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今天坐着车过来的时候,一路看着,就觉得有些心慌。
太荒凉了,怎么讲,太地广人稀吧可能是?
十来分钟都没看到一户人家,好不容易看到房子了,也东一个西一个的,隔得老远。
一直生活在城里,看到的从来都是拥挤到一眼望过去全是建筑物的周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空旷的地方。
原本周雅还觉得,还能接受,看着至少安静不是?
然后到了门口了,惊呆了给他。
他家这房子,竟然是他只在电视里看过的那种泥土房子。
砖头都是黄泥做的,门口还立俩石头块,做了门槛,门是木制的,就一块一块木板做的。
就他家,那木门一看就久经风霜,木板和木板之间还有缝隙,周雅都怀疑冬天关门能不能把风关外头。
而且屋里的地面都是泥巴!泥巴啊!连块水泥地都没有!家里就一个电视机,老式的,黑白的。
周雅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见到黑白电视机。
而且别说无线网,连手机信号都差得很,就一格两格的在那闪,一个不留神,改变成E了。
电视也不是网络电视,靠着屋顶一个直径大约50cm的天线锅,收到哪个台,纯属运气。
周雅就疑惑了,说这地方没通网吗还?
答案是通网了,但周雅他家里穷,装不起网线。
移动信号不太好,时有时无,也是没办法的事。
房子倒是不小,可是屋后就是一座山,房里黑漆漆的。
老头把灯一打开,橘黄色的那种老式灯。
看着更凄凉了。
这都还能忍,最让周雅无法忍受的是厕所,茅坑就是俩木板,厕所里又没有光,就一个开了跟没开似的电灯在那闪。
厕所里臭得要死,蹲木板上又危险得很。
周雅来的第一天,硬是憋了一整天没去厕所,后来憋不住了,在后山的树边解决了。
而且厕所里还有一头牛。
老头说这牛温顺,不撞人。
说是说得好听,周雅不敢信。他看到那牛,腿都软了。
周雅是真的服气了,他第一次意识到人和人,地方和地方,差距真的很大。
好在周雅这人接受能力还挺强。
主要不强也没法。
他颓了一会之后,就开始寻思以后怎么办了。
他来之前,养母把这一年的生活费都打给他了,一共是一万二,再加上他之前自己存的三千多,一共是一万五。
这是周雅第一次自己独自拥有一万五这么多钱,但是深刻意识到,一万五可太少了。
连读大学都不够。
但是目前最大的烦恼,还不是大学,而是出行。
真要让他走十几里路去镇上,他那双腿都能报废了。
周雅想了又想,最后咬咬牙,在淘宝上买了个自行车,花了一百多。
地址周雅没填莲花镇信用社,而是填的是花荷村。
快递倒也给力,两天半就到了。
到货那天,周雅接到电话,让他去取件。
十几里地去取件,周雅觉得自己走到那估计直接送医院了。
于是问能不能给他送到村里。
电话那头:“都可以。”
周雅本来只是顺口问问,没想到真行,惊喜得直接坐起来了。
还没乐起来,那人又道:“得加钱。”
周雅:“……”
得,就说怎么有这么好的事呢。
送过来得花20块,周雅一声好的,把自己说得肉疼了。
可是不花这20,就得走十几里路……衡量一下,周雅就说服自己了,钱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他这会还没反应过来,为啥说的是“得加钱”而不是“得收钱”。
等快递员骑着个三轮车嘟嘟的过来了,在村口卸货的时候问他收26块,他才知道,原来收货还得出6块。
周雅顿时就火气来了,凭啥啊?
好在他还有点理智,知道自己在这生活,还少不得要和这人打交道,于是好声好气的问能不能少点,他还是个学生仔呢。
周雅的态度很谦卑,还带了点讨好意味。
然后交了26块钱。
周雅看着那人骑着车走了,才对着车尾气一顿骂娘。
然后打开他的宝贝快递一看,傻眼了。
怎么是一块一块的零件啊?
