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顾铭被绑匪推下去摔倒时在地上擦出来的。
靳沉沾了点药膏,轻柔地,一点点地在伤口上涂抹。
每划过一个伤口,他的心就紧缩一下。
涂抹完胳膊,还有背部、腿部,以及伤口最严重的,脚上。
靳沉把顾铭脚上的绷带轻柔地解开,他能感受到自己掌下的脚在颤抖,连带着小腿也在颤抖。
微微抬头,就能看见顾铭明明脸色都疼得发白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给他,“没事……先生……”
他顿了顿,只能再轻一点,再轻一点。
上完药,他还是没忍住走到一边的阳台上,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齐一飞已经被他送进了监狱。
绑架了人,就算他蒙着脸不露面,靳沉也把那四个被抓住的绑匪折磨得透露出来了幕后主使。
他是文明人,所以他最后选择了用法律手段解决。
但是他心疼啊……他心疼顾铭受了这么多伤,所以他又不想让齐一飞他们那么好过。
“不用特意想办法多判几年。出来了,才有他不好受的……”
不是喜欢钱吗?
那他就要让齐一飞永远也过不上富裕的生活。
等他出来,齐琼宇不会管他了,而他母亲肖琴也是债台高筑,他倒要看看……他要怎么生活。从一个富家少爷落到天天被追债的境地,想必他会很难受吧?
“靳先生,那要让他留下点什么吗?”
“既然他一双眼睛不想要了,就找个机会留下来吧。”靳沉淡淡地对那头吩咐道。
敢动他的人……他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先生?”
“嗯。”靳沉挂了电话,眼里还有几分没有散去的戾气。
等他转身回去,在床边坐下,顾铭看着他生气的样子,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眼睛上。
“先生……不要气了。我也没出什么事,还认识了耿爷爷不是吗?”
他也没想到那竟然是耿子义的爷爷,真是太巧了。
靳沉没有把他的手从眼睛上拿下,就这样感受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场景,他的眼眶还隐隐有些发热,手也微微颤抖。
他完全无法想象万一顾铭没有被救出来的情景。
顾铭是他的人,是唯一完全属于他的人!
他怎么能……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靳沉深吸一口气,将眼睛里湿润的痕迹憋了回去,这才慢慢把顾铭的手拿下来。
“顾铭……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我怕我承受不住。”
他难得地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虽然还是过去那副冷厉又讽刺的面容,这会儿却好似那层面具都被打破了。
顾铭一时怔住,他从来没有看过先生这幅脆弱的样子。以往先生好似都是顶天立地的,会站在他面前为他遮风挡雨,这会儿却……
“我没有想折磨先生……”他闷闷地说着,心也跟着钝痛起来。
靳沉缓缓地睁开眼,深色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顾铭的脸,他深深地看着,张嘴好像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
他想把顾铭锁起来。
他想把他锁在床上,让他每天不用出门,不会受伤。
他希望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他。
可是这对顾铭又不公平,他甚至还没看过这个广阔的世界,还没见识过其他人。
可这是他养出来的小崽子啊……他怎么舍得让他去外面受伤?
“你一定要出国留学吗?”靳沉开了口,声音轻柔,眼神幽深。
如果说开始是靳沉做了这个规划,那么现在他后悔了,他第一次后悔了。
他不想让顾铭离开了!
对顾铭来说,却正好相反。
小时候,他一直想要留下先生身边,他不想离开。
可是现在他想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了。
他也想要成长,也想要能帮上先生的忙,也想要让先生刮目相看,而不是只能站在先生身后,不断地追逐。
他还没有那个追逐的资本啊……
他渴望变得强大。
“是。”
靳沉缓了缓,又说道,“我允许你更改计划,你可以不用出国,你可以直接进公司学习,如果你想要深造,国内首府的大学也不错……”
“先生!”
