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葭感叹道:“你们真的想的周到,我没想到这一点。”
“顾兄,每个人思考的角度不同,就像你知道让我写报纸,让高一做管理一样,所以没有必要因为别人想到而自己没有想到的东西感到不如别人,你在我心里……”杜明君顿了顿,“顾兄永远不比任何人差。”
顾葭可没有觉得自己不如谁,可杜明君这一番话实在让人感动,他也真诚的看着杜明君那清瘦的脸,说:“杜兄在我心里,也不比任何人差。”
“我看我要是不回来,你们下一秒是不是要撇下我双宿双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高一,拖着他那能有两百斤的身躯,累的气喘吁吁,说,“怎么就没人夸我呢?我也要被夸才开心!”
顾葭站起来就找被子给摊在地上的高一递过去一杯水,说:“好好,高兄才高八斗、文采斐然、相貌堂堂、仪表不凡……”
“停停停,算了,你这睁着眼睛说的瞎话,说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高一一口把水喝光,然后犹如喝酒一般,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才算是终于活过来一样,笑道,“告诉你们,我把三大报社都搞定了,他们同意今晚拿到我们的稿子后,审核过关就和我们印一样的!”
“哇!高兄你果然也超厉害!”顾三少爷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这是从弟弟无忌身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锻炼出来的。
“哪里哪里,耍嘴皮的的事儿罢了。”高一摸了摸自己的肥肚子,眼里充满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那两人或蹲或坐在地上,说说笑笑,杜明君看着他们,脑海里回放着高一说的那句‘双宿双飞’,而他身处梦想的报社之中。杜明君也笑,他想,这辈子自己,再无所求了,此刻便是最好的时刻。
第67章 067
高一讲自己大战报社三巨头的故事, 绝对添油加醋, 把自己编的英明神武,就差在头上盖几个章子, 一戳‘聪明绝顶’, 一戳‘绝世好友’。
但是顾葭这回没有打断高一的话,拼命和高一纠正其语言的漏洞,而是和杜明君坐在一块儿,三人围着写了无数稿子的桌子畅谈今后丁兄出来的美好。
“不过丁兄出来的那一幕我定是见不着了, 明日一大早我就要和弟弟一块儿回京城去, 已确定会在那边过年, 不定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边报社就全仰诸位英雄好汉维持啦。”顾葭拍了拍杜明君的手, 杜明君写了一天的字,手冰凉的要命, 顾葭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发热的体制,但却比之杜明君要好上太多,他毫不避讳的直接牵起杜明君的手捂了一捂,然后又对高一道,“如今你上下打点过后,还剩多少钱?够不够雇一些人手来帮忙?”
高一拍了拍自己堪比丰满女人的肉胸脯,得意的说:“你放心, 你给的钱, 目前除了买纸还有给那些报童定金, 连一万都用不到!”说罢又战战兢兢的指着顾葭摇头, “顾三少爷啊,我的顾三爷!你怎么给了我这么多钱?!你知不知道我抱着那五十万走在大街上大冬天的,我居然汗流浃背,生怕什么时候来个扒手,要不然就来个强盗,那我真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呜呜呜……”
顾葭哈哈笑着,松开了给杜明君捂手的手,拿起笔杆子就敲了敲高一的脑袋,说:“做什么肉麻姿势呢?!我那不是怕不够用,到时候又去取多不方便啊。”
“那也是,可五十万啊,天……我这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如此天价,高一简直想转头就跟着陆玉山混饭吃去。
“好了,不说这个,方才我与杜兄商讨了一下版面内容的问题,让杜兄说给你听。”
顾葭说着,和高一一块儿期待的看着杜明君,杜明君总是很安静的坐在一旁,默默捏住自己那只被顾葭捂过的手,这回被两人一同望着,顿时有些找不着开场白,顿了顿才说:“是漫画的事情。”
“漫画?”高一或许在学术上不如杜明君,不过他从不嫉妒,甚至很乐意承认这一点,“这是什么?连环画?”
“类似,但又不是,我和顾兄刚才商量着为了让更多不识字的人都读懂我们写的内容,应该增添一板的漫画页面,这样既新颖独特又能让更多的人读懂,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然而高一听了便直接摇头,杜明君是理论上的高手,那么他便是现实的高手:“不行,短短一天哪里来得及,上哪儿找人给你画你说的漫画?”
顾葭也想过时间问题,他说:“我们之中只有杜兄知道漫画的形式,不如就杜兄来?”
