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夏季大三角,沿着这条银河往下,就是蛇夫座。”柏昌意揽着庭霜的腰,“看到了么。”
“嗯……”庭霜说,“好多不同颜色的星星……一想到我现在看到的这些光,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光,就觉得很神奇。”
“牛郎星距地球只有16光年。”柏昌意笑说,“你现在看到的是你八岁时的牛郎星。”
“所以我看到的是你二十岁时候的星星……”星辰的光从遥远的时空进入庭霜眼里,他一下看得入了迷,柏昌意也不说话,就笑着站在一边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飘来排骨和玉米煲出来的浓浓香味。
繁星和烟火,都有了。
“今晚是不是什么都听我的?”庭霜转过头,看向柏昌意,又问了同一个问题。
“当然。”柏昌意笑着说,“还要什么?”
“那我……”庭霜说出了他在浴室里和柏昌意亲吻时就想说的话,“我还要你爱我。”我还要你永远年轻,永远快乐,永远爱我。”
第五十九章 知识的距离
过完柏昌意的生日,庭霜又开始为八月初的考试焦虑。这份焦虑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越临近考试焦虑就越严重。之前考试的焦虑还有柏昌意生日这件大事挡在前面,等大事结束,焦虑直接决堤。
焦虑是压力带来的。
有些人会因为考试压力而愈发努力复习,可有些人却会因为考试压力而愈发热爱一切跟学习无关的事物。
庭霜是后者。
他的第一门考试就有近三千页的课件要复习,令人欣慰的是离考试还差三天的时候,他看完了最后一页课件,可更令人心酸的是在看完最后一页的时候他已经忘了前面的两千多页。
他自暴自弃地从书房出来,怀着慌张的心情撸狗,看动画,打游戏,抽烟。
柏昌意下午回来的时候,家里一股烟味。
庭霜正拿着铅笔和草稿本窝在沙发上临摹一页漫画。
“ting,你抽了多少烟?”柏昌意走近了,看见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和烟灰。
庭霜一身颓废气:“抽得烟雾报警器都响了。”
“然后?”柏昌意把茶几上的烟盒拿起来,一看,空的。
庭霜:“然后我就把烟雾报警器给关了。”
柏昌意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用一种极其暴躁的态度画画:“复习不下去了?”
“何止?我人生都继续不下去了。”庭霜用铅笔狠戳本子,赌气说,“我不做人了。”
柏昌意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耳朵,低笑:“那做什么?做兔子?”
庭霜转过头,很不高兴:“我都这样了,你还逗我。”
“好,不逗你。”柏昌意坐到庭霜身边,“我们来解决问题。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庭霜描述了一下那三千页课件惨案,说:“我感觉脑子里都塞爆了,真的不能再继续往里面塞东西了,但如果你要我回想一下我脑子里有什么,我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柏昌意加重了“什么”二字。
“……嗯。”庭霜点头。
柏昌意随口问了一个概念。
庭霜想了一下,很快答上来了。
“欸?”他都没想到自己能答上来,“我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柏昌意说:“你连问题都不提,怎么会有答案?”
“原来是这样啊……”庭霜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啊,我每次自己闷头复习,都挺虚的,但是上了考场回答具体问题吧,又还行。哎,柏老板你说,我是不是境界太高了?就,虚怀若谷那种,其实知道很多,却以为自己不知道。”
柏昌意:“你这叫没有知识体系。”
庭霜:“……哦。”
柏昌意拿过庭霜的草稿本,画知识树:“你要弄清楚现在你学的东西处在你知识体系的哪个位置。同时你还要清楚,哪个位置是缺失的,哪个位置你已经掌握了,掌握到哪种程度。”
他一边画,一边跟庭霜讲,很快一棵枝叶繁茂的知识树出现在纸张上。
这棵知识树的某些末端枝叶无法再继续往下延伸,那就是人类现在的知识边界。
“你看,这是我的知识体系。你可以也试着这样做,这样你就知道自己掌握了什么,还欠缺什么,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嗯我试试看……”庭霜点点头,拿着柏昌意那张图作参考,来画自己的知识树。
他画了又擦,擦了又画,犹犹豫豫,好半天才画出一棵只有四根孤零零的分支的知识树。
他看看自己这棵光秃秃的知识树,再看看柏昌意那棵繁盛得惊人的知识树,这么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绝望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知识体系应该是什么样的。”庭霜整个人看起来都灰掉了,“……我好像只会考试。”
柏昌意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如“otion and ath nng”、“learning and adative systems”等二十个机器人领域的不同研究方向:“有感兴趣的么。”
庭霜一行一行往下看,看到最后一行也没有一个喜欢的,只好沮丧地摇头。
柏昌意沉思了一阵,把人揽过来,吻了吻额头,说:“走,我们出去玩。”
“啊?”庭霜以为自己听错了,“出去玩?现在?”
