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我们的小可爱很有自知之明嘛!”另一个人开了口。区别于先前那个人的温润,这个人的声音更像是朝气蓬勃的少年,犹如初升的太阳,有着散发不尽的活力。“别说当哥哥们的打击你,你是真的被荀宁算计了,对吧?”
“如果你能收回那一连串的笑声,我倒是可以考虑相信你的话。再说,我就是被荀宁算计了,又能怎样?当初拟定这个计划,你们也是同意了的,怎么,现在出了岔子,就打算让我一个人背黑锅吗?”
“好好好,这个黑锅我们一起背。只是,我们想不通,即便荀宁给你挖了个陷阱,也不至于让你的计划失败得如此惨烈吧?不算荀宁,不算你,一共有九个人,最后竟然只死了三个,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冷哼一声表示不屑,苏依一拳砸在键盘上,连桌子都受了连累。“你还敢问我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告诉你,从一开始就错了!表面上看,是我们主动联系了荀宁,可事实却是他在等着我们上钩。他假意要在博物馆里大肆杀戮,其实,他并没有杀死所有人的计划。他真正的计划,是让我成为凶手。”
“哈哈哈……”
明明在说不好笑的事情,耳机里的笑声却接连不断。苏依住了嘴,扯下耳机扔到一旁,双手环胸地盯着电脑屏幕。五分钟后,她重新戴上耳机,不出所料地听到了活力满满地道歉。
“苏依,我错啦!苏依小可爱,不要生气嘛!苏依,爱你爱你!”
“别说废话。”
“呦,小可爱回来啦!我只是觉得,你这种甜腻的声音真的不适合发脾气,因为特别像是在撒娇。”
“撒娇又怎样?你嫉妒啊?”
轻咳声响起,两人立刻噤声,紧接着,一抹无奈而又带着点儿宠溺的叹气钻进两人的耳朵。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改改总是拌嘴的毛病?”
“那要他让着我才行。”苏依嘟嘴,随即继续刚才的话题。“荀宁在杀死秦暮后打晕了文习容,利用文习容成功牵制了白谣书一行人,并将白谣书俘获。至此,他的计划才算真正开始。由于白谣书被抓,陈祈等人手忙脚乱,无暇顾及其它,荀宁便趁此机会找到了我。哦,在这里插一句,荀宁没打算杀死南和子,他只是想把南和子与胡灵都逼至白谣书那里。当然,直到他找到我之前,一切都如他所愿。”
少年般的声音再次插了进来:“荀宁在博物馆里曾主动与你接触过?”
“是的。他找到我,向我说明了白谣书等人的情况,并列出了他们接下来可能会做出的各种举动。在他的分析中,陈祈与胡灵都因为先前的种种而不敢轻易离开房间,如此一来,就没有人能够打开大门出去求救。他说,白谣书与南和子的命都握在我的手里,如果我选择救人,那二人就能够活下来,如果我选择假装不知此事,那两个人就会耗死在博物馆,而我就是杀人凶手。”
“抱歉,我想打断一下。”温润的声音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又一次响起,“荀宁说的,恐怕不是这样吧?”
“什么?”苏依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说的恐怕是……如果你救了白谣书与南和子,我们就会输掉这场赌局,从而赔进去大笔的钱。苏依,我说的对吗?”
“荀宁是我们的人?”凉意霎时传至指尖,苏依感觉这场博物馆杀戮背后的事情不仅仅如她看到的那样。
“不,荀宁不是。”
“难道……”苏依瞪大了眼睛,“安彦理才是?这场赌局到底是什么?”
“安彦理……”对方笑笑,未作回答。“苏依,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好吗?”
“不好!你们骗了我,对不对?你们的赌局根本不是荀宁是否会杀死半数以上的人,而是我是否会救人,对不对?”如果安彦理是他们的人,苏依就能明白安彦理没有被杀死的理由,也如梦初醒般想通了这次事件前前后后的所有细节。
耳机里一片寂静。许久,电脑屏幕上显示那个少年般阳光的男孩子退出了聊天室。
“老东西,解释一下。”
“苏依,你以为你能看透人心,从而操控别人制造各种命案却置身事外,但人心并不是简单的东西。”
“你是在瞧不起我?”
