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金钦,落城区的首席科学家,刚刚推行了新模式和识别码,是A系的创始人。”头衔太多,奥河又皱起了眉,试图从层层履历中翻出最重要的一项,他努力了很多次,答案就在唇边、舌下、心间,可就是说不出口。
他苦笑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你是我的爱人。”
N99在桌下捂住了嘴,目光从金钦身上切回奥河身上,太精彩了,他甚至说不出任何感叹词。
“那就好。”金钦拿起终端,坐在了奥河对面,食指从他的眉骨滑过,“感谢陆平锦的谨慎,应急方案非常优秀,只要扛过野蛮剥夺后的空白期,剩余的就是填补了。”
“你不懂。”
奥河向N99招了招手,新认识的朋友立刻会意,麻利地过来扶住了他。站直身体后,他比金钦要稍高一点,这让他的视线从高处落下,凭空多了许多轻蔑:“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这人已经恢复到可以指责自己的地步了,金钦把终端丢在桌上,往后一靠,仰头看他,语带警告:“奥河。”
“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值得。”奥河干脆撑住N99,“我总算是想明白了,你送我的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证据,丢了就丢了,于我只需要忍耐程序修正,于你……反正你什么都没损失。”
金钦简短评价道:“以退为进。”
他走上前从N99手里接过了奥河,注意力全放在对方只做了简单处理的手臂上。从刚才站到门口时开始,一团火就在金钦身上各处关节烧了起来,这把火烧到现在,终于在看见这处拙劣的修复痕迹时,烧到了最旺。
金钦抬手在奥河发尾摸了摸:“和我回家吗?”
像摸一只狗,奥河第一万次想,他闷闷地说:“你有怪癖,爱摸别人的头发。”
“你……N99是吧?”金钦说,“帮忙收拾一下行李,我在车里等你们。”
“和N99说话都比和我说话温柔。”奥河似真似假地抱怨,冷不丁看见N99连背影都在快乐得冒泡,他不耐烦地喊了声,“你也是行李!”
“我管球呢!”N99边跑边回头做鬼脸,“等我啊,我超快的。”
连金钦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唇边挂了点笑:“还没见过谁夸自己快的。”
“金钦。”奥河扯了他一把,等两人目光相对,他抓着金钦的手摁在自己心口,“我不是没感觉的,很痛苦,知道被拿走的是什么,很痛苦……”
金钦粗暴地打断了他:“别说了。”
“有没有那么一点心疼我,想为我哭?”奥河攥着他的手,没让他想要抽手的企图达成,“我刚才昏昏沉沉的,N99说你见了我该哭的。”
他拿指甲抵着金钦眼下,不算轻地划过去:“怎么不见你掉泪?”
金钦努力配合,狠狠眨了两下眼,平静开口:“眼泪早掉光了。”
“所以想掉来着,只是没眼泪了?”
你来我往太累,金钦松了领带,微笑着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赔偿。”奥河应答如流,“我不管是李俭还是谁,我的东西被拿走了,通通都得你来赔。”
这段关系里,奥河总以为自己是怯弱的那一个,可从落城到康曼再到坦,从如春四季到让人以为要常驻的严冬,他的怯弱终于生长为他的倚仗。
他对眼前的人再了解不过。金钦有什么?有一个受人挟制的尊贵身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过去,说来说去,金钦保有的最珍贵的东西是他。
他舔了下唇,英俊五官简直发着亮:“你拿什么赔给我?”
