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早已经等候许久的酒店经理迎进去。
走到餐厅包间,谢朗看见里面已经坐在位置上的母子,脸色更沉,当即转身离开。
“站住!”
谢启压着火气,厉声,“别逼我动手。”
他的话音落下,就有两名身材高大的保镖过来,挡在谢朗面前,跟小山似的。
谢启的语气缓下来,“就是吃顿饭。”
“呵。”谢朗讽刺地笑一声,脚下一转,大步往包间走,经过谢启身边时,他的声音很轻,“我说过,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你自己要来惹我,让我生气,待会会发生什么,我可不负责。”
没等谢启反应,谢朗就快步走到包间,“碰”一声,把书包砸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他看一眼对面坐着的曾梦瑶和谢琛母子,眉眼黑沉,眼神锋利。
谢启太阳穴突突地跳,想要发火,但见谢朗已经坐下,好歹没头也没回离开,又忍下来。
他走进包间,大门关上。
包间很大,用了新鲜的花做点缀,空气中飘着淡淡花香。
谢朗牢牢压抑要从心底冲出来的恶龙,理智正在分崩离析,待在这里,他觉得恶心的不行。
并不想跟谢启玩“父慈子孝”的游戏,他们之间的父子情谊,早在很多年前,就碎的一干二净,直接说:“你想说什么?”
谢启望着谢朗那双唯独像他母亲的眼睛,回想起多年前,那人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冷冰冰地开口:“离婚吧。”
忽然后悔当初将抚养权让给前妻。
否则,谢朗也不至于会像现在,怎么都养不熟。
两个儿子,只有谢朗让他满意,聪明,样样优秀,谢朗也是最名正言顺,最合适的继承人。
但现在这样,他怎么能放心把公司交给谢朗。
曾梦瑶眉头轻蹙,不满地看着谢朗,忽然说:“你怎么这么和你父亲说话,没大没小。”
女声刺耳,谢朗黑沉沉的眼睛看过去,曾梦瑶脸白了。
谢琛立刻维护曾梦瑶,“做什么,我妈说得不对吗?你凭什么瞪我妈?”
谢启回神,拍拍曾梦瑶肩膀安慰,斥责说:“你阿姨说得没错,你用什么态度跟我说话。”
谢朗往后靠在椅背上,盯着曾梦瑶和谢琛,似笑非笑,鼓鼓掌,“演技真好。”
又看谢启,由心而发,“滤镜真厚。”
曾梦瑶咬着唇,不说话了,眼泪说来就来,不停往下淌。
谢朗又感慨,“您的眼泪真不值钱,好演技。”
曾梦瑶站起来,又去拉谢琛,声音哽咽,“启哥,今天这顿饭,还是你跟谢朗吃吧,我和琛儿惹人嫌,先回房间。
你们父子好好谈谈,希望你们解开心结,我……”
“都坐下,闹什么。”谢启说完,瞪一眼谢朗,“你阿姨还特地点了你喜欢的菜,说想给你补补身体,你学那么多年礼仪,都去哪里了,这是对待长辈应该有的态度吗?”
谢朗唇边溢出浓浓的嘲讽,懒得争论。
他用食指敲几下桌面,“直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他故意,一字一句,“我实在没办法你的小三和平坐在一起。”
谢启气红了脸,“胡说八道!”
安静几秒,他缓和一些,“下个星期就是你奶奶生日,你必须回去,她一直念叨着你。”
谢朗想起那位老人,他离开B市的时候,已经垂垂老矣,几乎无法走路。
没点同意也没拒绝。
谢启就当谢朗同意,换个话题,“你要留在X市读书可以,但不能继续在十一中读,学校太差了,你学不到任何东西。
我明天让小杨给你办转学,季家那孩子是在一中吧,你刚好转去跟他作伴。”
“我不转学,我想学,在哪里都一样,不需要你多此一举。”
他漫不经心,“我不是谢琛。”
谢琛双目赤红,气到快爆炸,可谢启在,他不能闹,拳头死死攥着,指甲都掐进肉里。
谢朗视线在谢琛身上停一下,见他快忍成神龟,脸上的讽刺更甚。
抓着书包,谢朗站起来,“没事了吧?那我走了。”
谢启拧眉,“砰”地放下茶杯,“吃完饭。”
谢朗侧着身,“可以啊。”
他下巴朝谢琛和曾梦瑶方向点点,语气冷得仿佛南极的冰,“他们走,我就跟你吃。”
话落,没等谢启说话,就直接开门离开。
谢朗走出酒店,天完全黑了,城市灯光亮起,寒风刺骨。
他往来时的方向走,摸出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神色冰冷,比寒风还凉。
走几步,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对方发来两张照片,谢朗看完,回复两个字。
——继续。
后方车灯闪了两下,谢朗回头,就见黑色辉腾开过来,驾驶室的车窗放下,青年说:“董事长让我送你回去。”
谢朗没上车,棒棒糖咬碎,拿掉纸棒,嗓音混进寒风里,很轻,“事情办好了吗?”
