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鸿说话的时候,顾葭刻意观察了一下,发现王家人说起十二山水图和即将得到的秘宝时,瞳孔都会微微放大,一般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会使人眼睛呈现那样的状态,一种是死人,一种是见到喜欢的东西心情激荡造成的。
人自然是没死,那么就只能是第二种情况——王家主家的所有人都如同当初他朋友王燃所说,对那传说中的宝藏抱有狂热的欲-望,类似陆玉山发疯时看他的眼神,是无人能挡的‘势在必得’!
顾葭心绪不宁的看了一眼陆玉山,很不解这人现在招惹王家,是打算利用完毕就逃出生天,还是当真要带这些人去一个假的陵墓找假的秘宝,可无论是那一条路,都必定艰险无常,困难万分,没有人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证万无一失。
陆玉山真是疯了!
可顾葭虽然在心里疯狂踩陆老板的脚,表面上却是很配合的端坐着,绝不会给陆玉山丢面儿,只在与众人分开,单独和陆玉山呆在一起的时候,才敢拉着这人的隔壁一块儿蹲到墙角去咬耳朵。
房间是古色古香,内里装修不中不洋,总而言之是乱七八糟,正合这乱七八糟的世道。
陆老板好笑的任由顾葭拉自己道角落蹲着,颇宠溺的单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捏了捏顾葭挺翘的鼻子,道:“你要说什么?做贼似的。”
顾三少爷拍开这人的手,道:“你才是贼眉鼠眼,胆大包天,我知我现在大约是一个累赘,走便走了,可绝不能这样放任你与虎谋皮!”顾葭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陆玉山的财势,仿佛整个上海都尽在掌控,暗地里波涛汹涌的,是日本人掌控不到的一股力量,能够迅速调动那么多人力车那么多汽车和商铺动员起来搬运家中物资,短短半个小时就整理完毕,顺带把他也打抱带走,行动力不可谓不恐怖!
“你这人,我好时,你叫我一声陆七爷,不好时,喊我什么都有,如今我又成了耗子。”陆玉山幽默道,“况且,就算我与虎谋皮,那是谁虎也不一定呢,乖,我怕死的很,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才舍不得死,就算是死,也会拉着你一块儿,怎能放你一人独活?”
顾葭声音很小,生怕隔墙有耳,他眉头紧皱,明白事已至此其实说什么都没有用,可他若不说,实在也难为他了:“你若死了,我还独活定了。所以你最好事事小心。”
陆老板心中微暖,知晓顾葭这是担心他呢,担心的也够另类的,不愧是他陆玉山看上的人:“放心吧,我会小心,就像你说的,这王家和日本人欺负你呢,我总得欺负回去,不然让你受委屈了,我心里难受。”
“你难受什么呀?”顾葭被对面霸气非凡的男人亲了亲手指头,“无忌如今生死未卜……我才该难受的。”顾葭心想自己若是当即去找王尤,弟弟必定无碍,自己现在和陆玉山跑了,人影都看不见一个,无忌的处境恐怕就不怎么好了……
王家说是能够帮忙弄出弟弟,可王家说话算数吗?他们就算算数,可总会有变数吧?就算一切如常,安全,可顾葭总感觉心神不宁,好像还有什么祸事会找上门来。人只要一倒霉,那可是喝凉水都塞牙的。
“所以就更应该好好整治这群王八蛋了。”陆玉山眼底掠过一抹暗芒,声音如深渊吹出的冷风,寒意逼人。
这回顾葭没有纠正陆玉山的不文明词语,叫他来说,骂王家的人和日本人是王八蛋都不足够!他爱冒险爱刺激是的,可不要这种危机这种动荡!
顾葭觉着,就和弟弟还有陆玉山三个人一块儿生活挺好的,闲来无事看看书听听戏看看电影,偶尔逗逗陆玉山让他着急让他生气,养一个小孩子来填满生活的其他空隙,然后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行的。顾葭心想,若是有选择,日后再也不追求什么刺激了,也不羡慕那些成天到处跑,又是冲前线又是组织□□的人了,没什么比平安和家人在一起,更重要了……
“怎么了?又想什么呢?”陆玉山总是关注着顾葭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眼神,他都不想错过。
顾葭叹了口气,仿佛经此一战忽然大彻大悟了一般的恶徒,要准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我从前总觉着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好男儿志在四方,是为了不让无忌担心,才安分守己,可现在却变了,是真心只想找一个地方平安的和你还有无忌活下去,你说,是我胆小了么?”顾三少爷很少这样说起自己的心里话,如今骤然谈起,却是这样的场合,像个小动物一样和陆玉山蹲角落里,仰着迷人的大眼睛寻求大动物陆玉山的帮助。
陆玉山亲了亲顾葭的额头,着实不知道将示弱的顾葭摆放在自己心里的那个位置才会不让自己太过迷失自我:“我情愿你再胆小一点。”
“那是懦弱……”
“不,是懂得人生的真相。”陆玉山低声安慰说,“没有退路的人会揭竿而起,为的是未来的安稳生活。你的退路是我,所以你选择一条现成的安稳生活没有什么不对。”
顾葭想了想,突然笑道:“你把自己说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也不害臊。”
“难道说错了?”