杜明君摇头:“这我不行,我是没有半点绘画天赋的,但是学校学习美术的同学应该可以,我写完稿子就连夜去问。”
“好!就这么决定了!”顾葭一拍手,结束这个话题,说,“还有另一件大事,我需要你们现在就商量好——报社的名字。”
这真是老大难的问题,要想取一个一说出来就能让人感觉特别厉害的报社名,又想要一个所有人朗朗上口的报社名,还想要一个自己心仪的报社名,总之世间不得双全法,必须做一个选择了。
“我记得丁兄之前说过‘新中报’,杜兄提议‘天津人民报’,高兄认为‘国人报’好,我之前提的便没一个好的,这回我换一个吧,我提议‘目击者报’。”顾三少爷环视两位好友,说,“我们进行投票,公正公开公平,少数服从多数,如何?”
结果高一却笑了,说:“那顾兄先说一下你这报社的名字怎么这么不入主流?”
“很奇怪?”
“岂止,现在市面上所有的报纸,不是以‘大’字开头,便是以什么‘人’什么‘天津’,反正就是加上了地方名称,你这……”
“我只是想纪念我们报社的成立。”顾葭总是感性之中透着无比的理性,“就拿丁兄的事情来说,我们在座的哪一位不是目击者呢?”
顾葭笑着说完,就见高一和杜明君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一齐说:“好,就这个了!”
“欸?就这样?”顾葭还有点不大好意思,“我是忽然想到的,没有你们那么深思熟虑。”
“就是要这样才好,灵光乍现的,便是最好的。”高一道,“我反正觉得很好,我们之前就说过报纸的定位,不偏不倚,客观事实,这正好便是目击者该做到的,而且这个报社的名字还如此的有意义,我实在是……是……”高一站起来,端着自己装水的杯子,再次一口干掉,“我这便以水代酒!敬顾兄了!”
顾葭被夸的脸蛋通红,说:“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看了看自己手腕子上昂贵的手表,说:“时间也不早了,今晚我公馆有聚会,你们来不来?我不是要离开天津了嘛?就想着提前和朋友们庆祝一番,晚上应该会放炮仗,还有烟花。”
高一点头:“要得要得,杜兄,咱们也去好好吃一顿,一个小时内吃完回来继续搞,我们还有一个通宵的时间呢。”
杜明君没有拒绝的理由,光是要到开春才能见到顾葭这一条,便让他除了点头别无选择:“自然好的,不过我顺道把我的稿子都带上吧,吃完饭就能直接去学校找我的朋友了,看他能不能画。”
顾葭点头,三个人便边说边下楼,走到街角,又叫了一辆人力车,方回顾公馆。
高一一个人坐一辆,他自己说的:“我这体格和谁坐一块儿都挤屁股,我自觉一个人座。”
顾葭笑高一总是自嘲,高一豁达的要命,说:“我先自嘲了,那些想要嘲笑我体型的,也就不好开口了,我这是机智。”
不管机智与否,顾葭是从没有自嘲过,就连说自己不识字也不过是陈述事实,在熟人面前算不得什么丢人。更何况他自来了天津,能嘲笑他的人不多,全是捧着他的人,任何时候都被捧着,没成为一个糟糕的混账,已经是顾葭自制力惊人的体现了。
显然,杜明君也很好奇顾葭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品,好的有点儿像是镜花水月,如梦如幻。
杜明君总是四人当中,最睿智博学却又最腼腆安静的人,环境造就他的沉默,所以即便是在朋友之间,他也是听得多,说的少。
今日万事顺利,他手心滚烫,身旁是顾葭美好的似乎一碰就能碎掉的梦影,夕阳霞光万丈,像是热爱浓烈热情色彩的西洋画家,开始在每一个人身上脸上抹出令人心动的轨迹。
可惜他身上穿着最廉价的‘画布’,身边的顾葭穿着最高级的‘油画布’,笔触抹在顾葭身上,便惊艳得不可方物,在自己身上,大概很不好看。
杜明君努力让自己不去比较,静下心来后,便听见顾葭和车夫富贵的聊天,一问才得知富贵和顾葭的渊源,再问又知道富贵居然会九国语言!真真神奇!
平常百姓是从不怎么坐人力车的,只有家境殷实的少爷小姐很爱这类代步工具,其余的人若非有必要,基本都是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杜明君便是这样,因此很少和人力车夫聊天,更不知道原来当个车夫都有这么多的学问。
“小哥会说,可也会写?”杜明君问。
顾葭却说:“人家比你笑呢,要喊小兄弟。”
“啊?”杜明君也没想到模样老成到这个样子居然比自己还小,他是只有二十岁,这车夫却比自己小,岂不是十八九?
