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悠悠的踱着步子往桌子边走。
边走边把手里的芦荟往脸上抹。
关我peace。
他那边还没抹匀呢,顾江河走上前去,拉住了他,道:“不行,要不你给我抹匀,要不我就把它洗掉了。”
周雅:“?”
耍无赖呢?
他想说那你洗掉呗,看着顾江河朝他笑着的样子,又有些说不出口。
沉默了一下,说那你等我自己抹完了。
他抹好自己整张脸,就看到顾江河坐在床上,伸着脑袋,仰着脖子,闭着眼,朝他道:“快来快来,要干掉了。”
周雅本来就有些心虚,见他这模样,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又展开了一些不该有的联想。
他干咽了一下口水,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才走过去。
手指碰上顾江河的脸的那一刻,甚至有些微微发颤。
顾江河顺势拿脸蹭了一下他的手,催促道:“快点,磨磨蹭蹭什么呢?”
眼睛还是没睁开。
灯光打在他脸上,卷翘的睫毛下面有一块阴影。
他顺着顾江河深邃的眼窝往下看,高挺的鼻梁,跃过人中那条线,是微微带笑的唇。
顾江河见他半天不动,倒也不在意,顺口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故意在躲我?”
周雅本来正神游外空,听到这话,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反驳:“没有。”
顾江河睁开眼看向他,怀疑道:“真没有?”
他一条一条翻着小本本:“不接电话,不接视频,消息好几天才回,回也就几个字。你说你没有躲我?”
周雅抿唇不语。
顾江河幽幽叹了口气:“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媳妇呢,我这个娘你就不放在心上了。”
说着,又灵机一动,挪约的笑着:“还是说真的有媳妇了?”
周雅看着他,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什么媳妇啊。
我想当你媳妇呢你知不知道?
顾江河又催促他,道:“说嘛,是不是在学校里谈恋爱了?要是是因为谈恋爱而忽视我,我还是可以接受的。是不是?嗯?”
周雅听不下去了,越听越心烦意乱。
他干脆抬手就把顾江河脸上芦荟胶揉开,那动作太猛,直接糊了顾江河一脸,糊得顾江河不得不闭上眼睛和嘴巴,怕不小心进了眼或者被吃下去了。
见顾江河闭上嘴,终于听不见那些烦人的话了,周雅才回答:“没有。”
这么说着,手上的力道还是没放轻。
他知道自己这是完全无理由的迁怒,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顾江河被他实在揉得脸发疼,把他的手拉着了,求饶道:“雅哥,收了神通吧,我这是脸不是面粉团。”
然后才问道:“不是因为谈恋爱是因为什么?我跟你讲,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不准说你没有,我心里明亮着呢!你给不了一个解释,或者没法让我接受,我就赖在这了,你读书我就住你学校旁,天天去找你,我让你躲都没地方躲。”
说着不依不饶的话,眼里却满是笑意。
周雅被他眼里的光刺痛了双眼。
他居高临下的站着,垂下眼就能看到顾江河的整个身子。
锁骨上未干的水渍。
隆起的肌肉。
全都乱人心神。
顾江河还在那里不停的叨叨,说自己好难过,养大的崽说不理自己就不理自己了。
周雅何尝不难过呢?
顾江河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挣扎,不知道自己见不到他的时候有多难过,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努力在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找他。
许是周雅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泄露出了一些情绪。
顾江河愣了一下,停止了叨逼叨,伸手,放在了周雅脸侧,轻轻抚平着他的眉头,关切的柔声道:“雅哥,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行吗?”
周雅睁开眼,就看到他那双眼。
认真地看着自己。
就好像深情似水。
周雅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不由自主的垂下头,离那双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鼻尖抵着鼻尖。
周雅感觉到自己的嘴唇,碰到了一片柔软。
顾江河关切的话嘎然截止。
消失在唇缝里。
周雅的嘴唇在颤抖着,几乎无法呼吸。
他怀着悲切,怀着希望。
完了。
周雅想着。
完了,我做坏事了。
第61章 第 61 章
吻下去的那一刻,周雅满脑袋都是空白的。
空白之后,便是不可抑制的发慌。
他喉头发堵,手心不由自主的出了汗。
慌的同时,还有些隐隐的期盼,和“要死就死个痛快吧”的念头。
然后还没回过神,就被顾江河推开了。
顾江河像是受到了大刺激,猛地往后一仰,惊慌之中,双手没控制好力度,推得太用力,把周雅推得往后一倒。
他看到周雅往后仰,下意识想伸手拽一把,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动作。
周雅本来就有些腿软了,被他这么一推,直接跌在了地上。
他一手撑着地,一手藏进身后阴影处,不可自控的在发颤。
周雅攥紧了拳,用力到指甲插进肉里面了,才用疼痛感唤回自己的神志。
他强撑着不安,装作轻松的看着顾江河,说:“不是要理由吗?这就是理由啊。”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从身体中游离出来了,站在一边,冷漠的旁观着。
旁观着自己的狼狈,旁观着顾江河的错愕和抗拒的神色。
顾江河脸色有些难看,嘴唇微微发着抖。
他在害怕?
害怕什么?
周雅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
他从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经常午夜梦回,梦见顾江河斥责他,说觉得他恶心。
他想靠近,顾江河就会甩开他,用看地沟老鼠的表情看着他。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总是浑身冷汗。
但总还是抱着希望的,想着说不定顾江河也喜欢他呢?
无缘无故的对我那么好。
说不定呢?
万一呢?
