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见他没什么事,心里稍微定下来些,道:“我在,我没有走。”
孟长青抱着他半晌,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样,皱着眉,道:“师父,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第三遍了。李道玄听见这一句,开始有些无奈了,却也拿他无奈何,低声道:“什么话?”他扶着孟长青坐下,查看他刚刚磕着的地方。
孟长青已经开始断片了,断断续续地道:“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好,我不会让你失望,不让你伤心,我……我会一直照顾你、保护你,不让你再陷入危险……”他说到了一半忘记了自己说到哪里了,愣了一会儿,于是又开始重复第一句,“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会一直对你好……”
李道玄看着他反反复复地说着,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眼神很安静,在孟长青伸手抱上来的时候,他顺势就把人揽到了怀里,过了很久,他低声问没了声音的孟长青道:“这些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孟长青本来已经睡了过去,听见这一句又醒了过来,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心里有话想要对李道玄说,道:“对,对……我想说……”说到哪里了?他不自觉地开始拍额头。
李道玄终于失笑。
床榻上,李道玄小心地把还在喃喃自语的孟长青放下,不知道为什么却没起身,他撑着床低头看着孟长青很久,抬手很轻地摸他的头发,忽然感觉到孟长青抱住了他的腰,李道玄有些顿住了,看入孟长青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吻他。
孟长青抱着他的腰抱得更紧了。
……
次日清早,雨还未停,淅淅沥沥地下着。
白瞎子一夜没睡,她显然是在昨晚的事情受到了惊吓,不由得开始怀疑。中午的时候,孟长青与李道玄下了楼,两人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下了。今日的孟长青不是修士打扮,而是换了身很简单的黑色衣裳,领口很高,剑匣放在右手边。李道玄也换了身衣裳,除了袖口两道剑纹外再看不出任何的道门特质,然而与孟长青不同的是,他坐在那里,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来,他一定是道门中人。
白瞎子看见他们是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喝着茶被自己呛到了。
孟长青的神情和平时不太一样,他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趁着李道玄起身离开的那一个空当,白瞎子坐到了他的面前,孟长青一抬头看见了一张圆脸,明显是被吓得愣了下。
白瞎子看了他一会儿,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怎么样?”
孟长青看着她,“什么?”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不记得了?”
孟长青很显然是被问住了。因为他还真的有点记不太清了,就记得他昨晚喝酒来着,然后就断片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早上了,一塌糊涂,李道玄什么也没说。他看向白瞎子,道:“我昨晚确实喝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被白瞎子看得莫名瘆得慌,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醒酒。
白瞎子看着他道:“你昨天喝完酒,回来见到李道玄就亲上去了,还拔他头发,一边拔还一边说‘对不起’,死活拦不住。”
孟长青手中的茶杯应声摔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孟长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当场去世。
捉了个虫不要见怪。
哈哈哈哈哈修完文还差点字数,后面加个很可爱的小副本~不会虐了,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不知道反正瞎说又不会被打死。)
第 113 章
孟长青事后费力地回忆了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倒是能想起来一些零星的片段, 但是连不成一片。他心里惴惴不安的, 也不敢问李道玄, 怕自己真的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提心吊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他感觉李道玄好像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于是此事揭篇。
白瞎子虽然是蛇,但是聪明。她一开始之所以没看出来孟长青与李道玄之间的关系,那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谁想得到这对师徒是真敢胡来啊?看出端倪后,她再看去, 就能处处体会出不对劲了, 世上哪有这么孝顺的徒弟?一切全都说的通了。她放在心中没敢说, 怕招惹到李道玄,背后说人是非, 是人间大忌,她又不是吕仙朝,见到谁都想挑衅下。
对于孟长青而言,直观感受就是,白瞎子再也没有在他与李道玄的面前说些“父慈子孝”的话了。白瞎子装作不知道,他也没主动提。
李道玄把这两人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他注意到孟长青一直在偷偷看他。
又过了两日, 孟长青、李道玄还有白瞎子一起离开了断流城。
孟长青一路上渡化魂魄,帮他们完成心愿,就这么慢慢地和李道玄来到了北蜀。北蜀多山林悬崖, 地势比南蜀还要险峻百倍。孟长青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名叫青岩山的地界,青岩山脉位于吴地与北蜀的接壤处,实际上不好说到底算吴地还是算蜀地,山下有个青岩镇,里面住着一万多人,放眼人迹罕至的蜀地,一万人的镇子怎么样都算得上大镇了,因为邻近吴地边缘,所以当地有很多吴人。
孟长青一行人找了间客栈暂时住下了,只是想要歇一晚,没有想要多留,可当晚镇子里发生了一件事。
孟长青正低着身给李道玄铺床收拾房间,忽然窗外传来声音。
“不好了!魔物又出现了!”