富贵习惯了,回头对三少爷的客人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写,只会说,口语的话什么都能说,让我认字、写字,那就不行了,不过我还在学习当中。”
杜明君见顾葭家里连个车夫都这样通情达理性情好,更是心里说不出的憧憬,道:“这倒是可惜了,顾兄,我总想着我们日后也能效仿别的大报社,出各种洋文报纸,让更多的外国友人看见,以免很多报纸失实,你这小兄弟是个可造之才,若是以后能写了,便别让他拉车,直接到我们报社上班。”
顾葭点头,开心地道:“我正也是这个想法。我已经把他包了,除了接送我,他不必干活,我明天又离开天津,不如就让他这段日子跟着你们?看看报社是如何做事的,日后来工作也不会什么都不懂。”
富贵接受顾葭的好意太多了,多到急忙拒绝:“不了不了,我能够给三少爷拉车就很满足了,不必再为我操心。”
顾葭则很坚定:“这不是为你操心,是因为你很棒,所以我们需要你。”
杜明君总觉得这话在哪儿听过。
富贵感动的热泪盈眶,拉车的脚步却没有慢:“三少爷,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他傻乎乎的回头对顾葭笑。
顾葭说:“因为你确实很厉害呀,所以不要妄自菲薄,好好学习,如果我从天津回来看见你有很大的进步,比方说能够九国语言能说会写,我就给你一份大礼。怎么样?”
富贵总感觉云里雾里,他拨开云雾,看见天上掉下个大饼。
“我……我努力!”
“好!”顾葭对杜明君道,“那就麻烦杜兄带带这位小兄弟啦,交给你我总是放心的,待我回来,看见的定是个全新的富贵啦,那我就也给杜兄带一份礼物,如何?”
杜明君看着顾葭那灵动漂亮的眼睛,心里总算想起自己为什么对顾葭和富贵的对话这么熟悉了。
他和顾葭刚认识的时候,顾葭可不也是这样夸自己吗?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像眼里只能看见自己这么一个人。
不过很快杜明君就发现,顾葭对佩服的人,对朋友,对喜欢的人,对欣赏的人,都是这个样子,让人感觉自己很特别。实际上这种特别在顾葭那里泛滥到数不胜数,因此他总是打起精神,不让自己轻易沉醉进顾三少爷的甜蜜吹捧里,害怕自己一旦习惯,一旦当真认为自己真的是顾葭的独一无二,那么便会落入深渊,万劫不复。
杜明君醒悟的特别早,不代表他逃离了,所以看着富贵这样眼神里都坚信自己对顾葭的独一无二,便有种奇妙的幸灾乐祸和意识到自己肮脏心态的自我唾弃。
他又摸了摸之前被顾葭暖过的手,随后听见自己说:“那当然好。”
很快,顾公馆到了。
傍晚的顾公馆已经灯火璀璨,路口停了几辆豪车,显示已然有客人过来。
顾葭领着两个好友还有富贵一块儿进去,非要邀请富贵一块儿来聚会,说是都不是外人。
等到了客厅,看见客厅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后,顾葭却很茫然。
这一堆的贵妇他不怎么认识,那一堆的年轻男女他知道但不熟悉,正中央大沙发上,一方坐着白可行与陈传家,一方坐着陆玉山和他哥,主位上是自己的弟弟顾无忌,总而言之一场偏向私人的聚会硬是办成了规模颇大的群聚。
顾三少爷在看见白可行与陈传家看过来的时候,便瞬间浑身都紧绷了一下,生怕自己表现出一丝自己知道他们发现自己与陆玉山有私,恍惚的偷瞄了一眼陆玉山,发现这人对自己挑了挑眉,一脸轻松自在。
而顾无忌的表情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说明白可行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弟弟,自己也就不用这么快就和弟弟摊牌说出自己与陆玉山‘假装’断袖的‘真相’。
“哥!快来,到我这边,就等你了。”顾无忌坐在那里,手心朝上,对顾葭勾了勾手指。
顾葭让朋友们自便后走过去,坐到弟弟身边后便被搂住了肩,顾无忌的手还顺着肩膀掌控着顾葭的头侧,让哥哥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顾家兄弟这一番举动可谓是已经很收敛的亲密了,可在在场许多人看来,依旧过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