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颂依言换了路线。
一时间车厢内没人再说话。
姜吹雨往后靠在车座上,两只手没地放,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拉景明旁边吉他的弦。
景明听了几耳,笑道:“跟我一起组乐队玩吧?”
“好啊,等我戏拍腻了吧。”姜吹雨随口一答,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仰雪风,可惜看不到他什么表情。
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骂他孺子不可教也、对演戏没有一点敬畏心、动不动就想着转行……
姜吹雨模拟仰雪风的心理活动,倒先把自己逗乐了。
一个人在车厢里无缘无故地傻笑起来。
很快就到了江边,这段江道还只是做运输功能,没有开发成旅游景点,人烟稀少,灯火黯淡,只有一些货轮在江心划过去。
岸边是水泥砌成的堤坝。
一下车,就能感受得到湿润凉爽的江风,吹得人心旷神怡,整个白天的燥热都随之散开。
“舒服!”景明下了车,想了想,又把吉他捎上。
姜吹雨两手插袋,谁也不看,和景明一起往堤坝走去,两个人就面对江水席地而坐。
虽是做出谁也不看的派头,姜吹雨的余光还是瞥了和韩颂一起靠在车门边的仰雪风一眼。原本以为他穿的纯黑T恤,没想到前面还有个小怪物图案,幼稚。
景明盯着微生波浪的江面一会儿,把吉他塞给姜吹雨:“给我唱首歌吧。这个环境,真适合放空了身心听歌。”
姜吹雨接过:“什么歌?你的新歌行不行?”
“别。”景明忙说,“我自己的歌都听吐了,换首我不怎么熟悉的吧,看有没有新的感觉。”
姜吹雨想了想,便开始拨弦,节奏轻快的前奏响起,姜吹雨跟着唱道:“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然后发现你的改变,孤单的今后,如果冷,该怎么度过……”
他的嗓音干净清脆,在徐徐江风里飘散得很远,歌声也如同江风一样,让人听得心情舒服并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哀伤。
不远处,车边的两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听了一会儿,韩颂往下风向走去。
仰雪风微顿,他知道韩颂应该是有话和自己说,往岸边看了眼,还是跟了过去。
“你和姜吹雨谈得怎么样了?”韩颂这是自从那次视频事件后,第一次过问仰雪风和姜吹雨的事情。
仰雪风犹豫了会:“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韩颂点头:“我听吴导说他在片场哭了?”
仰雪风道:“轻微中暑。他没有在夏天拍过古装剧,经验不足。”
韩颂笑了笑,不知道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过了片刻,韩颂笃定地说:“他生病的时候,你一定没去看他。”
“嗯?”仰雪风看着他。
韩颂笑道:“要是你去看过他,你们俩一定不会是现在的状态。”
“现在什么状态?”
韩颂说:“看了对方好几眼却一句话不说的状态。”
仰雪风也笑了,有点无奈。
生病的姜吹雨,可怜兮兮地说想要什么时,谁会忍心拒绝他。
“说真的。”韩颂道,“如果姜吹雨改好了,你会和他复合吗?”
仰雪风看向江面,正有一艘货轮快速开过去,江上的水浪因此更加剧烈地滚动,“我没觉得他哪里需要改的。”
上风向传来隐约的吉他声。
韩颂跟着那节奏哼:“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那爱情的绮丽,总是在孤单里,再把我的最好的爱给你。”
姜吹雨选的这首歌,意味深长啊。
仰雪风稀奇地看了一眼韩颂。
韩颂觉得好笑:“这么看我做什么?不记得高中文艺晚会我还上台表演过呢。”
仰雪风回想起遥远的多才多艺的高中,一时间有些感慨。
他们也曾年少热血爱追梦,现在年纪也才二十五岁,堪堪站在青春的尾巴上。但他们早早出来创业,需要时刻沉着冷静,压抑住所有的少年天性,他们要让手底下的人服气,要让合作伙伴服气,更要让竞争对手服气。
已经很久很久,他们没有像个男孩一样唱歌玩闹了。
韩颂起了兴致,提议道:“等年底热风年会的时候,我们可以弄个才艺展示。热风现在走上正轨,是时候表现我们的亲民形象了。”
“行啊。”仰雪风笑,眉宇间亮起来。
对于姜吹雨,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谈。
等他们再返回车旁的时候,姜吹雨结束了正常的展示环节,正在瞎弹瞎唱。
“你看这条河,它又长又宽。”
景明接上:“你看这条河,它其实不是河,它是一条江。”
姜吹雨忍不住笑:“江…江…江边有个姜吹雨呀……‘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唱到这儿,姜吹雨不唱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想游泳。”
景明见他挺向往地看着江心,甚至按捺不住地动动双脚,顿时吓了一跳:“你别在这儿游啊。”
他挥挥手,把韩颂和仰雪风招呼了过来,生怕姜吹雨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要往江里跳,他可拦不住。
姜吹雨看傻子一样看景明,他至于这么没理智吗?
