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车。”柏昌意说。
庭霜点点头,手脚规规矩矩。
做人确实不能太得意忘形,一个城市遇见熟人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等两人上了车,庭霜迫不及待地伸手环上柏昌意的脖子,如果不是车里不太方便,他恨不得连屁股也坐到柏昌意大腿上去。
亲了一会儿,他才问:“欸,柏老板,你说,要是我刚才真搂了你脖子,被宋歆看见,那怎么办啊?”
柏昌意笑了一下,说:“那我只能转身告诉你:‘先生您认错人了。’”庭霜跟着笑了一会儿,又问:“那如果他看见我们接吻呢?”
柏昌意假装考虑了一下,说:“那就只好把唯一的一个1.0给他了。”
“好啊,你居然用满分贿赂目击证人?”庭霜知道柏昌意在开玩笑,“不过说真的,是该注意点,我怕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今晚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柏昌意说。
庭霜:“嗯?”
“同居的事。”柏昌意说完,见庭霜没说话,马上就察觉到了小朋友的情绪,“不是讨论同居这个决定。我的意思是,讨论一下同居以后要考虑的一些事。”
同居以后要考虑的一些事?
庭霜想了一阵,没想出来同居以后有什么要考虑的,如果实在要考虑的话……
要不他跟柏老板一起养条狗吧?
想想之前的狗被前妻带走了,柏老板连抚养权都没有也挺可怜的……
柏昌意开车空隙看了一眼庭霜,见他沉思不语,就说:“你看,我们需要考虑,如果你的同学或者亲人想拜访你,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如果我的同事要来拜访我,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处理。还有一些琐事,门牌和信箱上需要加上你的名字;你要去市政厅修改地址,所有涉及地址的信息都应该变更;你还要取消广播电视费的账户,跟我共用一个账户;还有保险方面……”
车内陷入了死寂。
“Ting?”“那个……”庭霜犹犹豫豫,愁眉苦脸,“要不……要不我们还是……”
柏昌意瞥了一眼庭霜:“还是什么。”
“要不我们还是今天一回家就开始认真处理这些事吧,不必等到晚上了!”庭霜用十分振奋的口气说。
柏昌意勾唇:“嗯。”
听起来很麻烦的事,两个人一起做竟然觉得很快乐。
晚上他们讨论完了,就去院子里聊天。
庭霜去冰箱里拿了冰镇好的西瓜出来,切作两半,分别插两个勺子,一手一半抱出来。
柏昌意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
庭霜走过去,把一半西瓜放在柏昌意面前的桌子上。其实还有空椅子,但庭霜没有坐。他抱着西瓜,坐在了草地上,背靠着柏昌意坐的那把椅子的侧边,这样抬头往后一仰就可以把后脑枕在柏昌意的大腿上。
“夏天晚上这样是不是很好?”庭霜挖了一勺西瓜送进嘴里,“我小时候就会这样,坐在地上吃西瓜,靠着我爸妈的腿。抬起头,天上好多星星。”他说完,安静了一会儿,又挖了一勺西瓜,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而是仰起头来看着柏昌意,“柏老板……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讲你以前的事啊?”
柏昌意顺了顺庭霜的头发,低沉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庭霜说。
“什么都行。”柏昌意说。
“那我要听——”庭霜说,“情史。”
柏昌意笑了出来:“情史。嗯。”
“有什么好笑的啊?”庭霜挥舞着勺子作势要戳柏昌意,“说不说?不说算了,小爷还不稀罕听呢。”
柏昌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眼睛里全是纵容:“说,当然可以说。但是先——”“不准但是,没有但是。”庭霜打断道。
柏昌意笑说:“你先定义一下情史。”
庭霜还记得上次柏昌意说过他从十四岁开始就基本一直处于有对象状态:“就从你十四岁算起,拣重点讲。”
柏昌意忍不住一直笑:“二十二年前。”
庭霜一想,也觉得年代有点过于久远:“那就说时间长的吧……嗯……比如……跟你同居过的?”
柏昌意说:“前妻。”
庭霜:“没了?”
柏昌意:“没了。”
“那……”其实庭霜也不是真的想听情史,“那她比其他人优秀在哪?”
柏昌意想了一下,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坐到了草地上,将庭霜揽进怀里:“还在怕?”