顾葭摇头,捧着陆玉山的脸蛋,亲亲热热的赞叹道:“我亲爱的陆老板,你超厉害,所以我信无忌,也信你,不要让我在香港等太久,好不好?七天够不够?”顾葭也觉得自己之前想岔了,拒绝陆玉山的帮忙自己去想办法救无忌,那不是舍近求远吗?怎么说陆玉山也是和他一张床的交情,从前用着顺手的时候不觉得羞臊,怎么当真在一起了,却又觉得不好麻烦人家?明明无忌才是最重要的,陆玉山这大骗子怎么地位升这么快?!
陆老板仿佛被顾葭捧着心脏,但依旧佯装为难,说:“这不大够,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不行。”顾三少爷‘吧唧’一口主动亲在陆玉山的唇上,一触即放,微笑着撒娇道,“七天。”
陆玉山:“九天。”
顾葭立即又亲了一口,说:“七天。”
陆老板道:“你再亲一下我可以五天就去见你。”
顾葭则说:“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和无忌回来见我,晚上我们那个……”顾葭说完,抿着唇,脸颊微红。
陆玉山却拒绝了:“这个……不好吧,你忘了?你不能受伤。”
顾葭:“你就说想不想吧,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陆老板假正经的不肯点头,说:“我都打算一辈子和你右手为伴了,不要这样勾引我。”
顾葭笑了笑说:“随你的便,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了,要不要随你。而且你那玩意儿又不是刀子,都是肉做的,小心点儿就是了。”
两人说着说着,竟是一本正经的谈论起□□的话题来,对待这件事上,陆老板小心小心再小心都不为过,哪知道漂亮的三少爷是个爱吃肉的,勾勾搭搭的想要约一场未来的床上大戏。
第225章 225
王狼野被托付了一项任务, 乃是跟着陆家那群忠心耿耿的打手们一同护送顾葭上船, 并一路送到香港码头去,届时只要一下船,顾葭的安危才和他们王家没有干系。
王狼野本身并不喜欢参与主家这些事务的,他刻意的边缘化自己, 对主家相信的那些传说也并不执着, 但因为护送的人是顾葭,王狼野便没有什么反抗心理,总感到一些没由来的趣味性,再说, 像顾葭这样好看的人, 哪怕不是自己的, 摆在身边看着, 也是一种享受, 王狼野自认是一名绅士, 护送这样的美人,是他的荣幸。
时间紧迫, 王雪鸿在和陆玉山商谈完毕后便准备一切下地事宜, 从人手到工具再到资金, 无一不细致精确。
按照大家确定的说法, 那便是天一黑, 所有人就开始行动, 可谁知道其中又有了一场变故, 警署那边闹了一个大笑话, 虽然说那边的人都讳莫如深,可消息还是传了出来,说是一个犯人把近日上海新贵王尤给暴打了一顿,然后招摇的开着警署的汽车光明正大的离开,简直就是个英雄式人物,被各种敌视日本政-府的学生和爱国志士口口相传,不到片刻便流行于巷中。
但消息也止步于王家内部,有人告诉了陆玉山,陆玉山听罢没有同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小憩,等待离开的顾葭说。
陆老板心里有他自己的计较,但并非私心。
他希望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所以现在绝不是可以打草惊蛇的时候,陆玉山认为,就算是顾无忌在这里,也会支持他的决定,他们两个哪怕再不合,再没什么共同语言,也有一点是绝对站在统一战线,那便是希望他们的顾葭得到最好的保护!
