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悔的神色软了软,她道:“应不悔恳求殿下,莫要将族长惧畏荆棘一事说出去,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怕其设计陷害。”
晏杜若摆了摆手,她道:“此等事我自是会守口如瓶。”
说罢,她又低声嘟囔:“若是她先前态度好些,我也就应她了。”
两人动身,追上了桑娆和月皓,月皓寻着晏归之的气味在前领路,应不悔在桑娆左侧,晏杜若落在桑娆右后方。
四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郁。晏杜若张了张口,寻不到说话的由头,就这样直白的对桑娆道歉,她拉不下脸。
当几人越过广场时,匆匆往下看了一眼,见上面桌椅都在,酒盘也有,唯独不见一个人。
若说这是幻象,未免太过真实。
应不悔问桑娆道:“族长,晏族长先前说这是法器是非镜,可是真的?”
晏杜若面色一变,道:“是非镜?怎么会是是非镜?!”
桑娆睃了晏杜若一眼,望向前方时,眸光冰凉,她道:“这就是是非镜。”
晏杜若道:“不可能,舜尤都死了……”
桑娆道:“舜尤死了,不代表是非镜毁了,或许是遗落在某处,被人拾得了。”
应不悔道:“那我们该如何出去?”
“是非镜,是是非非,真真假假,颠倒虚实,不仅能造出幻境,窥探人的记忆……”桑娆瞥了眼晏杜若,徐徐道:“我听风吟说过,狼崽子曾经被人抹过一段记忆,说起来,这是非镜用的好,消抹篡改记忆倒是一等一的好法器!”
晏杜若身形一顿,急速落到一处宫殿屋顶上,因势头太急,脚下踹穿了屋脊,晏杜若凝声道:“你说什么?!”
“什么抹去记忆?什么法器?”
桑娆只是看了她一眼,晏杜若面如冰霜,足尖一点,身形像是一道流星,朝外飞去。
远远的传来晏杜若的怒喝声:“月皓,跟上!”
49.第四十七章
四员戍边大将围攻晏归之, 数个回合下来,晏归之未落下风。
其中一人道:“老大,她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是受了伤的!”
那鬼面人沉吟不语。晏归之一手背在身后,右手持剑, 长身玉立,斜乜着眼看那鬼面人, 嘴角勾着笑, 眉眼分明是柔和的, 落在几人眼中却格外的有侵略意味,晏归之道:“谁告诉你们我受伤了。”
鬼面人沉声道:“别闹了,直接取她内丹!”
他将那镔铁杵往地上一掇,顿时大地震动, 劲风扑面, 吹的晏归之衣袍猎猎作响, 身后银发狂舞。
那提长剑的迎面一剑, 晏归之错开步子,煞时近了这人的身,一掌朝那人丹田拍去, 那人急忙后躲,晏归之要进, 遽然间侧面银光急闪, 她眼眸一凝, 撤身后退, 弯刀贴着她的面追来,晏归之赤手接住。
使弯刀的人狞笑一声。他的刀锋锐利无比,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断了晏归之的左手,叫她筋骨分离。
晏归之当真是不知好歹,竟敢赤手接他的刀,自是要她尝尝苦头的!
那人当即横斩,没想到晏归之不松手回防,反倒是一把握住,借力使力将人带了过来,右手一剑朝他肋下刺,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样。
血月落在晏归之眼中,便是两点猩芒,那人一时摄于晏归之气势,心底直发寒,思想这人怎的这般不要命,起初还以为晏归之是虚张声势,随后又惊觉,这般状况下没命的是他,晏归之顶多折一只左手罢了。
青锋只袭他胸口,尚未触及衣裳,他便能感觉到凛凛寒意,他心底一虚,强行撤刀回防,奈何晏归之手中抓的紧,交兵之际最忌示弱,这人心底上已经认了输,只顾后撤,连武器都脱了手,晏归之剑气已经刺穿他血肉,好在后退及时,未伤及心脉。
这人捂着鲜血涌流的胸口,退了数十步之远,咬牙道:“你疯了么,连自己左手都不要了。”
晏归之将那弯刀扔在地上,手掌上已有一道血痕,鲜血顺着指尖滑落,她将手掌递到嘴边,轻轻的舔舐,听到那人说话,轻轻一笑,道:“你看,你也知道,命比手重要。”
这人望着晏归之的笑,直觉得这女人的笑颜像狐狸,一口气憋闷在心底,面具之下的脸涨的紫红。
此时,晏归之脑后一阵风来,她神色一凝,回身一剑,要刺向这背后偷袭的人,剑锋近了那人的身,待她看清来人,动作猛然一顿。
眼前的人一身红衫,乌云三千,雪白的肌肤,裸着一双玉足,脚上银白的解语花秘银脚链泛着幽白的光芒,款步朝她走来。
是苏风吟。
苏风吟走到青锋前,纤指扶着剑尖,轻轻推开,她越走越近,直到靠在晏归之怀中,自她怀里抬起头,秋水柔润,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面颊,便是要吻她。
倏忽之间,寒光一闪,苏风吟化作一团红云,缓缓散去,晏归之还是那挥剑的姿势。
那四人微微一愣,鬼面人道:“面对爱妻,也能下如此重手,晏族长同外界所传的淳良仁厚颇有些偏差啊。”
晏归之双指一抹长剑,冷光泛过,晏归之直指鬼面人,道:“形似,神不似。”
“区区幻象,也敢来惑我!”