青年点头,“嗯。”
“好,”谢朗说,“谢谢。”
青年笑,“时哥是我的恩人,是他将我从山里带出来,他曾经拜托我照顾你,不过我就是个小助理,做不了什么,有帮到你就好。”
谢朗又道了一声谢。
青年笑着,说:“上车吧。”
“不用,”谢朗话里是毫无掩饰的浓浓厌恶,“他的车,坐着恶心。”
谢朗身影融入夜色。
谢朗没坐车,怕公交车晃一晃,把他压在心底的愤怒全部晃出来。他两只耳朵塞着耳机,开着他录下来的,陈雩弹奏的钢琴曲,开始慢跑。
一路跑到家。
尽管天气冷了,但谢朗跑一路,也出一身汗,大汗淋漓,心情总算平缓一些。
他放慢脚步,由跑改成走。
又绕去超市,买了一堆菜和肉,周身刺骨的冰冷的气息还没散去。
提着袋子,没开灯,踩着黑暗上楼。
开门的瞬间,灯光温暖,顷刻将他拢住,谢朗怔怔望着坐在沙发上的陈雩,好一会,才小声喊:“小鱼。”
陈雩在谢朗开门时,就听到声音了,这会把在翻阅的笔记放下,起身小跑到谢朗面前,靠近谢朗,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你回来了。”
又说,“欢迎回家,男朋友。”
一瞬间,谢朗心中的燥郁全数散去。
提着的袋子掉到地上,发出轻响,他把额头抵在陈雩的肩胛,低声说:“我回来了。”
陈雩摸了摸谢朗的头发。
谢朗头发偏硬,摸上去有点扎手,但陈雩很喜欢。
他任由谢朗抱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不断收紧,不厌其烦,一下下摸着谢朗的头。
好一会,谢朗才松开,“你怎么没回去?”
“不放心,”陈雩拉着谢朗的手,跟他对视,“你对我说过,你厌恶自己姓谢,所以我回家坐不住,就又来了。
我想你需要我,我也想陪陪你。”
谢朗心暖和了,也软下来。
“嗯,我需要小鱼。”
他摸摸陈雩的脸,克制地在陈雩的嘴角,很轻地亲了亲。
两人十指相扣。
玄关都是从袋子里滚出来的菜,陈雩问:“你还没吃饭吗?”
“它们不是拿来做晚餐的,”谢朗牵着陈雩回到沙发,抱着陈雩坐下,“现在不用了,晚点再去收拾,小鱼让我再抱一会。”
陈雩记起季明安曾经说的话,明白过来这些食材的用途——发泄。
重新揽住谢朗背脊,陈雩轻轻的:“好。”
第63章
谢朗没回B市, 只给谢奶奶寄了一份礼物。
星期四这天,他的手机不断有电话打来, 他全都没理, 任由它响, 然后自己挂断。
中午大家在小花园排练。
和陈雩对台词时, 谢朗的手机又一次响起。
陈雩忍不住偏头看谢朗,谢朗背靠凉亭的柱子坐, 一只脚屈着,另外一只脚伸直,拿着手机的手搭在膝盖上,微微仰起脸, 下颚线条好看, 他的视线盯着不远处停在电线上的几只麻雀, 仿佛没听见铃声。
陈雩放下台词本, 指尖碰了碰谢朗胳膊, “已经32通了,不接没关系吗?”