一个人保护另一个人,无论出于什么感情,总是伴随着担惊受怕和自我奉献的决心,这无关乎自己能够得到什么,是无私的,充满爱意的表达,哪怕对方根本不想要。
陆老板这人有些与众不同,他不认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无私的奉献,因为他不认为自己会死,不认为自己会输,所以这一切举动更像是一种投资,是希望和顾葭重逢后后者更爱自己一点的投资。
至于顾无忌,在陆玉山看来还是很有能力的,如果真的逃了出来,应该会知道他们陆公馆现在就是一座空壳,方才日本人前来询问有没有见过他和顾葭,但没有全部都来,想必日本人也不觉得他们会混在一块儿,但顾无忌绝对会相信他们现在站在一条船上!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顾无忌应该现在也藏在某个地方,等待晚上去码头见面。
顾无忌一个人要逃走其实太容易了,只要确定了顾葭走了,陆玉山会想办法通知这位小舅子,让其也上船离开,不然今天过后整个上海的交通肯定都要戒严,届时想走也可能走不了。
陆玉山对所有人都有一套脱身方案,对自己也有,但还没想好,因为他认为自己应当是最后一颗离开。本来是想要依仗王家的本事让顾无忌脱身,现在顾无忌自己走了,王家的作用也就小了一半,等再把顾葭送走,王家可能会觉得手上没有底牌,不好控制自己,所以中间容易出现问题。比方说他们不打算将顾葭送去香港而是自己扣留,用以作为人质,逼迫他来帮忙!
陆玉山心想了想现在的情势,发现之前的平衡一下子因为顾无忌的逃离被打破,这对他和顾葭的安全很不利,所以……不如现在就让顾葭离开,同大哥那边也打一声招呼,不接到人绝不开始寻墓!
他脑海里分立各种方法,演习各种人的想法,最终依照他对王家人多年的了解,觉得其实问题也不大,王家寻找那东西已经太久了,久到只要自己强硬一点,他们就不敢有小动作,虽然自己这边或许没有办法短时间内离开,那也无妨,只要他牵挂的人不在别人手里,他总会有办法。
陆玉山闭着眼睛良久,突然找到王家要求现在就送顾葭走,王家人虽疑虑重重,但既然派了个王狼野到船上去,也算是另一种控制人质的方法,从上海到香港最快也要两天,两天时间,足够让陆玉山吐出他所知道的东西了。
因此王家的当家王雪鸿同意,当即让王狼野给顾葭送去一套女装,理由十分充分:王狼野当初在天津结了婚,上海的人都知道,但没见过,因为新娘子跑了这件事很丢人,也没人敢乱说,正巧让顾葭伪装一下,装作是王家去往广州办事——一般英国的太古轮船从上海到香港的路线,绕道的话都会停靠在广州。
顾葭听了这话,觉着有些微妙的好笑,当初在京城和这位王狼野举办婚礼的正好也是自己,这回和王狼野办成夫妻出门办事,倒也不算是骗人了。
尤其陆玉山这回没有吃些阴阳怪气的飞醋,顾葭觉得陆玉山仿佛是古时候识大体的皇后娘娘,又像是从前的醋味都是闲来没事儿才憋出来的,这种关键时刻,陆老板竟是大方的叫顾葭不大习惯。
衣服是时兴的款式,王家用一个巨大的黑色礼盒送来,上头是法国宫廷风服饰店的名字,遗传字母用金色的笔手写上去,显得十分漂亮优雅。
顾葭觉着太夸张了,穿普通女士的服装就行,比如旗袍,但在这一点上,陆玉山很不同意:“还是越引人注意越好,若是要排查人,首先排查的就是那些普通人,像你这么高调,大多数巡捕根本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也不敢看。”
“这倒是有些道理。”顾葭拆开盒子,礼盒里面摆放着一些玫瑰花瓣的干花瓣,裙子是一条露背的黑色礼服和丝绸做的长手套,还有一个精致的黑色礼帽,礼帽上有黑色的面纱。
顾葭瞧了瞧,觉着有些暴露:“我可没有胸部,穿了以后还是批一条披肩比较好。”
他一边说,一边脱起衣裳,长衫很快落在地上,白色的长裤也堆在他脚踝处,他从衣服堆里走出来,还穿着柔软的布鞋,走去摆放着小礼服的床边,伸手拿起那黑色的裙子,研究了一番便像是穿裤子一样从下往上穿,裙子的腰很窄,但男性的胯骨其实比女性的要窄很多,只不过顾葭有些例外,他的肉大部分集中在后腰下面部位,所以非得晃一晃他那过于丰软的肉肉,提一提气,才终于过了那最窄的地方,将裙子搂到肩上。
男性的骨骼其实和女性很不一样,所以穿上裙子后,顾葭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走到穿衣镜面前左右看了看,说:“我觉着有点奇怪,果然还是需要披上一个披肩,不然肩有些宽。对了,你过来帮我拉一下后面的拉链。”
陆玉山如同欣赏一场美轮美奂的表演,被戏中人叫了一声才笑了一下,不知是笑自己太痴迷还是笑自己也算是给当初报仇了,当初顾葭可是趁他‘病’,哄骗他穿洋装了一次,他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家伙穿裙子可想而知是多大的灾难现场,顾葭也真是恶趣味得十分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