一声惨叫响彻黑夜,镇子的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
孟长青与李道玄同时听见了那惊恐的叫声,连隔壁屋子里因为吞食太多灵力而饱受折磨的白瞎子都听清楚了。孟长青一捞过了桌上的剑。
“城南!魔物!是魔物!魔物又出现了!都传遍了!”大街上,一个人正发疯似的对着跑出来的百姓道,“是魔物!”
魔物之祸刚过去没多久,那些恐怖景象各地百姓都是记忆尤新,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有胆子大的立刻朝着窗外喝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魔物早就都被玄武宗门收服了!哪里还有什么魔物!?”
“真的!好多人都看见了!是魔物,把刘先生一家都害死了!”那人似乎想起了极为惊悚的画面,开始胡言乱语,“是魔物!魔物回来了,魔物回来报仇了!”
孟长青推窗出去,听见“魔物”两个字的时候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第一反应就是绝不可能。李道玄道:“去看看。”
回头对上李道玄的视线,孟长青点了下头。
孟长青到了出事的地方,发现是个学堂,已经被当地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了。孟长青当时就感觉到这附近有一股奇异的气息,腥甜、游离,确实和魔气有几分相似。
出事的是当地一户刘姓人家。刘先生今年六十多岁,是一位教书先生,平日里乐善好施、与世无争。魔物之乱后,学堂关闭了数月,直到一个月前才重开,可谁知刚开了不到十天就出了事,小孩放学回家后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说胡话,吓得父母魂不附体,不久,刘先生也生了病,有人看见他去买药,后来干脆就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半月来,邻居经常听见他家半夜传来恐怖声响,像是有人在拼命叫喊着“你走开!”之类的模糊话语。
邻居前去查看,老仆开了一道门缝,说是刘先生病的越发厉害,做了噩梦,在说梦话。左邻右舍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直到今晚,邻居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的惨叫声,这次他听清楚了,里面的人不停叫喊的是“去死!”、“死!”邻居觉得不对头,前去敲门无人理会,喊了一大群人过来强行砸开了刘先生家的门,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
刘先生浑身是血站在院中的凳子上,疯言疯语叫喊不休,在他的身后大堂里,刘先生的妻子、女儿、家中老仆全都躺在地上,鲜血淌了一地,几个人被救起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口气。是了,人没死,只是当时的场面太过于血腥混乱,那传的人才以为刘先生一家已经惨死。
魔物之乱中,许多人迷失心智,一味跪拜邪神,百姓们看不见魔气,他们认为会让人失去心智的就是魔物。他们认定刘先生是被魔物附体,这一下,魔物回来复仇的流言在城中散开了,可以预见明日会传成什么样子。
孟长青在出事学堂的四周查看了一圈,除了那股诡异的气息,没发现别的东西。他又去看了那疯了的刘氏一家人,对方记忆全部破碎,孟长青试着用幻术引导他们说出看见了什么,却发现这些人的魂魄极为虚弱,怕出事孟长青立刻收了手。此时李道玄与白瞎子也已经到了,孟长青对着李道玄道:“不太像是魔物。”
“不是魔物。”李道玄抬手用灵力护住了那几个百姓的魂魄。人要过一阵子才能清醒过来,短期内是问不出什么了。
孟长青望向昏死过去的刘先生,忽然又想起了学堂外那股萦绕不散的腥甜气息。这事有点古怪。
李道玄在镇子各处附近施了阵法,由于暂时查看不出什么,三人当晚又回到了客栈。白瞎子丝毫不担心,他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这些都是小场面了,有这两人在,天塌下来都没事,他坐了片刻,回屋睡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果不其然,魔物杀人全家的传闻在城中迅速流传开了,一出门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正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魔物又出现了,这一次是城东。
孟长青赶到时,一个小姑娘正被抱着躲在母亲怀中,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去死”之类的诅咒话语,那母亲抱着她泣不成声。孟长青立刻上前查看,那小姑娘见到生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地尖叫起来,“去死!去死!死!”她朝着孟长青尖声吼着,孟长青一眼就看出她神魂颠倒,五识皆乱。
围观的百姓则是被小姑娘发疯的样子惊到了,叫道:“魔物!是魔物!她是魔物!快把她杀了!杀了啊!”
