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谢朗,“我本来还是担心的,但是,小鱼遇见你,我能感觉出来,他很开心。”
谢朗抿紧唇,认认真真说:“您放心,我会让小鱼这辈子,都开心、快乐、平安。”
纪娟摇摇头,“这承诺,说出来太容易,要做到却很难,你不用向我承诺什么,我如果不信你,你说得再多,也还是不信你。
你真心实意对小鱼好,将他捧着手心照顾、喜欢,我看得到这些,就足够了。”
重新开火,牛肉入锅爆炒,纪娟的声音混在炒菜声里,“快把菜洗好吧,再晚晚会都开始了。”
陈雩一个人在客厅,小仓鼠一样吃完一包薯片,尽管电视开着,仍然觉得有点孤单。
他站起来,跑到厨房门口。
纪娟看他,“你怎么过来了?”
“就我一个人闲着,好像不太好,”陈雩不太好意思,“虽然我不会做饭,但能说话呀。”
他睁圆眼睛,一本正经,“我保证,我就站门口,不捣乱。”
纪娟噗嗤一声,“你这孩子。”
后面,陈雩就真站在门口,三人说着话,是很平常的话题,但气氛越来越融,温馨蔓延。
窗外,天寒地冻,而在家里,欢声笑语,温暖如春。
吃完年夜饭,陈雩、谢朗、纪娟都坐在客厅,偶尔说说话,视线落在电视的春节联欢晚会上。
春晚虽然越来越不好看,越来越没有新意,每到过年,年轻人们嘴上也会说无聊不看,但最后还是会守在电视前。
因为,它就象征着年,象征团圆和家。
纪娟给自己倒杯红酒,慢慢地喝,几个主持人开始倒计时时,她起身,回了一趟房间。
再出来,她手里拿着两个红包。
一个给陈雩,另一个给谢朗,她温柔地看着他们,“你们都要好好的,要一年比一年好,越来越优秀。”
陈雩珍惜地收起红包,弯起眉,“谢谢妈妈。”
谢朗也说:“谢谢。”
“好了,你们要是不想睡,就去玩吧,可以去楼下放烟花,我有点累,先去睡了。”
等纪娟回房间,陈雩才抬起脸注视谢朗。
谢朗说:“我们去放烟花。”
陈雩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拿好烟花,又把外套穿上,拉着谢朗下楼。
谢朗目不转睛望着陈雩背影。
他总是很乖,明明才十几岁,却一点没有少年的活力,这时终于像这个年龄的人,生出玩心。
谢朗反握住陈雩的手,分开五指,换成十指相扣。
小区楼下,很多小孩子。
x市是不许放烟花的,但类似仙女棒这样的小玩意,倒是可以。
陈雩和谢朗两个是大人,又长得好看,几个小孩玩着玩着,就凑过来,于是陈雩给他们每人分了些小炮竹。
后面,围过来的小孩越来越多,就玩起老鹰捉小鸡。
谢朗当老鹰,陈雩护着身后那群小鸡。
满满欢快。
玩了几次,小孩被各自父母叫回去,陈雩和谢朗并肩坐在长椅,陈雩手里拿着一根仙女棒。
火光闪烁,谢朗定定注视陈雩,眸底印着他的脸。
陈雩点完所有仙女棒,又把冰凉的手塞进谢朗口袋,冷冰冰的手握住谢朗的手,歪头,他调皮一笑。
谢朗凑过去,亲了亲陈雩。
“要回去了吗?”
“再坐坐。”陈雩望着亮着的灯的每一户,原本冰凉的手已经滚烫起来,跟谢朗相贴的掌心,都出了汗。
不过他没拿出来。
过一会,陈雩偏头,“我一直有个问题,你成绩那么好,高二分班,怎么会分到14班?你说过,有机会会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吗?”
“这个啊。”
谢朗紧了紧握着陈雩的手,“一开始,我就是为你转到14班的。”
陈雩震惊,“……啊?”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小鱼还记得吗?”