“是。”对方坦然承认了。
深吸一口气,苏依猛地站起身并用双手撑在桌子上,气势汹汹,“我不会再给你瞧不起我的机会。”说罢,她一把拽下了电源线。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她开始盘算着下一场阴谋。
小白的病房外,和子正站在门前犹豫,她抬起的手在距离房门仅有一厘米时再次缩了回来。虽然小白早已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和子依然觉得是她害得小白受伤,自认为没有脸面去见死里逃生的小白。可是,若不当面说一句对不起,她又寝食难安。
一旁的胡灵见此情景,心中自然明白和子的纠结。于是,她拉着和子的胳膊将她轻拽到一边,抬起手重重地向门敲去,似乎要敲定和子的决心。然而,就在胡灵的手即将接触到门的那一刻,房门被打开了,她这一拳不偏不斜正砸在来人的肚子上。
第八十七章 死亡博物馆(35)
“呃——”刚打开门就遭到重击的学长赶忙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嘴上还不忘耍贫,“胡灵,你要谋杀啊?告诉你,我可有目击证人。”
“呃……虽然是你主动撞上了我的拳头,但我还是愿意看在某人的面子上向你道歉。”说完,胡灵不顾学长那惊讶到无以复加的表情,直接拉着和子的手走进房间。“白谣书,我们来看你喽。”
被胡灵顺势轻推到小白面前,和子的目光躲躲闪闪,头也垂得低低的。她的身上看不见明显的包扎痕迹,因为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都藏在衣服下面。与身体各处都缠着绷带的小白相比,和子更加觉得自己的伤势不值一提,罪恶感如冲破堤岸的洪水汹涌肆虐。
“和子,胡灵,你们坐啊。”这是小白自从经历博物馆事件后第一次见和子,尽管前两天胡灵过来探视过他,也讲了些关于和子的情况,但见不到人,小白总是有些担心。如今看见和子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那些午夜梦回时可怕的胡思乱想总算烟消云散。
挪着步子,和子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仅仅是搭着边儿,空余了大半张椅子。她仍然低垂着头,不安地摆弄着手指。学长见状,一把拽住了胡灵,嘴上絮絮叨叨说着:“正好,小白,你之前不是总念叨着想见和子嘛,现在人家来了,你们就慢慢聊。我和胡灵出去买点儿葡萄,一会儿回来。”
接到学长的眼神,小白立刻懂得了其中的意思。他点点头,挥动着白白的小爪子,“去吧去吧,多买点儿。哦,对了,我还想吃西瓜。”
“好,我的小祖宗,给你买。”一不留神,梨涡又跑了出来,学长笑笑,拉着胡灵走出了房间。
伴随着房门被关闭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屋内的满室阳光与清冷的走廊隔绝开来。和子显得有些局促,迟疑着该怎样开口。
如果不是自己偏要去死亡博物馆参观,小白就不会去到那里,自然也就不会被卷进这场残酷的杀戮,更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自己害小白身陷险境,居然还没能救出他,若不是有学长和胡灵在,小白恐怕就……万一小白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想着想着,和子的鼻子开始泛酸,她快速眨眨眼,让眼泪消失。
“小白,我……”
“身体怎么样?”小白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没事。你呢,很疼吧?”终于敢把目光落在小白身上,和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仿佛自己的眼神都会弄疼他。
“不怎么疼,就是活动起来不太方便。不过没关系,学长照顾人的天赋都令我吃惊,我难得压榨他一次。”见和子愈发愧疚、泫然欲泣,小白马上转移话题,“听说了吗?荀宁自杀了。”
来不及适应突然转变的话题,和子微怔,在大脑罢工几秒钟后找回思绪。“我听说了。他是凶手,即便不选择自杀,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是啊,杀人者已死,博物馆的惨案也便告终了。现在回想起那一天,总觉得一点都不真实。”说着,小白靠在身后垫着的抱枕上,舒展着四肢,眼睛不知看向哪里,仿佛陷入了回忆。
“不真实?怎么会不真实呢?”嘴角苦涩地微颤,和子侧过头去,目光越过小白,茫然地看着窗外的蓝天艳阳。她心想着,小白身上的伤口尚未痊愈,还在隐隐作痛,被害的三人也再不能创造生命的无限可能,如此真切的痛楚怎么会不真实呢?