现在顾江河的表情告诉了他,没有万一。
喜欢不喜欢都是其次了。
周雅这才发现,顾江河可能,是恐同的。
不是没设想过,但是总想着应该不会吧。
他总是不停的安慰着自己。
哪里会这么惨呢?喜欢的人刚好恐同什么的。
原来真有这么惨。
周雅都被自己惨笑了。
他坐在地上,盯着顾江河的眼睛,眼里的酸涩止不住,喉咙里却发出低笑。
也是,本来一直就不是什么运气很好的人。
可能是这一年来过得太顺畅了,还误以为自己终于不是倒霉蛋了呢。
顾江河脸色僵硬发白,半晌才艰难的开口:“周雅……”
却没下文。
他像是根本还没能组织好语言。
喊完周雅,又沉默了。
周雅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然后发现原来还没有。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顾江河喊自己的全名。
一片空白中,他还是勉强捡起了话语,扯了扯嘴角,道:“吓到你了吧?”
原本想顺着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这句话说出口,周雅突然心里又有了一股怨气,忍不住刺了一句:“没想到朝夕相处的人是个变态吗?”
“变态”两个字一出口,顾江河的瞳孔明显一缩。
周雅心里的难过都快把他淹死了,脸上僵硬的笑意也险些挂不住。
顾江河坐在那里,沉默的,失神的望着周雅这个方向,双眼放空,完全没有焦距。
不知道透过周雅,到底在看着什么。
周雅却没有精力去注意到这些。
胡乱说了些什么,便狼狈的夺门而出。
从酒店跑出来,又跑过几条街,周雅才喘着气,撑着腿停下脚步。
他不知道顾江河有没有追过来。
应该没有吧。
或者说,他不会再追过来了吧?
这念头一出现,周雅感觉自己身边的空气像是突然被抽离了一般,呼吸都变得沉重困难起来。
他一手扶住路灯,一手撑在自己的膝盖,缓缓的往下滑。
蹲在了路灯下。
街上人来人往的,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霓虹灯变换着色彩,在他身后闪耀着。
行人匆忙,热热闹闹。
夏天刚过去,空气中还带着燥热。
周雅却仿佛置身寒冬。
手脚都在发着虚汗,背后一片冰凉。
怎么办?
周雅难受得要命,呆呆的望着对面商场上闪着光的广告牌,问着自己。
顾江河本来是来接他回家的。
现在怎么办?还要回去吗?
他和顾江河,还回得去吗?
可以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吗?
他像是又回到了刚被送到乡下的那一天,站在后院,手里握着一柄斧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块块树桩木材。
大山遮住了阳光,风吹着树叶哗哗的响。
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像是被隔绝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顾江河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那片封闭的世界中扯了出来。
他攀附着顾江河,从他身上吸取着生存的养料。
就像藤蔓依附在树上。
要失去顾江河了吗?
是太贪心的代价吗?
周雅恍恍惚惚的站起身,随着人潮往前走着。
失魂落魄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雨点砸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路边的行人都急匆匆的寻着位置避雨,他站在雨幕中,心里空荡荡的。
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滴下水来,掉进眼里。
周雅这才条件反射的眨了眨眼,眨下去的那一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
《Reality》伴随着路上车辆的鸣笛声响起的时候,周雅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歌声唱到Stop claiming what you own, don\'t think about the show时,周雅才突然从发愣中惊醒,慌慌忙忙的掏出手机。
没有听错,真的是顾江河打电话来了。
周雅有些不敢置信,忐忑着,不安着,紧张得鼓膜振聋发聩。
他小心翼翼的接起电话,轻声的:“喂?”了一声。
胆怯,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的话,像是凌空给了他一棒,硬生生把他打懵了。
周雅握着手机,感觉自己飘在虚空中。
听不懂那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了”?
老头前两天还给他打了电话的,说感觉自己身体恢复了许多。
还笑着问周雅喜不喜欢吃蒜苗,他打算去种两厢蒜苗。
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周雅连手机都有些握不住了。
他跌跌撞撞的跑回酒店,进门时还把服务员吓了一跳。
周雅却没心思去管了。
他跑回房,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看着顾江河,说不出话。
顾江河被他这满身湿漉漉的落水鬼形象弄得一愣。
周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开口问道:“我家老头……”
他像是被什么哽住了,这句话还没说完,又失了声。
顾江河沉默了一下,只说了一声节哀顺变。
周雅站在门口,眼泪和发上的水滴,一块顺着脸庞滑下来,洇进早就没一块干的位置的衣服。
就这一会功夫,他站的那块地方,都被他身上滴下来的水,弄出了一块水渍。
顾江河知道自己说那句话其实没什么作用,但是这时候他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
他看着周雅一身狼狈,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先洗个澡吧,之后跟你们辅导员说一下,我把高铁票改签到明天早上了六点了,我们五点就去高铁站。”
说着便转过身,像是准备给周雅拿衣服。
他手都伸向周雅的衣服了,正要拿起来,又触电一般连忙缩了回来。
犹豫了一下,转过身,看向周雅,有些尴尬的道:“你拿衣服去洗个澡吧。”
周雅看着,鼻子酸涩得厉害。
第一反应是:已经到连我的衣服都不敢碰的地步了吗?我是会传染还是怎么?
他知道顾江河经此之后,肯定会与他疏离。
亲眼看到,还是难受的很。
接着,又为自己竟然还有心情在计较这些,而感觉到荒谬。
他低着头,绕过顾江河,去床上拿了自己的衣物,又从衣架上扯了块浴巾,闷着头快步走进了浴室。
关上浴室门之后,他开着淋浴器,站在花洒下,在水声的掩饰中,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