“那便瞧瞧,族长是否真的心硬如铁。”鬼面人镔铁杵一敲地面,空中一团团红云,形态变幻,统统化作苏风吟的身相,手持利剑朝晏归之袭来。
晏归之舞起青锋,行云流水,身姿犹如白鸟,在红云间穿梭。
那四人也入了战局,一并来取晏归之,一时间,场上人影憧憧,一团红,一团黑,唯独晏归之一身雪白,极为显眼。
晏归之逼退那用长剑的,侧面那使蛇矛的朝她太阳穴上刺,晏归之前躲,这人蛇矛一晃,似蛟龙摆尾,往她脑后削来,晏归之错步侧身,还是叫这蛇矛挑下了几缕银丝。
晏归之银发一松,纷纷落下。晏归之一慌,连忙手朝背后一伸,手中接住一物,拿到前边来看,是她束发的红绳,她细细摩挲,见末端有小小的切口。
银发垂在身侧,遮住她面旁,瞧不大清她的神色。
那些人哪里管晏归之停不停手,手持兵器纷纷朝她攻来,便要近身时,晏归之微抬了眼,望向他们,眸光幽幽。
鬼面人心胆一寒,心里有个声音几乎是发着颤的叫道——未晞。
待他回神,他已不自觉的停下了攻势。
晏归之抬手一剑,青锋落下,灵气迸裂,自青锋一线炸开,狂风刚劲,将苏风吟的幻象悉数粉碎,另三人也被逼退,仓皇落地。
一人叫道:“老大,情报有误,晏归之这修为程度哪只千年,怕是同晏天阙那厮都有的比了!”
还不待多说,晏归之身形一闪,转瞬欺至他眼前,一剑挥来,气断山河。
那人拿蛇矛回挡,依旧被掀出去,身形横飞在空中,还未落地,那人后心一寒,冷汗直流,他眼见余光瞥见晏归之身影在他下方,他后门大开,难以防御,晏归之毫不留情的一剑朝他刺来,他奋力扭转身子,险险避过要害,晏归之一剑划破他肚腹,登时鲜血崩流。
那持弯刀的人迅速将人抢了过去,没叫晏归之将他一剑毙命。
晏归之长剑一挥,青锋之上的血液悉数甩了出去,落在地面上,月光一照,猩猩红芒。
晏归之幽幽道:“再来啊。”
鬼面人面具之下神色沉重,他道:“不能再留底了。”
一人犹疑道:“可是……”
鬼面人道:“是非镜能遮住我们本相,她探不出来。”
“罢了!”
言罢,四人灵力大涨,一齐出手,晏归之也转守为攻,两方交战,登时灵力汹涌,风云变动。
打了十几回合,远处一道人影似闪电,骤然而至。
空中一柄长刀直接朝地上刺来,刀身深深扎进地面,横在那四人同晏归之中间,一阵气浪四散开来,晏杜若自空中落下,半蹲在斩气刀旁,缓缓起身,一双眼眸抬起,是猛兽的双眸,闪着幽幽寒光,冷声道:“尔等宵小,敢伤我七妹!”
鬼面人心中一凛,知道先前轻敌,早已错过了时机,当机立断道:“撤!”
“想往哪撤啊?”桑娆袅袅娜娜的站在四人身后,她手一伸,应不悔将腰胯上的长鞭递给她,桑娆道:“这是非镜是你们的?”
桑娆咬着一口牙阴森森道:“可是很有些能耐,让本尊享受了一番,急着走什么,本尊还没好好谢你们呢!”