顾铭嗔怒着打断了他,“我只是受了点伤,没有那么严重的。”
靳沉停住了话,不知道说什么。
顾铭以为他是担心他,以为他是怕他受伤,以为他还是那个一心一意的大家长!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啊。
这一次,他想要反悔了。
“嗯。”靳沉口上应着。
然而,那封信函,那封来自顾铭最想去的大学发来的offer,现在却躺在了靳沉的书房的抽屉里。
在那里,它已经度过了第三个晚上,距离有效答复日期还有十一天。
就让他,真正地卑鄙一回吧。
他已经受够了!
第53章 失踪与怀疑
靳沉推门进来,还能听见顾铭和同学聊天的声音。他开了视频, 那头有好几个人, 这回儿正叽叽喳喳地讲着。
“顾铭, 你再不回来连毕业典礼都要错过了!”
顾铭只好歉意地笑笑, “我脚上的伤还没好, 家人不让我出门。”
“你舅舅真关心你……”那边的小姑娘感慨道。
耿子义和陈盼前两天就来看过了,其他人关系还没近到能够上门, 便只是通过微信联系一下。
靳沉很感激耿子义。
要是没有他的消息, 等他从齐一飞口中逼问出那个地方在哪里, 可就太被动了。
他也没多做什么, 只是在知道耿子义父亲也是在他投资的公司工作后, 给那边打了个电话。这就等于是耿远背后有人了,无论是接什么项目也好还是升职也罢,他绝对不会被其他关系户卡住。
职场上,关系这东西,除非你重要到无可替代, 还是有一点最好。
那边顾铭还在聊着, 刚刚听到背后的声响, 就看见一杯牛奶放在了自己面前。
“早点喝了睡觉。”
靳沉的身影在视频内一晃而过。
“哇!顾铭, 这就是你舅舅吗?太帅了吧!”
“嗯。”顾铭点点头,明明是想谦虚一下, 可是那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反倒是骄傲的神情压都压不住,最后也矜持地点点头, “我舅舅还很年轻的,才三十出头。”
“真好……万一我能和你家联姻,嫁给你舅舅就有福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顾铭猛地瞪大眼睛,没想到乔可儿说出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一番话。
乔可儿和他也同班。顾铭知道班上大多同学都是富二代,未来说不好就要和哪个同学联姻的,他们也看得很开。
顾铭在校内很受欢迎,可是少有女生来追。
他自己是以为那是自家还不够有钱,他又不是舅舅亲儿子的原因。
可是乔可儿却知道,这是那位靳先生在背后发过话的,谁敢随随便便地去追了?大家只能想办法在顾铭面前花枝招展一些,等着他来追。
可是这小子呆头呆脑的就是不动弹,这眼看着要毕业了也没追过谁,大家只好暂时作罢。
她原先也是有这类心思的人之一,还算是走得和顾铭比较近的了,这都没能打动顾铭,她也只能换个目标了。
“我说笑呢!”眼看着顾铭一副要炸毛的样子,她只能安慰两句。
她倒是想,也得那位靳先生同意才行啊!
这种对外冷酷对内体贴,洁身自好,又身家百亿还帅气逼人的……
高攀不上,高攀不上。
“哦。”顾铭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压了压惊,内心却还有点别扭。
怎么突然看上先生了?
他都……都还没追到呢!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顾铭你打算去哪所大学?哈佛?斯坦福?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沃顿商学院?”乔可儿又问了。
她挺好奇的,要是有机会,她还想和顾铭一所大学,进一步加深关系,要是能混到陈盼、耿子义那个程度上就更好了。以她的观察,靳先生以后总不会亏待这个外甥的。
倒不是要利用,多条人脉,有事能求助也是好的。
“我是想去斯坦福商学院,可是……offer好像还没到,我只收到了后面几所大学的。”说到这个话题,顾铭也有点苦恼。
虽然这几所大学的商学院都不错,可是他更喜欢斯坦福的,那里和硅谷更近,更有高科技的氛围。
“不会吧……”乔可儿微微长大了嘴,“我听说有同学斯坦福的offer已经到了啊。”
虽然这也和申请的时间有关,但是顾铭也算是早申请的了,而高中三年下来他无论是课内成绩、课外实践活动亦或者SAT考试等等,每一个都名列前茅,更别说他家庭环境了。
乔可儿觉得这其中肯定是出了点差错。
“要不你再看看自己的邮箱?说不定已经到了,只是你没看见。”
顾铭苦恼地点点头,两人很快结束了通话。
他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又是仔细翻找了一遍,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却突然发现……垃圾箱里有一封邮件。
是他offer的电子版!