他平时给人的形象到底是多么瞎胡闹啊。
姜吹雨没好气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了一支烟点燃。
景明比看到他跳江还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抽着玩。”姜吹雨抽了一口,“你要吗?”
景明摇头:“我靠嗓子活呢,抽烟害嗓子。”
姜吹雨叹气:“干你那行也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景明惆怅不已,“我都十几年没碰过辣椒那些刺激性的东西了。谁让我选了这条路呢,哪能不牺牲就能取得成功,世界上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我爱音乐,我甘愿牺牲。”
姜吹雨想了一会儿:“总觉得你意有所指。”
景明哈哈大笑。
韩颂和仰雪风现在的站位离他们不远,能看得到姜吹雨指尖上一闪一烁的红点。
仰雪风眉一皱,没忍住往前走了半步,但很快还是停了下来,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姜吹雨的余光瞥到了,暗暗地想,这要换以前仰雪风还是他男朋友的时候,仰雪风肯定会走过来,拿走他的烟,还要告诉他抽烟有害健康。
姜吹雨忽然站了起来,景明吓得跟他一起起立,还担心姜吹雨想不开要跳江游泳呢。
但姜吹雨只是往仰雪风那边走过去,一直走到仰雪风面前站定。
带点挑衅的,姜吹雨重重地抽了一口烟。
仰雪风看着他,黯淡的灯光下,他的神情显得神秘莫测。
姜吹雨很烦躁,一把按住仰雪风的头,找到嘴就凑上去亲,把他刚刚抽进去的一口烟,全都渡到了仰雪风嘴里。要他品品这烟的味道。
韩颂和景明都是如出一辙地仰头看天,再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嫌弃。
仰雪风品出了烟的味道,寡淡到近乎无味。他想起来了,这是在拍《大富翁》时,他让小墨给姜吹雨送的柳叶烟。
姜吹雨没有学坏。甚至还一直随身带着那包无味的烟。
不知道姜吹雨突如其来的亲吻,是不是想说这一点。
姜吹雨想表示什么,自己也不清楚了。
他只想起大学的时候,老师要求扩充观影量。仰雪风自小观影无数,不缺量,但姜吹雨缺。
仰雪风就带着他一起补经典电影,补到贾樟柯系列,有部电影是《任逍遥》,小城镇的非主流男女主角谈恋爱时,会自己抽口烟,再喂给对方,烟雾自两人嘴间冒出来的时候,充斥着那个时代小城青年特有的中二和装逼和无处发泄的茫然。
当时姜吹雨看到这个情节笑得不能自理,躺在仰雪风怀里半天起不来。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居然也做出了这么中二的动作。
姜吹雨又想笑了。
可这氛围,笑得像个傻子明显不太合适。
姜吹雨强行严肃,扯了扯仰雪风的T恤上的怪物图案:“这什么玩意啊,猫不猫虎不虎的。”
仰雪风下意识低头看,闹不明白自己随便穿件衣服,怎么又堵姜吹雨的眼了。
景明忍俊不禁,总算是知道柏冬说的“看什么都不顺眼”是个什么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提到的歌词来自五月天《温柔》。
第28章 分手
姜吹雨还是想要游泳。
他一旦升起了什么念头,短时间内要是得不到满足就会浑身不舒服, 坐立难安。
但他今晚格外烦躁, 对游泳的渴求前所未有的强烈, 很大的一个原因还是难堪和尴尬。
他亲了仰雪风, 可仰雪风什么反应都没有, 没生气、没害羞、没惊讶,态度平淡得像是被江风吹来的一片树叶贴了一下嘴唇。
仰雪风用平静的沉默对抗姜吹雨。
姜吹雨感到很没面子,很挫败。就像是在群聊里不小心发了一句丢人的话,他现在就是不停地说些废话,好把那条记录刷上去,让大家都忽略掉。
韩颂和姜吹雨相处最少,最先被他念叨得受不了,求助地看向仰雪风:“附近哪有游泳馆?”