苍天可鉴,周雅从来没做过组装的活。
他拿着一堆零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上次跟周雅说过话那个男的,从小卖部里门走出来了,打开门一看,哟呵,这不是周三爷家便宜孙嘛,在这干嘛呢?
周雅在老头那知道了,这人叫顾江河。
他听到顾江河的声音,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小卖部开在村口,快递把货卸在村口,可不就是卸在小卖部门口嘛。
他对这老板打心眼里就不爽,也就不想搭理他。
他不搭理,老板自己走过来了,一看,说:“装自行车啊?”
周雅想回他说你瞎啊未必,一想,把话收回去了,狐疑的抬头看他:“你会装吗?”
顾江河挑眉,自然道:“会啊。”
这可不是干旱恰逢及时雨嘛!
周雅心里一喜,乖巧道:“那江河哥,能帮我装一下吗?我不会诶……”
顾江河眉毛挑得更高了,咬着烟嘴,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周雅还没来得及高兴,他悠悠道:“三十。”
周雅:“?”
他反应过来,顾江河的意思是三十块帮他装。
于是乖巧的面容立马翻脸了,一脸嫌恶道:“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一口气想要喝光黄河水,太不要脸了。”
被骂的顾江河也不生气,笑得十分无耻,道:“那你可以自己装。”
周雅:“自己装就自己装!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一智慧人类还能被自行车难倒不成?!”
于是被难倒了。
周雅拿着手里那根棍子,懵逼了,装完了都,怎么还多了个棍子呢?
他正在犹豫是不是店家多发了个棍子过来,一双脚搁在柜台上面,正悠哉悠哉的嚼着口香糖的顾江河开口了,道:“你装错了。”
周雅回头看他,不解:“哪错了?这棍子装哪的?”
顾江河笑得很惬意:“第一部就错了,这个是第一个装的。”
周雅顿时就想喷他,你早不说?!
但是看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就是想看自己出丑。
于是只能憋着火气,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把组装好的单车又拆了重装。
等周雅装好了,踩着个单车回家,太阳都快落山了。
老头正在生火烧水,见他进来,跟他说正好,家里没盐了,让他去江河店里买包盐。
于是刚刚从那混蛋店门口离开的周雅,又咬牙切齿的踩着单车回去了。
顾江河看到他去而复返,也没说什么,就是笑得很欠揍。
周雅在他店里拿了包盐,就掏钱包,问他多少钱。
顾江河瞥了一眼,悠悠道:“三块。”
周雅:“?”
他拿起盐看了看,然后指着上面的大字道:“上面写着建议零售价两块五。”
顾江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十分自然道:“我不接受它的建议。”
十分厚颜无耻。
周雅简直想骂人。
顾江河看他表情,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又用下巴指了指他的单车道:“或者你可以骑着你的车车去镇上买2块5的盐。”
周雅:“……”
他当然不会为了一包盐骑车去十几里远的镇上了,又傻又划不来。
也就只能便宜这个奸商了。
他忿忿不平的把钱给了顾江河,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还车车呢,你这人说话真恶心,娘们唧唧。”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分,可是收回来又掉面儿。
于是红着一张脸,直接冲出去,羞愧的踩着单车一溜烟跑了。
顾江河被他说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跑路了,顿时乐了。
这活宝可真有意思。
第3章 第 3 章
周雅深觉得顾江河这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来的第一天,给顾江河吓了个心慌慌,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问了老头,说我那亲爹是淹井里淹死的啊?
他问的时候忐忑得很,生怕触及老头伤心点,万一给他撅过去了。
结果老头啊了一声,说不是啊。
周雅:“?”