庭霜一下被说中了:“……也不算。”
“这次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柏昌意吻了一下庭霜的额角,“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不是你的问题……”庭霜用勺子去戳西瓜,就像在戳醒自己,逼迫自己去直面这个问题,“我知道,是我自己没有安全感。”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没有安全感?”柏昌意问。
“因为没底气吧……无能……性格也不怎么好……”庭霜一口气把刚才戳下来的西瓜全吃了,才鼓足勇气剖开自己,“你知道为什么我老跟你开玩笑,说你老,炫耀我年轻吗……其实,那是因为除了年轻,我什么都没有。说真的,我都想象不出来你喜欢我什么。你那么好……”
夏夜寂寂,不远处熟透了的樱桃大片大片地落在地上。
空气中蒸腾着甜味。
“那你知不知道,其实看着你和你的同学在一起,我也会想回到二十四岁,哪怕什么都没有。”
庭霜一怔。
次日。
庭霜再次上网查了一下柏昌意的生平,想看看柏老板一无所有的二十四岁。
是的,没错,二十四岁的柏老板的确一无所有,除了一个博士学位和需要划半天手机才能看完的研究成果。
第五十章 刺激
庭霜这几天一直在网上看狗片。
他在研究他和柏老板养哪种狗比较好。
首先,要帅,其次,要聪明,就像柏老板那样。
“柏老板,你觉得你像哪种狗?”庭霜问柏昌意。
正在看书的柏昌意闻言抬眼:“我觉得你想挨打。”
“别呀,你快想一下回答我。”庭霜把鼠标一扔,坐到柏昌意大腿上,“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柏昌意说。
“那我自己想。”庭霜溜回电脑前面,“……本来还想跟你商量商量。”
电脑屏幕的光一直变化,映在他眼睛里面,给人一种他在期待着什么的感觉。
柏昌意看了一会儿庭霜,说:“这件事交给你,我不管。”
“嗯?哪件事?”庭霜的眼睛还盯着屏幕上的狗。
“养狗前的事。”柏昌意走过去,交给庭霜一张信用卡,“决定养什么品种,从什么渠道购买或者领养,怎么打疫苗和芯片,怎么给狗交税,怎么给狗购买保险……这些事都由你来负责。”
责任让人成长。
在柏昌意看来,自我效能感应该通过不断地努力做成一件又一件事来建立。如果说有什么摆脱自我感觉无能的方式,那就是成功的经验,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成功,都会作为重要的人生体验刻进骨子里。
小孩么,就应该多锻炼。
成功的次数多了,就有了底气,有了安全感。
如果这些还不够填补庭霜缺失的安全感,那也没关系,柏昌意还有足够多的爱。
“啊?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庭霜仰头望着柏昌意。
柏昌意顺了一下庭霜的毛:“这之后你就有了。”
一个多月之后,庭霜搞定了养狗的所有手续。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周一下午,他抱回了一只两个月大的魏玛犬。
傍晚柏昌意到家的时候,庭霜正在缝沙发,那模样辛酸得就像个在油灯下为儿缝衣的老母亲。沙发前面的地毯鼓起来一团,并且那团东西还在地毯里钻来钻去。
“Ting,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柏昌意的目光跟随着地毯上的凸起移动。
“我把我们的儿子领回来了。”庭霜转过身,就像给什么伟大的艺术品揭幕似的,非常自豪地将地毯一掀——“嗷呜。”
大耳朵的幼犬伏在地上,亮圆的蓝灰眼睛看着柏昌意。
柏昌意站在离地毯几米远的地方,俯视着幼犬。
人狗对望了三秒。
庭霜跟狗介绍柏昌意:“这是Papa。”
幼犬摆了摆尾巴,亲热地跑过去用头蹭柏昌意的裤脚。
庭霜跟柏昌意介绍狗:“这是Vico。”
柏昌意手法熟练地抱起幼犬,问庭霜:“我是他的Papa,那你是什么?”
庭霜用播音腔郑重宣布:“我是他的父亲。”
“这位父亲。”柏昌意扫视了一圈客厅里惨不忍睹的家具们,“你给你儿子报狗学校了么?”