陈雩点点头。
“当时我就想,你跟传闻完全不一样,是个有趣的人,刚好林东阳跑去跟程程说要换座位,不愿意当你同桌,我就顺势说要跟你当同桌了。”
谢朗缓着声,深深凝视陈雩,另一只手摸了摸陈雩的脸,“幸好,那天我跟任程程说了,要做你同桌。
这样,我才没有错过你。”
谢朗说完,低下头,贴着陈雩的嘴唇,舌尖探入,吻得缱绻又轻柔。
分开时,他眼底盈满温柔,与陈雩额头相抵,呼吸交缠,“我爱你。”
陈雩心跳有点快,脸颊是红的。
他忽然又凑上去,吻一下谢朗,从眼角,到眉梢,再到嘴角,脸上的每寸肌肉都勾出笑容。
“我也是。”
渐渐的,他们又靠近彼此。
呼吸交融。
第71章
纪娟出院, 不再需要陈雩照顾, 谢朗也联系了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
初三, 他们一起飞往B市。
从飞机下来,他们先回一趟酒店。
洗掉一身匆忙, 换上干净的衣服,陈雩盘腿坐在床上擦着头发, 看着坐在落地窗旁的谢朗。
室内开着暖气,不冷,谢朗只穿了一件毛衣,背靠着墙,曲着腿,视线落在外面。他们住在30楼,往下看,任何事物都非常渺小,谢朗一直没说话, 就盯着外面,下颚线条绷紧。
陈雩知道,谢朗是害怕的。
曾经的所有记忆,都是他痛苦的来源,他为此坠入过深渊,全世界没有一点光,在黑暗踽踽独行, 现在的镇定, 都是假装。
因为他心底有坚持要做到的事, 就逼着自己。
同时,也不想让他担心。
陈雩心疼地走过去,在谢朗身边坐下,轻轻地把手覆在谢朗放在膝盖上的手。
谢朗回过神,反握住陈雩的手。
他没说话,也还是看着外面,但陈雩感觉到,他绷紧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又坐一会,谢朗准备好了,牵着陈雩站起来,“走吧。”
陈雩拉住他,语气很轻,“真的准备好了吗?”
“嗯。”谢朗拉过陈雩,抱了他一下,“你在我身边,我不怕。”
他捧起陈雩的脸,凝视陈雩,“等见了医生,治疗开始,你一直握着我,让我知道你在,我就能坚持下来。”
陈雩点头,“好。”
谢朗约的心理医生,其实是季明安的表叔,季简。
季简少年时代就是天才,15岁进入科大少年班,拥有自己的实验室,16岁埋头研究数学课题,17岁公布研究成果,论文发表在《Annals of Mathematics(数学年刊)》。后来,他朋友出事,抑郁症,从八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这次事件给季简带来很大的打击,没多久,就申请出国,读了心理学。
学成归来,已经是很有名的专家人物,谢朗当年自杀,被季明安救起以后,季明安就找来季简。
不过心理治疗,不管医生多厉害,病人需要配合。
谢朗不配合,季简也没办法。
就不了了之。
季简很忙,只有初一到初七会待在B市,之后就会飞美国,谢朗初三过来,他刚好有空。
谢朗直接带陈雩去季简家里。
门铃响起,季简来开门,“来了?进来吧。”
他没给陈雩他们准备拖鞋,反而一人递了一双袜子。
他家里整个地板,都铺着地毯,踩上去很舒服,而且从装潢到布置,处处透着舒适和温馨。
季简穿一件非常休闲的衣服,给陈雩和谢朗一人倒了一杯温水,“你们坐会,我去准备一下。”
差不多半小时,季简换了一身衣服,也戴上了眼镜。
“跟我来吧。”他把谢朗和陈雩带进一间房间,里面有床,床头有花,角落放着植物,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淌进来,满满的光。
季简示意谢朗去床上,“什么姿势舒服你就什么姿势,要足够放松,才能继续下去。”
谢朗没说话,拉着陈雩走过去,又让陈雩躺上去,自己才跟着,也躺下。
然后,他紧紧握着陈雩的手。
季简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陈雩本来还觉得有点尴尬,但对上季简那双平淡的眼睛,渐渐放松了。
季简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你要找回的记忆,发生在你4岁,4岁确实太小了,我没试过,不一定能成功。”
谢朗看向季简,“尽全力就好。”
季简颔首,“嗯。”
陈雩在谢朗被催眠以后,慢慢坐起来,他一只手被谢朗紧紧抓着,另外一只手,很轻地摸着谢朗的头发。
季简在旁边,用很平缓的语气,引导谢朗去回想4岁那年发生的事。
