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武是个风雅的人,从来对女人乃至像女人的戏子都是温柔至极,虽本身也没什么武力,素来遇到祸事也只有别人打他,没有他打别人的道理,但若是对付女人应当还是绰绰有余。
童雨心这些年对他打骂,顾文武也就忍了,毕竟老爷子在那儿戳着,自己总不好惹父亲生气,他自认是个护花使者,是个君子,君子自然是不打女人的。
可如今老爷子死了,若童雨心再敢对他呼来喝去,顾文武心想自己可不会再忍让,更何况是从来都对他言听计从的乔念娇?!
顾文武怒气猛然飙升!他正痛心自己‘芳心错付’,可既是错付,也不愿意童雨心大骂戏子是‘下贱的东西’,他热爱这门行业,若不是家中不支持,他应当早就名扬四海,同那大名鼎鼎的梅先生一样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下贱?!比不得你下贱!”顾文武脱口而出,即便没有细细掰扯清楚,其间深意却是在场所有顾家人都明白的。
乔念娇一愣,把菜刀直接丢过去,说:“你给我滚!”
顾文武扯着嗓子道:“要滚也是你滚,这是我的公馆!”
顾文武说得畅快,可心里笃定乔念娇仅仅只是一时生气,气罢还是要返回来同自己和好。孰不住这一次乔女士却是无数次的心灰意冷堆积起来爆发,失望透顶了,甚至对顾文武感到恶心,心痛自己这么多年等待的竟然是个能说出这样伤人话语的人……
乔女士感觉自己的一生……
都是笑话。
正在此时,陈福刚好照见了蹲在草地里标记地盘的小京巴狗,将狗子一手捞在臂弯里,也不在乎干不干净,管不得现在气氛合不合适,就在引起乔女士注意后走过去说道:“乔女士,三少爷和四爷今夜就要去上海,狗我也带走了,若要联系,四爷说等安顿好了,就会来电。”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要依仗顾无忌,来纠缠家中被流氓们霸占了的家产的顾家众人立即脸色一变,尤其顾文武连忙走过来,说:“怎么回事?我怎么没有听说?无忌他要走去上海?这么快吗?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给我们?宅子的事情可怎么办?!”
陈福对着这些人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道:“四爷说他管不着,什么也没有留。”
“什么?!那他们拿什么去上海?!念娇你快给顾葭打个电话!不不,你去找找他,看看他怎么回事?他难道也不管你了?”顾文武一直潇洒地活着,年轻的时候有顾老爷子养他,顾老爷子没了,他有幸还有个出息的儿子,可如今这儿子明摆着是要撂挑子不干了啊!
乔念娇被顾文武推了一把,一时站不稳,好在总如影随形的小刘搀扶了一下,仅仅一下,便立马本分的松开,好似根本不是那位能为了乔女士的名誉去背负一条命的狠绝之人。
没有人注意到如此低调的小刘,乔女士也没有,她哈哈大笑了起来,状若疯癫,依靠到小刘的肩上,笑出泪来,对陈福道:“你尽可回去告诉小葭,就说我说的,让他永远别回来,和顾无忌去上海吧,这一大家子,我掏心掏肺掏空了,什么都落不下,我的小葭就别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早早的去吧,也不必联系我,等我联系他。”
陈福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离开前还能听见顾文武质问乔女士,声音急切:“你什么意思?!顾无忌很可能留了一笔钱,要不然怎么他哪里有底气去上海闯荡?!”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乔女士冷冷道。
顾文武立即示弱:“哎,我的小乔欸,你怎生这么糊涂?我们是一家人,你不帮着我,偏将那两个小的往外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还要过活啊,如今吃饭的钱都没了,怎么是好?”顾文武年轻的时候还学过经商之道,可几十年过去了,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更何况世事变迁迅速,他已然跟不上速度,想要赚钱,那简直天方夜谭。除非去下苦力,然而他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去做苦力?!
乔念娇看着顾文武,从前很吃这一套的她大概是真的明白自己在顾文武这里也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心寒地深深地望了顾文武一眼,说:“我从前以为你爱我……”
“是啊……我爱你的。”顾文武虽不知乔女士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要他说情话,那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小葭说我是被从前的记忆蒙蔽了眼睛,我总是不信,守着过去你我相依为命的日子活着,偶尔你来看看我和小葭,我便觉得欢喜,短暂的和你团聚,便幸福的找不着北,谁知道小葭说得挺对,我一直活在过去,你早就不是我的顾生了……”
顾文武微微一愣。
乔女士却自嘲道:“瞧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不会懂,我老早就知道我于你而言不过是绑住顾无忌的间接工具,如今我也懒得当这工具了,你去找你那些会唱戏的妖精诉苦吧,我不愿听了。”
说罢,乔女士目不斜视地走出顾公馆,即便意识道二房和顾金枝都看着自己,顾金枝还冲上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目光骇然的小刘拦住。
顾金枝不敢继续上前,却焦急地喊:“欸,嫂子!”