仰雪风想了想:“我们住的酒店顶楼就是游泳池, 玻璃天顶,能看到夜空。”
“回去!”韩颂立马发动了汽车。
“真有?”姜吹雨有点不相信, 他住了不少天, 怎么从没发现顶楼还有游泳池,柏冬和其他同组的也没提过,“你们是不是想把我骗回去啊?”
“有。”仰雪风在副驾驶位头也不回地和姜吹雨说了今天的第一句对话,“我去游过。”
就在姜吹雨中暑的那天晚上, 仰雪风在无人的泳池游了大半夜, 不知疲倦、一趟又一趟地游,直到他的精力全都耗光,才按压住脑海里翻涌的情绪, 才克制住去看看姜吹雨的念头,回到房间终于因为疲惫而得以入睡。
姜吹雨没再说话,回酒店后坐电梯直抵顶层,没走几步,看到了卖泳衣的地方。
“还真有游泳池。”景明笑了笑,“你们这住宿环境很不错啊,我之前看八卦,说得你们演员多可怜似的,有的住就要谢天谢地,搞得我每次商演住五星级酒店都要愧对一下吹雨。”
韩颂说:“影视城不一样。说到艰苦,之前雪风他们拍《水浒》外景的时候才真的苦,我每次去都得做一次徒步锻炼的心理准备。”
“这个剧我看过,还挺不错。”景明说着,去泳衣店挑泳衣,“吹雨,你要什么款式颜色的?”
没人答,他一回头,才看到姜吹雨已经一阵风似的往泳池那边去。
“泳衣不要了……”景明话还没说完,就见姜吹雨利落地把鞋子一脱,接着什么也没管,直接扎进了池水里。
可能他是一条美人鱼,再不见水就要现出原形了。
剩下的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才走到泳池边。
姜吹雨旁若无人、十分投入地来回游。在清澈的池水中,他的墨绿色衬衫颜色显得更浓,随水飘荡着,给人一种姜吹雨随时能挣脱这些束缚,彻底回归大海的错觉。
景明看到姜吹雨第三次默不作声地返回时,终于忍不住说:“你们猜猜看,吹雨现在是不是躲在水下面哭?”
显然仰雪风和韩颂都没这个兴致猜,气氛一时很尴尬。
不过等姜吹雨游了五圈尽兴后爬上来时,他们都有志一同地第一时间看姜吹雨的眼睛。
微微发红,不过很大可能是眼睛进水后的正常反应。
“过瘾了,回去睡觉!”姜吹雨中气十足地一挥手,鞋也不要了,浑身湿漉漉的,赤脚回他的房间。
“诶?”景明提起鞋子,追上去,还差点因为踩上了姜吹雨一路留下的水渍而滑倒。
进电梯的时候,只有姜吹雨和景明两个人。
姜吹雨忽然叹了一口气:“晚上去我那里睡吧。”
“好。”景明点头,“每次和你视频,看你在床上滚来滚去,总滚不到边,我就好奇你那床得有多大。”
也没多大,宽目测也就两米。
不知道姜吹雨怎么滚出了无边无际的感觉
姜吹雨洗澡的功夫,景明先不客气地滚了一圈床,果然很舒服。
等景明也洗完澡,再往床上一躺,更加轻松柔软,要不是还惦记着他今晚的目的,搞不好一闭眼就能睡着。
他看了看身旁玩手机的姜吹雨,问道:“你和仰雪风打算怎么办啊?”
“我能怎么办啊?”姜吹雨挺郁闷的。
“你不是想复合吗?”
“他不同意!”
景明笑了笑:“能问一下你们怎么分手的吗?一直没听你仔细说过。”
姜吹雨顿时有些犹豫。
“不方便说?”景明看着他。
“没。”姜吹雨揪揪还没干透的头发,“真要说起来好像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他们从大二那年寒假谈到毕业后的大半年,三年零两个月。
毕业以后,仰雪风彻底投入到热风的发展当中,经过学生时期的多重准备和缓慢运营,热风已经小具规模,在他和韩颂都毕业后,迎来第一次的爆发期。
热风逐渐出现在很多相关公司的会议报告上,除了想和热风合作的影视公司,还有一些占据市场份额的大视频网站企业。冉冉升起的热风虽然目前还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但势头很猛,需要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