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母亲就不一样了,就算幸白再怎么样把她抱在怀抱里,母亲都还是会冷的发抖。
“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吗?”幸白自嘲道:“我怕我母亲冷,不想让她一直冷到颤抖,可是我觉得她不颤抖,我就怕她会死在我怀里。”
顾玉不太会安慰别人,所以他只有拍了拍幸白的后背,算是安慰。
幸白捂脸,继续道:“后来有住的地方了,但是我和母亲为了维持生活,不得不出去工作。也是这么大的雪啊,母亲的手就那么泡在冷水里,回来的时候手都冻烂了。”
“哥,我到底该不该逼顾家勇。”幸白心中有疑问,他还是想问问顾玉。
“我要是真的逼死了他,那我和他有什么区别?”幸白问道。
顾玉沉默了半晌,然后回答幸白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支持你去做。你的手不干净,我也未必干净,很多事都是我们一起做的,换句话来说,顾家勇变成现在这样,和我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你母亲,我的幸籁她没死,我们大可不必做的这么绝,但是是顾家勇先动手逼死了她的,我们这么做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替你母亲讨回公道而已。”
他和幸白自始至终都没伤害过其他人,只是针对顾家勇而已。
一个人如果主动去犯错,那么他是有责任的。
但是去惩罚一个做错了事情的人,特别是警察没办法管的人,那叫做讨回公道。
“上帝给了人做善事的机会,也给了人作恶的可能性,然而上帝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为善恶制定了一套标准,让选择作恶的人能有报应,我们只不过是履行这条规则而已。”顾玉道。
幸白听完后,久久未曾说话。
最后幸白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告诉顾玉道:“我知道了。”
顾玉站在幸白的身前,“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幸白拿着文件夹进去了。
顾家勇应该是吃了安眠药,或者其他有助于睡眠的药物,现在正在床上睡得很香。
之前为了防止顾家勇突然发疯,幸白和顾玉就干脆把顾家勇用手铐拷在了床头。
省得他出来乱跑乱咬。
幸白进去之后,房间里没开灯,一片黑暗。
不过,幸白也没打算把灯打开,这样待会儿的惊喜就没效果了。
幸白轻声走到顾家勇床边,安静的看了一分钟。
然后他走到一边的窗口,随即把窗户打开了。
这里还是能看见雪,很大的雪。
幸白拿着手机,把声音放到了最大,是一首不那么舒缓的古典乐。
他不爱听古典乐,但他母亲喜欢,而且他现在放的这首,是他母亲常放的一首古典乐。
顾家勇应该会很熟悉。
事实证明幸白也没猜错,顾家勇醒了。
不知道是熟悉这首歌的缘故,还是因为幸白把这首歌放到了最大声的缘故。
顾家勇一睁开眼睛,情绪就很不稳定。
幸白没回头,但是顾家勇的挣扎让手铐发出碰撞的声音,所以幸白知道,顾家勇醒了。
他没回头,而且安静的继续听歌。
顾家勇瞪大眼睛,幸白在窗户上的投影现在已经被顾家勇看成了幸籁。
加之幸白穿着幸籁常穿的睡衣,带着和幸籁一样的假发,听着幸籁最常听的古典乐。
“你别过来!”顾家勇不停的挣扎瞳孔不断的放大,眼眶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让人怀疑他的双眼下一秒就会爆破。
幸白没动。
“你回来干什么!”顾家勇咆哮着,“你滚,你不要回来,滚啊,不是,我没害你,不是我不是我!”
丧心病狂的咆哮声和手铐撞击的声音,谱成了令幸白愉悦的乐曲。
幸白缓缓的转过头来,站在月光下。
因为没开灯,他的脸本就不容易看得清楚,加之幸白的假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是他的脸根本看不清。
“你醒了?”幸白柔声道。
“!”顾家勇现在已经疯了,他根本分不清楚这是谁的声音,只是像个怕鬼的小孩子似的,胡乱的挣扎。
“我没有做,我没害你,你别来找我!”
“你是谁?幸籁吗?”顾家勇的情绪直线下降,突然又变成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我是爱你的,我真的是爱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我爱着的人为什么这么心狠手辣,为什么?”
幸白蹙眉,“顾家勇啊,你但凡有点相信我的心,你就该去调查一下当初的情况。以你的能力,只要你愿意调查,就会知道我没有做过,没有让他自杀。”
“你为什么就是不去呢?”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幸白靠近顾家勇, 冰冷的指尖划过顾家勇的脸庞,“还是说,你在你心里,早就已经判好了我的罪行?”