乔女士努力很久都得不到的称呼,在她不要的时候却给了她。
她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拦了一辆人力车,说:“去乔公馆。”
人力车飞快离开,没有等断后的小刘,小刘后来独自离开,走了大约快一个小时才走到乔公馆门口,小刘望着乔公馆里温暖的橙色灯光,又看了看铁门,发现铁门没有锁,仿佛是有人知道自己会来,于是留了门……
小刘心中微动,并不在乎这是不是乔女士心却来潮了、寂寞了、才想起对他好,他不在乎……
他踏进乔公馆,里面能听见乔女士哭的声音和乔东士夫妻两个气急又痛心的大骂顾文武的话。
今夜乔公馆注定一夜不眠,等候京巴狗一同离开的顾葭仿佛感觉到什么,看了看窗外,紧接着从陈福手中接过脾气贼大的小狗后,一边摸球球蓬松的毛发,一边状若轻松的询问乔女士听闻自己要走,有什么话说没有。
顾葭此时已经将白可行劝回去躺着了,只有无忌陪着他,两兄弟坐在一张病床上,顾葭歪在顾无忌臂弯里,打针的手如同太后老佛爷一般放在顾无忌这位假公公的手背上,此意是为了让顾葭的手不那么凉,好歹从顾无忌这里汲取一些温暖。
陈福犹豫要不要将方才见闻全盘托出,可只看了一眼四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陈福便将犹豫吞了回去,道:“乔女士只说她到时候会联系三少爷,其余没了……”
顾葭惶惶道:“她可是表情不好?”
“也没有,正和顾文武在院子里忙,所以没有同属下多说什么。”
顾葭听到顾文武的名字,立即不悦的皱了皱眉,负气且酸溜溜地道:“那算了,她是乐不思蜀了,我何必呢……”
陈福默默退出去,关门前,从缓缓关闭的门缝里看见四爷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邪笑,温温柔柔的和三少爷耳语了什么,而后亲了亲三少爷的额头,发出十分响亮的‘啵’的一声去哄三少爷高兴,足见心情愉悦至极。
第179章 179
孤零零的坐在豪华房间里的红叶正在研究怎么喝这个黑乎乎的粉末状东西。
此时挂在贴了碎花墙纸墙上的挂钟显示是凌晨四点半, 她忽然很饿, 却不大会打电话叫楼下的服务员送餐来,更何况她一介女流,孤身一人在外头,隔壁的顾三少爷也不在——这对兄弟今日从一早出去就仿佛没了人影——她是不敢随便在这么晚给任何人开门的, 因此只能翻箱倒柜的找吃食, 找到这袋装咖啡的时候,她肚子都响了三道了。
咖啡刚被她倒进漂亮的瓷杯子里,热水却是又没有了,她思来想去,忍不住还是打了电话去前台,好在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听说房间里需要热水, 立马表示会亲自送一壶上去。
红叶虽然即将成为顾家骨肉的母亲, 却还未能习惯上流人士的生活,她做了太久的下人,让她一上来便使唤人,那真是还需要时间适应。
当剪了一头短发的女服务员端了一壶热水来时,外头忽地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红叶吓了一跳, 同那年轻的服务员一同探头去看,只见一架巨大的黑色巨物从空中飞去,头顶旋转着的东西划破空气, 造成的狂风几乎将她吹回房内, 自西向东而去!
红叶和服务员皆是惊呼不已, 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拍了拍胸口,问说:“那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飞机?莫不是又要打仗了?”
服务员哪里知道呢?也是惶恐且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吧,只不过今天外头的确闹哄哄的,江老板横死街头了,下面好多人都乱起来抢地盘,还要为他报仇哩。”
红叶惊讶道:“江老板,是江入梦江老板?”