他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骂那个男的。
老头:“你爹是淹死的,不过不是井里啊,他淹死在塘里。”
周雅:“……”
他看着筷子上的青菜,沉默了。
这菜还是用他从塘里提来的水洗的。
这下筷子有千斤重了。
老头还跟他再来了一句:“就村口东面那个塘,你看到没?淹死在那里头。”
周雅:“……知道。”
怎么不知道呢,这一大缸水,都是他从那个塘里打的。
他一瞬间就有把缸里水倒了重新打的冲动。
还好酸痛的肌肉阻止了他这念头。
提了一轮就差点没去了他半条命,再来一次,他就得去陪他那亲爹了。
不过由此可见,那顾江河真不是个玩意。
知道自己亲爹死在塘里了,周雅就不去塘里打水了。
也不光因为这个,主要他看到有人在塘里洗澡了。
一群小孩,在那洗澡,没准还撒尿了。
这可是要喝的水啊……
井水再怎么的,总没人敢去洗澡撒尿吧?
就是每回都得路过顾江河店门口。
他每回过去,顾江河都朝他吹口哨,吹得周雅有种自己是个被人调戏的良家妇女的感觉了。
于是背对着顾江河狠狠地竖了个中指。
然后引得他笑得更大声了。
周雅咬牙切齿。
顾江河这个变态。
因为不愿意听顾江河那口哨声,又加上跑来跑去的觉得花时间太多。
周雅就想了个招,不提水了,改挑水。
他拿了个扁担,一次挑两桶。
空桶挑过去的时候,他觉着自己可太聪明了,简直孔明再世。
等打了水了,往肩上一抗,周雅突然意识到,好像不太行的样子。
他一瞬间感受到了生命的沉重。
但是既然都打好水了,扁担也拿来了,让他撒肩,他又不太乐意。
于是咬着牙给自己打气,心里喊着我可以我可以!
然后刚走到顾江河店门口,喀的一声,他差点趴地上。
顾江河今天刚进了货,正在整理货架,没时间调戏周雅,听到声音才回过头,就看到周雅捂着背,龇牙咧嘴。
他疑惑:“怎么了?”
周雅疼到不行,冷汗都出来了,小声道:“闪了腰……”
顾江河:“噗。”
他走过来,把周雅扶起来,还笑他:“小孩儿哪来的腰。”
周雅疼到翻白眼。
水桶里水都泼了一大半了,周雅腰都直不起来,更别提把水弄回去,最后是顾江河又去打了水,然后挑过来,跟周雅使了个眼色,说:“跟上,送你回去。”
周雅有些踌躇,看了看他大敞的门,犹豫道:“你这门没关呢……”
顾江河乐了:“怎么,还怕有人来偷啊?”
周雅确实在担心小偷,结果正主一副轻松,倒显得他杞人忧天了。
于是他顿时就别扭了。
顾江河看出了这小孩不太自在,笑了笑:“那行,劳累你帮我看着店了,我先去给你爷爷送水去。”
说着就挑着水过去了。
周雅给他这一句话还说出使命感了,肃穆着一张脸,跟个雀儿似的,正襟危坐的望着空无一人的店门口。
顾江河来回挑了四次水,第五次过来的时候没带桶过来,估摸着已经满了。
周雅坐了老半天,也是反应过来了。
就这地,鸡都没一只,更别说人了。
上哪来的小偷啊?
他还真是想太多了。
所以顾江河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这小孩脸都臊红了。
还强撑着,一本正经的跟他说:“我望了半天了,没客人来,也没小偷,你放心吧。”
竟然还使出一副邀功相了。
顾江河在心里暗笑,面上倒是一脸赞叹,道:“哎哟,那可真辛苦你了。”
他这夸赞听着就跟损人似的,给周雅脸都憋通红了。
好在顾江河还有点良心,没再继续逗他,一手给周雅提起来了,说:“行,我送恩公你回家去。”
周雅不好意思了,小声道:“你辛苦了,是我该谢谢你。”
顾江河挑眉一笑:“那你叫我一声恩公?”
周雅:“……”
臭流氓。
他哼了一声,没搭腔了。
到了家,老头一看,吓一跳,就要来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