“嗯。”柏昌意说,“现在。”
“你是教授啊……”庭霜反应不过来,“哪有考期带头出去玩的……”
柏昌意揉了一把庭霜的头发:“你都不喜欢,我还当什么教授。”
第六十章 前方
庭霜还是担心考试:“可是我还没复习好。”
“那你现在学得进去么。”柏昌意说。
庭霜摇了摇头,也想开了:“行吧,反正也学不进去,出去玩吧,就当是减压了……玩什么?”
“你想玩什么?”柏昌意把重音放在“你”上。
庭霜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柏昌意说:“不知道就继续想。”
庭霜说:“那……有什么备选项吗?”
柏昌意笑说:“没有。”
庭霜跨坐到柏昌意大腿上,不满地揪柏昌意的领带:“哎是你说带我出去玩的,你连个备选项都没有,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柏昌意把手放在庭霜的后腰上,说:“我负责‘带你’,剩下的你来负责。”
庭霜说:“我不知道能玩什么……”
柏昌意说:“能不能是我该考虑的事。你只要考虑想不想。”
庭霜说:“什么都行?”
柏昌意说:“行不行再说。现在,不考虑任何其他因素,你想玩什么?”
庭霜望了一阵天花板,突发奇想:“我想……飙车,不限速那种,谁都追不上我;踢足球,大杀四方,德国人也不是我的对手;出海航行,乘风破浪,跟鲨鱼搏斗;组乐队弹吉他唱歌,台下万人狂欢;穿上立体机动装置在城市里飞来飞去砍巨人;黑了所有教授的电脑,窃取考——咳,刚说到哪儿了,哦,飞来飞去砍巨人……欸,最后这个飞来飞去砍巨人是不是太不现实了?”
柏昌意边听边笑:“前几个也不能算非常现实。”
庭霜也觉得有点好笑:“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想着真去做……”
可没想到柏昌意话锋一转:“不现实不代表不能做。”
“可是……”庭霜想不出来要怎么做。
“我说了,能不能做,我来考虑。”柏昌意拍拍庭霜的后臀,“换衣服出门,裤子穿短一点。”
“那我穿短裤吧。”庭霜边找衣服边问,“是因为要踢足球吗?”
柏昌意勾唇:“是因为我想看。”
要是以前,庭霜听了这话肯定要脸红,但现在,因为柏昌意经常告诉他,他的身体有多美,所以他很自信地背对着柏昌意站直了,故意炫耀似的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臀部和双腿,特别骄傲地说:“好看吧?”
柏昌意忍不住一直笑:“嗯。”
庭霜套上一条薄荷绿短裤,对自己的身材满意得不得了:“你说我这么好看,等会儿我们出去了,其他人看见我站在你旁边,会不会想:哎这个糟老头子还怪有钱的。”
他说完就往外跑,跟刚揭了瓦的小孩似的,生怕挨打。
“驾照。”柏昌意在后面提醒。
庭霜脚步一顿,转身溜回来,在柏昌意脸上亲一大口,赔笑:“驾照我放书房了……我去拿一下哈……你真帅。”
庭霜挺久没开车了。他的驾照是高考完之后那个暑假考的,出柜之后就没开过家里的车,来德国之后倒是考了试换了德国驾照,但是拿到德国驾照以后除了出去旅游租过一次车以外,也没有再开过车。
取了驾照坐到副驾驶上,他问:“我们去哪儿?”
柏昌意说:“出城,找条不限速的高速。”
庭霜心跳快起来,既兴奋又紧张:“咱们要上传说中不限速的德国高速公路啦?”