谢朗摇头,“没事。”
过几秒, 又轻声问,“小鱼会不会觉得, 我很冷血?奶奶生日都不回去。”
“不会,”陈雩绝对信任,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
谢朗回眸, 瞳仁泼墨一般深黑。
他缓缓开口:“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她, 她,谢启,谢家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轻轻握住陈雩的手,谢朗不带任何情绪,继续讲述,“谢启迎娶我母亲的时候,谢琛已经出生了。老太太一直知道谢琛、曾梦瑶的存在,可她什么都没说。
她舍不得谢琛这个男孙,又舍不得钱,她什么都要,所以当谢启找上我母亲,她就毫无负担的欺骗了,我母亲以为是嫁给爱情,结果是嫁给一家骗子。
一直到东窗事发,老太太还理所当然地要求我母亲原谅、接纳谢琛和曾梦瑶,认为我母亲应该大度一些。
她真的以为,谢启是古代的皇帝,应该左右拥抱,三妻四妾。”
陈雩抿紧唇,没说话,他收拢五指,反握住谢朗的手,很用力。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
这次,陈雩站起来,拿过谢朗的手机,干脆将电话挂断,然后关机,放到旁边。
他拉谢朗站起来,“继续排练吧,不想其他的。”
谢朗注视陈雩为自己生气的模样,心底柔软,“好。”
《灰姑娘》是个人尽皆知的故事,大家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在鲁平这位“大灰姑娘”的衬托下,剧本不用特意改,就足够有趣。
于是分到每人手上的台词,都非常贴合原著。
重要的几个角色各自熟悉了台词,许维和叶倩就组织大家重头到尾演一次。
但,问题特别严重。
大家笑场。
每个人对上鲁平,管鲁平叫“辛德瑞拉”,都憋不住笑场,鲁平自己也笑场。
“不行不行,我快乐死了。”饰演父亲的叶佳笑得直不起腰,不停摆手,险些笑岔气。
鲁平:“……你憋着点可以吗?”
叶佳本来很内向,但这会完全顾不上,“你不是也笑个不停。”
鲁平“咳”一声,摸摸鼻子,“那行吧,这局咱俩半斤八两,重新来。”
重新来,还是笑。
终于——
叶佳:“瑞拉,你想让我给你带什么礼物回来?”
鲁平:“我要第一根碰到你帽子的树枝。”
两人憋着笑,毫无情绪起伏的对完这一场。
下一场,谢朗和陈雩作为两个继姐登场,难为灰姑娘。
谢朗扭着腰上场,刻意模仿尖锐的女声,翘起兰花指,浑身都是戏,“灰姑娘,你怎么做卫生的?地板还这么脏!快打扫干净,万一弄脏我新买的裙子怎么办?”
陈雩懵懵懂懂,学谢朗扭腰,差点左脚绊右脚,站稳后,声音紧绷着,“天,我发誓刚才看到了老鼠。”
众人:“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发现陈雩有搞笑才能,还是那种天然的。
谢朗没绷住,也笑了。
“小鱼。”谢朗摸摸陈雩的头,又捏捏他的脸,赶走陈雩的沮丧后,笑着告诉他,“你不用学我,不然,你就得把神态、动作表情都学了。
否则你木着脸,用朗诵的语调念台词,又扭着腰,翘兰花指,是喜剧效果。”
陈雩歪了下头,“这么吗?”
“是啊,所以你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就好。”
陈雩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一心想做好,非常认真,“好。”
他安静思考会,再重新开始,把模仿的多余动作都去了,“啊,灰姑娘!我的新衣服,是不是你故意洗坏的!”
鲁平语气没有起伏:“嘤嘤嘤,我没有。”
陈雩:“……”
大家:“……”
“鲁平,你认真点,瞧陈雩多认真!”
“鲁平,你敬业一点!你要思考,想象你就是美丽动人,善良无比的灰姑娘,演出来!”
“哭,认真哭,面无表情嘤嘤嘤是什么鬼!”
磕磕绊绊,终于到王子和灰姑娘在舞会相遇。
江源一米六八,又瘦又小,骨骼也小,鲁平一米八五,又高又壮,两人站一起,鲁平比江源大上一圈。
徒手能把江源扛起来。
江源害羞又内向,台词背的熟悉,可对上鲁平,不止想笑,还不好意思,全程低着头。
“多、多么美、美丽的姑娘,我能、能荣幸地请、请你跳一支舞吗?”
“好的撒。”
一轮排练下来,鲁平已经生无可恋,这会破罐子破摔,方言都冒出来,然后搂住江源的腰,直接轻轻松松把人抱起,以自己为支点,抱着江源转了好几圈。
跟大人抱小孩玩似的。
江源觉得自己飞起来了,被放下来,还是懵的,觉得脚下应该踩着云朵,不是实地。
现在寂静一秒。
下一瞬,爆发大笑。
洛程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这太搞笑了,我们干脆改名吧,叫《灰王子和公主。》”
所有人仿佛一秒被按下暂停键。
紧接着齐刷刷看向洛程。
洛程不笑了,“?”
韩静雅奔过来,两手一起上,把洛程脑袋揉成了鸡窝,“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