只一眼便看穿了和子的心思,小白缓缓开口:“之所以会觉得不真实,是因为我还活着吧。看门人、秋洛、秦暮,这三个人都不幸惨遭荀宁的毒手,再也走不出那间博物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是无法对他们所经历过的恐惧与绝望感同身受的。或许,对其他人而言,他们三个只是新闻报道中提及的三个名字,是一天之内茶余饭后的谈资,等到第二天,关于他们的事情就会被新的信息所覆盖。但对我们而言,他们是我们人生中的一部分。我们惩治凶手,结束这场悲剧,那段经历成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的一场噩梦,尽管梦境很可怕,可清醒之后一切安好。他们曾活过,我们还活着,不是吗?”
沙哑且清冷的声音宛如从天而降的福音,和子郁结的胸口似乎舒服了些,那份一直堵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得以发泄。和子听懂了,小白完全没有责怪她,更没有把这件事看作是人生中过不去的坎儿。一切雨过天晴,他们会带着一份特殊的记忆活下去,不是可怖的回忆,而是记住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三个人。
“想不到,你竟然很擅长安慰别人。”拭去眼角悄然而出的泪水,和子露出了自出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明明是打算道歉的,居然被对方治愈了。
树荫下,学长与胡灵并排走着,一路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压抑。学长知道胡灵在等着他开口,但他暂时还没有胡灵想要的答案。
终于,胡灵打破僵局。“你没有告诉白谣书有关荀宁的事情吗?”
“告诉了。”
“那你一定是没有告诉他关于林若采的事情。”胡灵的一双美目瞥过去,肯定中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假如白谣书知道了林若采的死因,他一定不会毫无反应。如此看来,身边的这个男生,果然还是太过谨慎了。
对胡灵的语气并不在意,学长继续昂头迈着步子。“林若采割喉自杀,荀宁也是,通常来讲,采用这种自杀方式的并不多见。你要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我没意见,但你要我把这种想法强加给小白,我办不到。小白是一个人,不是思考机器,那些他不想去思考的,我不会硬塞给他。”
学长对小白的保护之意太过明显,胡灵笑笑没有反驳。两人各怀心事,在水果店挑了好长时间的水果,最后拎着满满一袋葡萄和一个圆滚滚的西瓜踏上归途。
走过车水马龙,医院的大门近在眼前,胡灵突然若无其事地说了句话:“白谣书应该还记得十四年前的案子吧。”
第八十八章 死亡博物馆(36)
十四年前,和子的哥哥在家中遭遇绑架,之后失踪,调查人员只找到了一根染着血的手指,而小白却是和子的哥哥被绑架当天的目击者。这些事情除了小白本人知道,便只有学长与和子知晓,连当年的调查人员都不清楚还有目击者的存在,胡灵是如何得知的呢?一系列的疑问在学长的脑海中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但任凭脑袋里炸开烟花,他依然保持着与先前无异的表情。不能让胡灵觉察出破绽,这是他找不出缘由却莫名觉得要警惕的事情。
胡灵是怎么知道小白就是十四年前那起案件的目击者的呢?学长稍微侧过头对上胡灵的眼睛,嘴角上翘成好看的弧度,一言不发,在得到胡灵同样的微笑回应后转回头来。就在刚刚转头的一瞬间,学长忽然想到,仅凭刚才的问题,他还不能断言胡灵知道存在目击者的事情,或许胡灵了解的只是媒体报道出来的情况。不过,学长转念一想,倘若事实果真如此,胡灵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用意呢?难道胡灵把林若采自杀一事告诉他就是别有用心?
脸上笑意加深,胡灵轻易就看穿了学长的故作平静,她不虚张声势,也不假装高深,而是用平常聊天的语气继续说道:“你不必怀疑我的用心,也不必处处提防我,无论对于你还是白谣书,我都没有恶意。之所以把林若采自杀的细节告诉你,是因为我确实希望你能把这个消息告诉白谣书,当然,我不强迫你们接受我的猜测。林若采的自杀与荀宁的自杀之间是否存在联系,我们这些局外人很难看清楚。不过……”故意拉长尾音,胡灵别有深意地看了学长一眼,在学长感受到目光并且准备转过头时迅速移开。
“陈祈,我提醒你一句,假如林若采的案子与十四年前的案子有关,而荀宁的自杀又与林若采的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那么,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当年的那些人盯上白谣书了,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密集的事件发生在他身边。”
低下头看着自己有节奏律动的脚尖,灰色的柏油路在脚下重复着相似的景色,学长一边细细琢磨着胡灵的话,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回应。对于他们三人而言,胡灵的出现好似一出没有剧本的戏剧,在任何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忽然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带来太多的惊叹,也带来太多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