“也不是所有高速公路都不限速。”柏昌意转头看庭霜一眼,觉得他那激动样特别可爱,“一部分。”
庭霜拿出手机:“我要建个飙车歌单,这样才有感觉。”
“要感觉。”柏昌意想了一下,打方向盘掉头,“那先去租车公司吧。”
庭霜:“为什么啊?不是有车吗?”
柏昌意笑了一下:“不一样。”
到了租车公司,庭霜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柏昌意租了一辆特别骚的复古敞篷跑车。他现在当然早过了开这种车的年纪,但二十岁以前也免不了俗,经常开着敞篷车载着最火辣的女生(那时候他交的女朋友通常都是最火辣的女生)到处跑。
“你来开。”柏昌意坐上副驾驶座,“掉头出城。”
庭霜往驾驶座椅背上一靠,手握上方向盘:“操,过了几年自己讨生活的日子,一穷二白,胆小怕事,差点忘了小爷曾经也算半个富二代。”
那模样又骄矜又痞气,看得柏昌意好笑:“差不多就行了,开车。”
庭霜也笑起来:“其实我爸管得挺严的,没让我乱飙过车。”
掉完头,斜阳正照着眼睛,庭霜戴上太阳镜,正准备放歌,突然瞥见了车里的旧唱片。
“宝贝儿,你看一下是什么唱片。”他对柏昌意说。
柏昌意看了一下:“《huntg high and low》,1985年的专辑。有《take on 》。”
庭霜:“来来来,就放这个。”
经典的前奏响起,车向城外驶去。
快要上高速的时候,遇上一个红绿灯,庭霜停下车,在夏日的阳光下与柏昌意接吻。
绿灯了,后方传来喇叭声。
庭霜恋恋不舍地结束那个吻,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跟在他们后面的也是一台敞篷车,司机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他向庭霜比了个中指。
庭霜本来还想说声抱歉,一看对方那个态度,立马回了个中指,语气嚣张地用有明显语法错误的德语说:“你男朋友要是长这样,你也控制不住自己。”
柏昌意:“……”
头疼。
“开车的时候比侮辱性手势是违法的。”等庭霜启动了车,柏昌意才说。
庭霜很不平,就像他跟别的同学打了架,老师却只批评他一个人一样不平:“是他先竖中指的。”
“我知道。”柏昌意说,“但更好的解决方式是让他支付四千欧罚金。”
“……知道了。”庭霜小声咕哝了一句,“就知道教训我。”
柏昌意淡淡说:“你男朋友长这样,教训你一下怎么了?”
庭霜一愣,马上嘿嘿笑起来:“应该的,教训我应该的。你长这样,想干什么都行。”
车上了高速,庭霜一脚油门踩到底,时速一下飚上200公里。
疾风呼啸,四周一片浮光掠影,世界只有前方。
只有前方。
专注。沉浸。心无杂念。
没有阳光。没有黑暗。
只有前方。
“柏昌意。”庭霜眼睛看着前方的公路,没头没脑地问,“你为什么要留在大学里当教授。”
“其他的没意思。”柏昌意口气平淡。
“你试过其他的。”庭霜说。
“试过。”柏昌意说。
庭霜不说话了,踩油门,时速达到240公里。
又一辆车被他甩在身后。
“柏昌意。”他又突然开口,“如果我从明天开始就不当你的学生了,你打算怎么办。”
柏昌意说:“那我就把教过你的教授全部请到家里来吃饭。”
庭霜嘴角扬起来,笑了半天。
笑完之后,他问:“如果我一直不喜欢,但还是非要强行把这个硕士念完,你会鄙视我么。”
“不会。”柏昌意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庭霜:“那,你会收我在你那里写毕业论文吗?如果你指导的话,其他教授肯定不会为难我。”
柏昌意看了一眼仪表盘:“我们一定要在时速240的时候讨论这个问题么。”
庭霜把时速加到270公里:“现在呢。”
柏昌意:“我会把你这个小王八蛋打发给我最讨厌的博士生来带,作为对他的惩罚。”
庭霜的嘴角再次扬起来:“我爱你。”
柏昌意点头:“我暂时消受得起。”
庭霜的嘴角就一直翘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柏昌意:“那如果我要一个人开车环游欧洲,去尝试不同的东西,去思考我到底喜欢什么,你会尊重我的决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