月皓急急忙忙的走到晏归之身边,自怀里取出丹药,递给了晏归之,晏归之捡了一颗出来和着一口腥甜咽了下去。
晏杜若瞥了晏归之一眼,见她一身白衫上两道红痕,面色虽然苍白,但气息平稳,遂安下了些心,说道:“风吟不在绮阴宫里。”
一只青鸟自空中飞来,在众人头上盘旋一周,晏归之伸出手,青鸟便落在晏归之手上,化作一团火焰融进了晏归之手心里。
晏归之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二姐,桑族长,此处交给你们了。”
话一说完,晏归之足尖一点,身形离去数丈,晏杜若待要叫她等等,人早去的没影了。
晏杜若道:“走这么急做什么,媳妇还跑了不成。”
……
自晏归之出去,苏风吟便意态慵懒,困倦在床,被子上枕上全是晏归之的味道,她便一直赖到天晚才起。
彼时,正好重岩来寻她。
见她一头散发,笑她道:“又赖床。”
重岩抱着一坛酒,另一手中拿着一根花枝,细枝上是一朵朵细小粉嫩的娇花,她将花枝替苏风吟带在耳畔,道:“正好。”
苏风吟在镜中看了看,轻笑了出来。
重岩问道:“怎么了?”
苏风吟笑道:“她先前也是这般,将解语花带在我耳鬓。”
重岩柔声道:“因为很适合你,很好看。”
苏风吟皱着鼻子道:“我喜欢红色的花,越妖媚鲜艳越好,你和她倒好,都给我粉白雅致的。”
重岩笑而不语。苏风吟道:“你和她总是这般,兴趣相投,又十分默契,别人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才是情人。”
重岩道:“只你这般认为。”
苏风吟道:“你怎么到这来了,没去参加那什么中秋宴?”
“我偷偷翘了班,这大将军我差不多也演腻了,是时候回去了。中秋宴还是和你过才有意思,这是我前几年酿的酒,原本是打算回去的时候践行用的,如今正好。”重岩扬了扬手中的酒坛,说道:“陪我喝两杯罢。”
苏风吟道:“好。”
重岩遂上前来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苏风吟错愕道:“不在这里么?要到哪里去?”
重岩没有回头,握着苏风吟的皓腕,一直往前走,出了庭院,遇着桑娆,朝她微笑点了头,又过了前殿,出了大门,她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风吟笑道:“这么急做什么,我发都没束。”
重岩回过头来对她笑,重岩也很美,有时候苏风吟会觉得她和晏归之有几分像,笑起来的时候尤甚,但细一看又不像了,重岩那一枚泪痣很妖,为她添了几丝妩媚。
重岩温声道:“你这样就好。”
重岩带着苏风吟穿梭在宫殿间,苏风吟不大能记路,只觉得七弯拐,走了不少时候。
苏风吟问:“还没到么?”
重岩没有说话。四周景致变换,头顶那轮月亮悄悄的染上血色,敛住所有的生息,两人脚下渐渐有了踩水声,窸窸窣窣。
重岩带着苏风吟一直走,直到周边没有了宫殿,空荡荡一片,一望无际,再往前去,那里突兀的长着一株大树,虬枝盘旋,枝叶繁盛,树下是一张石桌并着两只小凳,风一来树叶飒飒,像落雨时的声音。
苏风吟不知何时,不再说话,神色也敛住了,只是跟着重岩走,她眼睫微垂,挡住了光芒,一双眼睛深邃幽暗。
重岩带着她到桌前坐下,不知从哪里取来两个酒盏,将酒开了,酒香飘散,重岩倒了一盏,放在苏风吟身前。
酒泛金波,倒映着空中一轮血月。
苏风吟纤指扣在盏口,幽幽道:“是非镜。”
重岩倒酒的动作一顿,而后缓缓将酒坛放下,面色未转,依旧是先前温和的笑,她道:“瞒不过你,没想到你这么快便发现了。”
“你就没打算瞒我罢。”
50.第四十八章
重岩仰头将酒盏中酒一饮而尽, 酒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道:“你很了解是非镜。”
苏风吟站起身来走了两步,站在那株树下,树叶飘落,还未落到她手中便成了飞灰, 她淡淡道:“知晓她记忆被抹去的时候,我昼夜翻阅典籍, 查探消抹记忆的法器, 是非镜身为神器, 造须弥幻境,窥探人生,消抹记忆排在第一位,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