金钦果然并不觉得他这样有哪里不好,嘴上什么都不说,只从他身侧的口袋里取出终端。
大约过了两分钟,奥河重新拿回了自己的终端,他随意翻了翻,然后定住了。
R系正式上线时,奥河的资料库与全系机器人的进行了自动同步,藏在“金钦”词条下的暧昧关系浮现在每个机器人的终端里。
为了处理这次“事故”,军部在当天九点紧急格盘,全落城区的机器人因为这个美丽错误沉默了三分钟。
几个小时前,总统的助理亲自到了基地,在不见其他人的会议室里,再度清除了这段关系。
可现在……
再不用隐秘的“金钦模式”。
再不用词条后方小小的“已审阅”标签。
金钦更新了自己的信息,伴侣那一栏多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名字——奥河。
作为首席科学家,面向大众,金钦拥有一个独立的官方网站。
与总统、部长、市长一样,金钦的官方网站公布了他所有的对外信息,在他值班当日,这些信息还会公布到军部的所有公开信息栏上。
“你的下个值班日在什么时候?”奥河甚至有点想捂脸,“我……”
金钦没回答,而是拖着他的手往下滑了一点。
奥河看见自己的名字后边跟了一个小小的“new”,**控着滑动后,他看见了“new”后的全部信息。
不同于此前“金钦”词条下,更像是个人表达的“我的爱人”,现在在奥河的信息里,非常明确地缀上了四个字:爱人金钦。
先是金钦更新了官方信息。起初,人们还以为这只是闲人的恶作剧。
随后看戏群众的“旅游步伐”转移到奥河这方时,发现实时的呼应像结婚声明一样。搜索引擎中搜索量最高的前几位瞬间被两人的名字攻占。
“某种意义上来讲,你们现在在搜索榜上都是一对。”N99经过了开始的亢奋,这会儿头晕乎乎地窝在后座,点开不同的软件,确认这个消息的火爆程度,“我比网民早知道几分钟?几个小时是吧?我天,我N99也有今天,高端人士……奥河,我看你都不需要服役了,我听说大人物的另一半基本都是装饰品,你去做个装饰品吧。”
奥河:“闭嘴。”
“我说真的。”N99来劲了,“我还纳闷了,李俭!那可是方先生的御用助理,多大的人物,还专门来找你的事?我以为是你们R系牛逼,谁知道到头来是你牛逼啊?我看N11菜爆了,他也就是有追陆平锦的三百六十五个昏招,你这是——追到金钦的一千零一个表达啊?套个高级书名,《天方夜谭》!落城区的人真有福,这辈子还有这种八卦看。”
金钦从后视镜看N99,感慨道:“我们再有三十分钟就到落城了,你这位朋友……”
“我知道。”奥河在嘴上比画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实在不行就套麻袋里。”
“你得快点,方修盛的车已经到了。”
“我今天心情挺好的,为什么突然提他?”
“今天心情还好?我看你是脑袋不好了。”金钦把车停好,嘲讽道,“脑子不好就算了,还忘了谁是始作俑者。”
方修盛派来的车已经到了,逆向停在马路边,开了远光,直溜溜地照进了车里。
金钦眯着眼睛看清车型,没再说什么,推开车门走了过去。他熟悉这辆车,早几年,看见这辆车就没什么好事。看见车里坐的人,他勾了下嘴角:“以为你没空。”
“你都绑了李俭来威胁我了。”
“不要往我头上栽赃,你的人做事太脏,没准是哪个苦主突发横财动了手。”
“金钦。”方修盛伸手过来,精准地一拉一勾,就握着金钦的手放在了自己膝头,“奥河可动,李俭不能动。”
“看来李俭奉的不是你的令,不然你也不会这么一本正经地答疑解惑。”金钦看了眼自己的手,没动,“奥河在坦城基地受袭,被生生剥去了一部分程序。”
“你记着,方修盛,”金钦这次抽回了手,“掏心挖肺不过如此。”
当金钦与奥河的消息热度逐渐冷却,坦城外盘山路上出现的男尸曾在新闻里停留过片刻。
方修盛知道时,消息已经被撤了下来,新助理背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把事件报告放在了桌上:“确认过死者身份,是李俭。”
“有什么特别之处?”