“正是,据说是被白家二少爷给杀死的,两个人为了王家的小姐大打出手呢。那王家小姐穿着婚纱就同白家二少爷逃婚,半途应当是被江老板截胡,结果白二爷又反败为胜,如今正住在医院里不敢出来,白家也没有人去帮扶,想必是要不管那白二爷了。”前台的服务员赵姑娘闲来无事就喜欢听客人们说话,今天一整天的八卦便被白二爷和江老板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霸占了,“可是奇怪的是有些人说看见王家小姐早就同戏子叶荷私奔了,那穿婚纱的似乎是个男的,哎,谁知道呢,说什么的都有。”
红叶许久没有同人说话了,难得眼前的赵姑娘像是个好人,她也被其话题吸引,一边搅动手中的咖啡,一边好奇道:“这真是有意思,感觉像是报纸上的小说一样。”红叶听茶馆的说书人念过类似的情节,那是优秀的男人们为了同一个人大打出手,最终谁也没有得到的故事。
“嘿,哪里只是像小说,拍电影儿都没有这么厉害的,现在大街上的血都没能清理干净呢,城门口那乔大帅还整了好多人将医院围起来了!报纸上都写了今天发生的事呢,说是白家那位二爷恐怕活不过今晚,可我看那直升机像是朝着医院去了,说不定就是来救他的。”
红叶听到这里,隐隐有些感觉不妙,她早前跟在顾老爷子的身边,或多或少都了解顾四爷的为人,乔女士回来后,也知道乔家的存在,知道白二爷同顾无忌、顾葭的关系,她一下自放下手中的咖啡,抓住赵姑娘的手就急匆匆道:“住在隔壁的顾家兄弟可还在?!”
赵姑娘对红叶的感官很好,又怜惜她是个遗孀,但其问话却让她疑惑,道:“隔壁的顾先生早早退了房呀,你们不是亲戚嘛?难道你不知道?”
红叶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被碰倒的咖啡顷刻撒了她一腿!她连忙跑出去,站在走廊,透过玻璃窗看那不远处闪着光的直升机。
赵姑娘追着出去,心里通透得很,试探着说:“顾先生他们离开前,给你开了七个月的房钱呢……”
红叶依旧惶恐,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觉多好,眼里都是不安,怒意不自觉地夹杂着委屈说道:“七个月哪里够?他们这是想要甩开我呢,都没人管我。”
赵姑娘虽然怜悯红叶,可也早就清楚红叶的身份并不那么光明,听闻此言恨不能翻个白眼,心道:真是好大的脸,人家凭哪点要管你?
看见直升机心中有想法的人不止这一位,哭哭啼啼闹了一整夜的乔女士也在乔公馆的二楼站在小阳台看那不远处的直升机。她方才为了气顾文武,死活不愿意让顾文武巴上小葭,因此脱口而出让小葭走远些,不要回来,可现在当真意识道自己要和自己的小葭分开,乔女士茫茫然地无所适从起来。
她有些后悔,突然后悔了!
乔念娇匆匆披了外套下楼,跑出乔公馆就冲着那直升机停留的地方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眼泪都忍不住掉出来,嘴里碎碎念着:“不要走、不要走……小葭你等等妈妈吧……”
被念叨的顾三少爷顾葭,此刻正在弟弟顾无忌的陪护下走到医院顶楼去。
顶楼的铁门常年紧闭,医院主任拿着钥匙半天开不了门,顾无忌不耐的拍了拍主任的肩膀,戴着眼镜的主任立马退到一旁,瑟缩着将钥匙双手交给顾无忌,后者则将提着的京巴狗球球塞到顾葭怀里。
顾葭与众人站在黑暗里,听着铁门外的狂风和直升机的扇叶击打空气的声音,身旁是轻轻搂着他肩膀的白可行,耳边间或响起铁门被打开的清脆声响,下一秒铁门便被顾无忌猛地推开,直升机造出的狂风骤然将没有防备的顾葭吹得朝后退了一步,他的身后便是阶梯,若是摔下去可不得了,然而白二爷手臂微微用力便搂住了顾葭,对着顾葭喊道:“抱着我!把眼睛闭着,风太大了,小心进石头!”
顾葭当即眯起眼睛,想笑话一下白可行说‘眼睛进石头’这句话,却也没有空,一边被其搂着,一边被弟弟牵着手,三人一狗顶着狂风接近停在顶楼的直升机。
直升机上有个穿戴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然而看不清脸。顾葭几乎是被推上去,然后就落入无忌的怀里头,脸蛋埋在对方厚实的大衣上,余光瞧着白可行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他听不清,只是生怕从没有门的直升机上掉下去,将球球抱得很紧很紧。
直升机的飞行员没有同后面的三人说话,尽职尽责地趁着医院外枪-战进入白热化阶段时,干劲利落地起飞,离开此地。
飞机远离地面,腾空感侵袭而来,顾葭一直听话没有动,连护耳的耳塞也是弟弟给他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