谢朗感觉自己,回到了4岁。
他的视野变窄,手变小,脚变短,成了小小一团,他穿着小西装,坐在对他而言,大上很多的钢琴前,一遍又一遍的弹奏。
他的手疼,很疼,可他记得母亲对他的要求。
他想,不能让母亲失望。
于是他咬着牙,一遍遍弹奏,不说疼。
陈雩眉头锁成“川”字,看着谢朗额头渗出来的冷汗,他很痛苦。
换个姿势,将谢朗抱进怀里,让谢朗的头,枕在自己大腿,又用袖子,擦掉谢朗额上的冷汗。
季简在继续,声音又轻又缓,“今天是十一月六号,你像往常一样,去幼儿园……”
谢朗循着季简不徐不慢的语调,来到出事那天。
那天是阴天,没有太阳,天阴阴沉沉的。
他闹脾气了,不想弹琴,不想学习,不想写大字,他今天在幼儿园,老师让他们讲一讲妈妈带他们出去玩的趣事。
有人说,上周妈妈带他去水族馆,看到好多鱼。
有人说,她妈妈每周都会带她去逛商场,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
有人说,妈妈带她去动物园,看熊猫,这周还会去。
后来,轮到他,他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去年开始,傅景鸢就没再抱过他,更别说出去玩。
同学们见他答不出来,就笑话他。
老师还给他安排作业,让他晚上跟妈妈出去玩,走一走也好。
放学,他给傅景鸢打电话,说了作业任务,傅景鸢半天说一句,“我会让司机带你出去。”
失落地回到家,他看到保姆带着她的孩子从外面回来,比他大几岁的小孩怀里抱着玩具,眼睛亮晶晶。
那小孩还刻意在他面前炫耀玩具。
他特别难过。
所以在见到外公的瞬间,就扑到外公怀里,缠着外公带他出去玩,要买很多跟小孩一样的玩具。
外公疼他,不会拒绝他,就带他出门了。
那天在商场,外公满足了他所有要求。
买完,他们准备回家。
下雨了。
在后门等待司机把车开过来时,一辆面包车忽然冲过来,在他们身边停下,然后一个男人下来,直接把他抱上车。
外公被推到,倒在地上。
见谢朗四肢僵硬,紧紧咬着唇,流出血,眼角流下了泪,身上的衣服更是被冷汗浸湿,陈雩用力抱着他,心疼到无法言喻。
许久,季简引导的声音停下来,唤醒了谢朗。
谢朗睁开眼,还是茫然的,直到视线清晰起来,看到满脸担忧的陈雩,他才清醒。
季简拿纸巾擦汗,声音带着疲惫,“有想起来吗?”
“有。”谢朗缓缓从陈雩腿上起来,坐直,嗓音哑的厉害,“我都想起了。”
他眉眼染上冰冷,一字一句,“我想起来,那天我为什么一定要缠着外公带我出去玩了。”
陈雩看着他。
季简没听这些辛密的习惯,他留下一句“我先出去”,就站起来离开,又将门关上。
谢朗又把陈雩的手拉过来,一下下摸着陈雩的手,借用这样的肌肤接触,减缓心底的暴戾。
陈雩陪着他,轻声说:“谢朗,我在。”
几秒后。
“是一个局。”
谢朗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努力用平缓的语气,缓缓开口,“我那天会缠着外公带我出去,是有人刻意设计的。那个人的计划,很完美,他算计的刚刚好,知道我一定会跑出去。
他先让老师故意在课堂,提起和母亲出去玩的趣事,让我们每个人都说一件事,他知道傅景鸢对我严格,根本不允许我出去玩,更别说带我出去玩。所以,他让老师给我布置今天和家长出去玩的作业。
然后,是保姆,保姆带着儿子出去玩,又刻意在我回家的时候,让对方刺激我。
到这里,局已经布置好,对方确定我一定会缠着傅景鸢或者任何一个人带我出去,绑匪是早就联系好的。我前脚拉着外公出门,后脚保姆就通知绑匪,一路尾随。”
陈雩皱眉,“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非常了解你,知道你的性格,知道你母亲对你的态度。”
“是。”
谢朗的眸色,黑的透不进去一点光。
“不是张谦。”
如果是张谦,那他得调查到什么程度,才能这么了解他?可是,那块土地要竞拍,才确定下来没多久。
陈雩想到一个名字,刚要说,谢朗已经脱口:“是曾梦瑶。”
“谢启那一年为了哄傅景鸢,几乎没去找她,她害怕谢启不要她,更害怕,她的孩子没了继承权。”
与此同时,谢朗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不过谢朗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