那母亲忙惊恐地抱紧了发疯的女儿,“不!不要伤害我女儿!”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向孟长青哀求道:“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啊!”
眼见着局势马上要混乱起来,孟长青亮明了修士的身份,道:“她不是魔物!”
孟长青安抚住了惊慌失措的百姓,可事态却完全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起来,一连多日,同样症状的百姓相继出现,全部都是神志混乱胡言乱语,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几个字,如果说这事一开始是古怪,那如今这事已经变得恐怖起来了。
连一直旁观的白瞎子都觉得这件事透出几分邪性,“这镇中到处都是阵法,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她忽然看了眼李道玄,道:“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真人面前做这些事?”真是怪了。
李道玄坐在客栈的窗前,他望向青岩镇背靠的那座山。孟长青见李道玄一直望着那山,他也望了过去,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难道是妖?”
他话音刚落,白瞎子立刻看向他,“不可能!蜀地这一带的妖我都认识,哪有妖是这种气息?”
孟长青沉默片刻,道:“不是鬼魂,也不是煞。”
白瞎子忽然问道:“会是邪修吗?”
孟长青看着她道:“当今世上能破我师父阵法的邪修只有一个,吕仙朝。”
白瞎子立刻凑近了,“那说不定就是吕仙朝来了!”
孟长青问她道:“那吕仙朝千里迢迢地从天姥山赶过来,躲着你和我,就是为了吓疯几个小姑娘?”
白瞎子被问住了,她轻轻地拍了下额头,这阵子因为贪图李道玄的灵力,吃了吐吐了吃弄得精疲力尽,脑子确实变得不太好使了,她道:“这事有点邪门。”
尽管白瞎子说不会是妖,可孟长青想了一阵子,觉得不一定。这镇子上所有中邪的人都有同一个症状,神志不清、魂魄混乱。这一点和被妖入侵了神志后的症状很相似。若非他们三人恰好途经此地,这镇子上的人恐怕不出一月就会魂魄衰竭暴毙疯亡。
他刚想将玄武伏魔阵换成伏妖的阵法试试,却发现在刚刚他与白瞎子说话的时候,李道玄已经将玄武伏魔阵改了。玄武伏魔阵,对付的是有阴煞之气的邪物与妖魔,然而这世上有一部分妖是天地灵力孕育而生,天然不带邪气,比如道书中记载的各类白鹿、红鹤之类的祥瑞,亦或是各种造化而生的妖兽,玄武伏魔阵对这种妖没有用。
李道玄将伏魔阵换成了专门对付妖和兽类的阵法,对着孟长青道:“今晚在城中守着。”
孟长青闻声立刻道:“是!”
白瞎子抬头看去,目光在两人之间不住打转,她心里还是不认同会是妖。除了气息不对外,还有一个更为简单的原因:这世上的妖太少了。人间遍地都有修士除魔卫道的故事,可从没听说过有哪个修士是靠着降妖扬名立万的,多少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妖。要修炼成妖,首先得要凭本事活个几千上万年,然后还要撞上妙不可言的机缘,最后还要能够开出心窍、化出心神,没有心神的那叫兽不叫妖,天时地利加上数万年的造化才出这么一只,上古时期的妖兽死绝后,这当今世上也就蜀地能出那么几个妖,还往往是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
要不说黄祖斩玄武立道,妖兽要是真这么常见,黄祖一直记着这事做什么?白瞎子自己就是妖,她看了眼孟长青,心说哪有这么多妖?
当晚,三人都在客栈中坐着,城中一直都没有动静。白瞎子又开始饿了,她刚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处阵法忽然剧烈动荡起来,金光大盛,白瞎子手中动作顿住,孟长青一下子抬头看去。等他们三人到医馆外的时候,东西已经不见了,空中还残存着那股熟悉的邪气,玄武阵法外缘全是殷红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了北蜀的山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