“我刚正在网上看学校……”庭霜中气十足的播音腔顿时偃旗息鼓,“等我从书房出来……家里就成这样了。还有……这也是你儿子。”
“嗯。”柏昌意笑说,“我也有责任。”
让儿子入学的事需要尽快提上日程。
庭霜又花了两天来选狗学校。
选学校的时候他就像学龄儿童的父母那样,认真考察,精挑细选,最终选了一个四狗小班课程。这个小班比较特殊,要求养狗的是一对情侣,课程介绍上非常温馨地写着:爸爸妈妈一起参与狗狗的教育,陪伴狗狗成长。
简而言之,两人一狗,一起上课,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上课时间定在每周一下午,从下周开始。
去狗学校上第一次课那天上午,庭霜上完柏昌意的课,一直留到所有学生都走了,才去提醒柏昌意:“Papa,别忘了下午过来上课。”
他这几天这么喊柏昌意喊顺了口。
只要不被别人听见,这么叫也没什么。
还有一个喊顺了口的就比较麻烦。他下午带Vico去狗学校,学校里的老师怎么叫Vico的名字,Vico都没有反应。
老师问庭霜:“他真的叫Vico吗?”
庭霜想了想,用中文叫了一句:“儿子?”
Vico欢天喜地地跑过来,用头拱庭霜的小腿。
老师:“……”
老师:“您教教我怎么发音……鹅?子?”
庭霜:“儿子。”
老师努力卷舌:“Errrrrrr?Zi?”
庭霜:“非常好。”
在旁边围观的其余三对德国情侣一齐鼓起掌来。
“好了。”老师拍拍手,示意开始上课,“我们今天先要学习狗狗的肢体语言和表情,了解它们的肢体语言、表情和人类之间的区别,然后学习一些口令,练习让狗狗遵从这些口令行动。”
第一部分的学习形式和庭霜平时上课差不错,不过内容简单得多,所以什么问题都没有。到了第二部分的实践,问题就来了。刚带着狗练习完“坐下”等几个动作的四对情侣牵着狗站在草地上。
“现在我们要练习,让狗狗从那一边,跑回到这一边。”老师比了个手势,“来,现在,爸爸站在我这里,妈妈牵着狗狗去五十米之外,那里有一个标记。”
三位女性牵着狗往五十米之外的标记处走。
庭霜和柏昌意站在原地。
老师看着庭霜和柏昌意没动,突然意识到了称呼的问题。她以前上课的时候,遇到的都是异性情侣,所以习惯了用爸爸妈妈来区分情侣中的两人。
“……你过去。”庭霜对柏昌意说,“我要在爸爸组。”
柏老板何许人也,才不在乎这种表面上的称呼问题,当即就牵着狗向妈妈们那边去。
“请您等等。”老师叫住柏昌意,“抱歉,我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认为,我们应该另外选择一种分组方式。按照我们现在的情况,用性别来分组很失礼。”
老师思考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令(除了柏昌意以外的)人满意的方法:“这样,妈妈们先回来。现在,伴侣中比较年轻的那位站在我这里,比较年长的那位牵着狗狗到五十米之外。这边是年轻组,那边是年长组。”
柏昌意:“……”
“你过去。”柏昌意对庭霜说,“我要在年轻组。”
庭霜看着柏昌意的眼睛,嘴角翘起来。
柏昌意说:“笑什么。”
庭霜在柏昌意唇上亲了一下:“你真可爱。”
然后就牵着狗往年长组走了。
晚上回到家,庭霜和柏昌意精神都不错,狗精疲力竭。
本来魏玛犬比较好动,每天晚上不折腾一番都不消停,今天Vico因为在草地上和同伴一起撒欢太过,回家没多久就歇了。
通常在有孩子的家庭,夫妻俩晚上想搞点成年人的名堂,就会让孩子早点睡觉。
现在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况。
天时地利人和狗谐。
刚蹲着听了两分钟狗呼噜声的庭霜跑去书房,用老父亲的口吻说:“咱儿子睡了。”
柏昌意正在例行公事地回复邮件:“等一下。”
庭霜一看柏昌意还在工作,索性自己也开了笔记本,顺手查个邮箱。
这一查,他发现从这周一开始,一直到下周五,这两周都是课程评价时间,虽然离真正的期末结课还有几周,但是他已经可以给这学期修了的所有课程打分了,不管参不参加最后的考试。
修了好几门课,先评哪位教授好呢……
咳。
公平起见,按照字母顺序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