业失望地啊了一声。可旁边那只手又捏住了他,坚定又牢固。
话谈到这地步已经够了,再谈怕是要崩。袁云请服务员拿菜单进来:“咱们边吃边聊,好不好?先吃饭,师父您也消消气,他俩还小,指不定咱们十六什么时候想开,把他甩了。”
说完他朝薛业挤眼睛。
“我俩不分,我不甩杰哥。”然而薛业却没有接到大师兄的暗号,一句话又把教练和师父气到吃不下饭。
晚上回到宿舍,陶文昌正在试新鞋:“回来了?还说下午找你俩搓饭呢。我操,你俩又和谁动手了?”
“没动。”祝杰懒得动嘴,下巴被穆杉队医简单处理,贴了一块正方形纱布,“我先洗澡,你洗么?”
“我问陶文昌几句话,问他比赛的事。”薛业说,等杰哥进浴室转身一坐。陶文昌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被薛业骑脸了。
“你离我这么近是要亲我吗?”陶文昌惊悚,千万别给祝杰戴绿帽子,容易出人命。
“亲你?我有毛病啊。”薛业嘘了一声,“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他妈可一定要保密啊!”
陶文昌笑他多此一举,就薛业这种自曝人格,别人不说,他自己就说了。“什么事这么神秘?祝杰在外头有情况?”
“你再胡说我揍你丫了啊。”薛业抓紧时间,“陶文昌,我好像发现一个秘密……杰哥可能不是上大学才喜欢我,可能高中时候就……”
“我操,这么大的秘密,终于被你发现了。”陶文昌惊叹薛业的低情商,简直低进了马里亚纳海沟的极限。
薛业慎重地点头:“嗯,我发现了并且掌握了证据。”
陶文昌被他感染得也很慎重:“怎么说?”
“这个。”薛业把两张剪裁过的照片拿出来,“这个是我的,这个是杰哥钱包里夹着的。你说……杰哥留着我俩的照片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