顾家勇感受到幸白的手指尖,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那股燥热更加的疯狂。
“不是,就是你,你害死了她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说过我会娶你的, 你还是……还是逼死了她。”顾家勇抓狂似的,手上早就已经青筋暴起,额头上的血管很清晰, “是你杀死了她,我没错怪你。”
幸白哂笑, “你以为你是谁啊顾家勇, 一个英雄么?想给谁定罪谁就一定有罪?”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异乡人, 若你到达斯巴达, 请转告那里的公民, 我们阵亡此地, 至死犹恪守誓言。
“可是我爱你啊,真的爱你的,你要相信我。”顾家勇好像累了,停下了挣扎,嘴角不停的嘟囔。
幸白安静的坐在床边。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大概过了几分钟, 幸白把两份文件打开,摆在床边。
“签了吧。”幸白轻声道:“就当是给我……给二十三岁的幸籁的。”
听到二十三岁的幸籁的名字后,顾家勇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
他好像出现了幻觉,二十三岁的幸籁,盛装打扮为他办了一场生日宴会。
那时候,幸籁从楼梯上下来,深蓝色的公主裙包裹着,她真的好像是公主啊。
让他只看了一眼,就想永远扔在心尖。
幸白把右手的手铐拿开,顾家勇的手搭在床边。
他的眼睛无法聚焦,年纪大了胡子没来得及每天打理,看起来老了很多。
顾家勇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幸白,突然没来由的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笑呵呵的在两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家勇。
那两份文件,一份是顾氏转让的合同,一份是承认和祁老爷子开发的项目是有问题的。
幸白鼻子突然酸了,眼眶有些发红。
“你娶我母亲,后悔么?”幸白没来由的问了句。
顾家勇瞳孔紧缩,看起来很痛苦。
“后悔。”
“为什么。”
“我是爱她的,可我也是恨她的,我害了她。”害了她本该风风光光的一生啊。
幸白看着顾家勇。
“你有个儿子,后悔么?”当然,这个儿子说的就是他自己,只不过他知道,顾家勇现在看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顾家勇顿了下,“后悔。”
幸白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之前的画面。
无数次的家暴暂且不说,他想到的,是那次在酒吧里。
顾家勇让人把他活活打死在酒吧后门,所幸他被祁城救了。
他本来觉得顾家勇应该不会对他这么狠,但是再一次的,他被人五花大绑的带到了酒吧包厢。
那时候还不是这种大雪纷飞的冬天,而是夏天。
天气应该很热的,但幸白却觉得自己身处冰窟。
“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错。”这句话连带着顾家勇刺入自己手背的烟头。
那一瞬间,曾化作无数的噩梦,一次次的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折磨着幸白。
幸白叹了口气,问顾家勇道:“为什么?”
为什么后悔。
意料之外,顾家勇居然没有一点挣扎,看起来很平静,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大概是在思考幸白的这个问题吧。
“后悔生下他,后悔让……让他受罪……”
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好像每一个音节之后,都要马上断气了。
话说完后,顾家勇双眼望着天花板,一片黑暗之中,他闭上了眼睛。
幸白无声的望着外面,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有温度的,滚烫的。
顾家勇就那样面目狰狞的躺在床上,应该是断了气。
她的母亲死的那天,镜子的碎片扎了满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本应该有一个白手起家,最值得骄傲的父亲,有一个整个罗城任何女人都比不过的母亲,他们本应该恩爱到老,羡煞旁人的。
可为什么到头来,一个死的心有不甘,一个死的那么惨烈。
以一种特殊的姿态永远的消失在了人世间,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间。
幸白埋下头。
顾家勇最后还是说了那句话,他后悔了,后悔对他不好,对他家暴让他受苦。
是不是说明其实顾家勇也是有那么一点爱他的。
也是啊,幸白突然觉得自己很纯。
顾家勇矛盾,他犯病了就巴不得幸白去死,可是如果他不犯病呢?
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幸白,甚至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工作,虽然有过刁难,可那些刁难也只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回家而已。
没有一次,威胁到了自己的生命……
幸白拿着文件夹,走了出去。
顾玉在门口等着的,看幸白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他也没多问,而是和幸白擦肩而过,直接去了里面。
幸白茫然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茫然的睡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幸白是被疼醒的。
一觉睡醒,突然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他冲进厕所,但一直在干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玉在门口敲门,幸白忍着肚子痛过去给顾玉开门。
顾玉黑眼圈很重,看来是昨天晚上熬夜了。
“顾家勇他走了。”顾玉道。
幸白面无表情的回了句:“知道了。”
不用顾玉特地来告诉他,他昨晚是亲眼看见的。
“这几天你搬出去住吧。”顾玉一晚上都在算计这个问题,“这里不吉利,还是搬出去比较好,祁城之前打电话说他家里还是可以多养一个人的。”
“那你怎么出来这里?”幸白道。
顾玉笑了下,“卖了吧,低价卖。”
幸白不解,“那你住哪儿?”
“……”顾玉道:“之前还有个小公寓,先住着,以后挣钱了再买个好一点的吧,反正我又不挑。”
幸白正想说话,胃里又是一阵恶心。
脸色都苍白了,顾玉担心,催促幸白道:“你先去医院吧,这里我来弄。”
“好吧。”幸白确实有点顶不住这种难受的感觉。
他大概收拾了一下,把两个文件带上,准备开顾玉的车去医院的。
但车还没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号以及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幸白微笑着,向祁城走过去,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任何负担的走向祁城。
祁城张开双手,把走来的幸白揉在怀中。
“现在我可以带你回家了吗?”祁城低声道。
幸白靠在祁城的肩膀上,忍着啜泣,回答道:“带我回家吧,我跟你走。”
不论你经历过什么,也不论你到底有多么糟糕。
请一定不要对自己失望,不要主动去放弃自己。
若是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就学着自己强大,说不定某天,就会有一个人出现了。
他会告诉你,人间不值得,但你值得整个人间。
“你看世人,我混在他们之间,他们觉得我是人,可当我孤身一人了,他们觉得我是鬼。”
“我的躯体向阳而生,我的灵魂百鬼莫辨。”
即使这样,也不要放弃,再等一等,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