新助理没什么表情,陈述道:“没有找到心脏和肺部。”
第50章
方修盛屈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倒是没说什么,换了下个话题:“金钦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算是平稳度过。”新助理从手边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纸质材料,“第二实验室的杨老师对奥河感兴趣,向军部提了几次申请,都被金钦驳回了。”
“金钦再拿着主导人身份确实不应该。”
新助理会意,说完了金钦的事,他又说回李俭:“李助……”
“意外事件。”
“好,我明白了。”
看着新助理出门,方修盛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李俭。
比起新来的薛烨,李俭仿佛天生就是这样的角色,他攀附着强者往上爬,无论是否必要,他总能做一条办事妥帖的狗,然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上一任主人。
在六年多的时间里,李俭尽职、懂事,任何事交给他,都能办得妥妥当当。唯一一件做得不够恰当的事,就成了导致他死亡的主要原因。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方修盛以为,自己和金钦多年的拉锯战已经结束在灯津的那个夜晚。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相互拉扯,金钦从不低头,却终于在那个夜晚前彻底站在了自己的这一方。
他以为,金钦终于被培育成了一只优秀的信鸽,却没想到,即使鹰被塑造成鸽子的形象,也能在愤怒时毫不犹豫地给出强硬一击。
想起金钦之前录制的节目今天播出,方修盛颇有闲心地坐下认真地看完了整期节目。
经过李俭的事,他在对待金钦的战略上突然有了新想法,看着这期节目,他心里想的却是饲养家鸽的诸多方法。
同一时间,金钦也端坐在电视前,回顾自己半月前的表现。
那天出门前,他就觉得不大舒服,头昏昏沉沉的,从刚出门就见面的保镖到摄影棚里的主持人,遇到的每个人都在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当时他觉得没有必要,坚持着在一般水准之上录完了整期节目。此时再看,当时恐怕还是纯靠毅力,他都不知道排在自己前边的是严艺云。
落城区最具话题性的科学家,除了金钦,就是严艺云。
自从第一例商业换脑手术成功后,严艺云的名字足足霸占了搜索榜半个月。
她长得漂亮,用不甚成熟的话讲,她漂亮得不像个科学家。长期以来,一直有一种说法,说她只不过是商业换脑推出的形象代言人。弯眉红唇,再搭一头波浪似的浓密黑发,这位女科学家简直点燃了整个录影棚。
连简柯也不得不服,打完电话回来还加了句点评:“确实漂亮,你要像她这么漂亮,要处理的事恐怕要少很多。”
金钦瞪了她一眼:“你也是女人,不要这么肤浅。”
“知道了——”简柯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拿过遥控器,把节目进度条往后拖了几分钟,指着刚出场的金钦又说,“把你和她剪到一块儿,她是仙女,你就是鬼。”
“那给我这个鬼的检查预约好了吗?”
“预约好了,下午的加急号,不耽误参加晚会。”
金钦点了点头。他向来都非常肯定简柯的工作能力,所以到实验室来,直接穿了一身能经得住医院各项检查的休闲装。他抬了下胳膊问:“这样穿合适吗?”
“奥河都回来了,别问我,问你的河去。”话虽如此,简柯还是拨冗打量了他几眼,笑着垂眼道,“奥河回来真是不一样,都有心思问我这么穿合不合适了。”
“管不好你的嘴我可以帮忙。”
看金钦在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袖子,简柯翘起笔敲了敲下巴:“听出你的弦外之音了。”
她在笔记本上记事:“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晚会要早退。为什么呢?因为我老板要去会情郎,那情郎又是谁啊?”
“简柯,割一张嘴对我来说只是小事。”
简柯乖巧地抿住嘴看他,两人对视几秒,她突然笑着飞快地说:“情郎是奥河啊!别瞪我!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说了。”
简柯的话自然当不了真,上一个话题还绕在奥河身上过不去,进了医院,新话题又成了如果真检查出什么病该怎么办。
她从财产说到“子嗣”,自己和自己探讨了半天奥河到底算是鳏夫还是寡妇的问题,心情愉悦地把金钦带到不同的科室,做不同的项目检查。
做完最后一项,她终于舒了口气,帮金钦拍了一下肩上的所谓晦气:“我老板当然要健健康康,最好是祸害遗千年。”
“过一辈子就够累了。”
没等过一辈子,往晚会去的路上,金钦在车上就睡着了。
这段时间他总是睡不好,有时是因为长久而尖锐的头疼,有时是因为外头的风声,或大或小的事物总能将睡眠搅得稀烂,反而在工作途中,能抓着碎片时间睡得安稳些。
也得益于途中的短暂休憩,出现在晚会的金钦气色比平日好了一些,起码多了几分气血颜色,不会让人害怕他要忽然死在晚会现场。
晚会进行到一半,早在天气预报里就降临过的暴雨如期而至。
金钦对着落地窗看摇晃树影,他专挑了一个没人的角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推开了左上方的小窗。一瞬间,雨汽带着极度潮湿的空气味道一起冲了进来。
“比香水还要浓。”金钦小声抱怨,抬手又把窗关小了些。
“老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