他立刻点开看了,嘴角越翘越高,就是这个!他说怎么会没有嘛,原来是被拦截了!
没两分钟,他关上邮件准备去楼下的信箱里瞧瞧,说不定纸质版今天就到了呢?
这时,他才突然发现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就好似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
原来,邮件后面还显示了一个日期,而他是五天前收到,五天前已阅的。
可是他明明这两天都有看邮箱,之前一直没有看到!
除非……
这封邮件是被人后放进垃圾箱的。
那个人……是先生吗?
顾铭一瞬间手脚冰凉起来。
.
之后两天好似还和前几天养伤时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靳沉发现了顾铭思索和怀疑的眼神。
他没说什么,也没有接着做什么,一切如常。
牛教授听说顾铭被绑架了,这两天也来看过他,问起了顾铭要上哪个大学。
顾铭这会儿脚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结了一层痂,等痂掉了,差不多就完全好了。
他踩着毛茸茸的地毯,手里还端着杯红枣枸杞茶,好似是不经意地说,“斯坦福。”
靳沉顿了顿,接着给牛教授倒茶。
“斯坦福啊……”牛教授咂咂嘴,“行吧。”
他那语气仿佛还是顾铭受委屈了似的,听得靳沉心里也跟着一笑。
老一辈的人,有时还是觉得呆在国内好。
顾铭特意观察了一下靳沉的面容,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他实在是不想怀疑先生,可是……可是他的邮箱,他的所有密码,只有先生知道!
而且先生前几天仿佛还隐隐约约流露出那种不希望他去国外上大学的想法。
顾铭有些失落,但更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找过了楼下的信箱,里面没有信件。但是那封国际邮件在网上是显示已经到了。
他准备晚上……去先生的书房看看。
晚上来的很快。
先生吃完饭就去书房处理公务,顾铭偷偷到门口看过一眼,没敢进去。又过了会儿,他看见书房的灯灭了。他又等了一个小时,一直没等到先生回书房,他才偷偷摸摸地过去了。
书房有点黑,只有阳台那边的落地窗洒进来不少光,照亮了办公桌前的一小片地方。
顾铭的脚上结了痂,他只要动作轻点,就不算很疼。
他矮下身子,缓缓地靠近书桌。刚刚猫着腰走了两步,他又觉得累得慌,想着反正没人看见,他便干脆用膝盖撑着着地面爬过去。
书桌不远,距离门口只有大概七八步。他猫着腰走了两步,爬了五步,差不多就到了。
能放在哪里呢?
他先抽开了下面的柜门,却发现里面是一罐糖。
啊,那是他每次来书房找先生的时候先生投喂给他的。
他默默关上柜门,不知为何脸上有些发热。他缓了两秒,才拉开第二层抽屉。
第二层抽屉里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好似是一沓硬壳纸。顾铭小心翼翼地把那一沓纸抽了出来,发现这竟然是他曾经给先生的奖状,从小学到高中,从校内到校外的!
放在最上面的那张,是他今年才得的一个科技竞赛奖状。而最下面那张……是他十岁那年给先生的“优秀学生”。
月光下,奖状上的烫金大字清晰可见,微微凸起的纹路让顾铭摸着都有些烫手。
……先生竟然都留着了。
他小学时很在意这些奖状,第一次得奖状,兴致勃勃地把他拿回家,塞给了先生。后来的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从来没问过先生这些奖状去哪里了,他以为先生看过就会扔了。上初中后他就更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这些奖状算什么?无非是校门口买的两张硬壳纸罢了。
对现在的他没用,对先生就更没用了。先生签过的那份文件,不比这个值钱?
可是先生,却把它们都留下了……
顾铭说不上来这一刻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他只是觉得鼻子蓦地有些发酸,心里也突然软了下来,酸酸涩涩的,眼睛里渐渐湿润,眼眶好似都要兜不住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