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栩猛抬头瞪他一眼,忙软软道:“我知道了,不会提前走的。八点起床。”
“嗯。这还差不多。”秦越鸣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看他表情又惊讶又不可置信,可爱至极,“好了,睡吧。”
叶思栩送他到门口,等他踏出去就直接将门给合上了。
秦越鸣站在门外摇头,至于把自己当洪水猛兽吗?
这性格是真别扭,剧院程老师说叶思栩其实很要强,自尊心也重,这些特质加上心思百转,情绪敏感,绝对是做演员的料子,可是生活里少不得要费点劲。
秦越鸣慢慢地往前走,扬起手臂,指尖从墙上一划而过,眼神坚定,嘴角带笑。
费点劲就费点劲,错过了叶思栩,他秦越鸣几辈子能再遇到这样一只可可爱爱的、投怀送抱的小兔子?
门里的叶思栩却一脑袋扎在被子里,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秦越鸣忽然这样对自己,叫他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中。
他想,我原来脑子就不够用,好久才梳理清楚,现在可怎么办?
叶思栩深呼吸,长长地叹息:他如果会因为自己开心,也很好啊。
第二天醒来,叶思栩就努力地去扮演那个秦越鸣也许会喜欢的角色,乖乖地陪他吃早饭,乖乖地被他送到剧院,连下车的时候,秦越鸣喊住他想亲他的额头,他也没拒绝,温顺地像极了宠物凑上去叫他碰了一下额头才离开。
再过阵子,就要正式演出,排练都变得紧张起来。
当然,也许只有叶思栩一个人很紧张,毕竟大家都是久经舞台的老手。
这里面最年轻的陈若凡,也比他有经验。
为了追求真实感,叶思栩是完全“失明”状态站在舞台上表演的,等于整场演出他都是看不到观众、看不到舞台陈列。
这对他的要求很高,尤其是在记忆舞台陈列这一方面,就费了一番功夫。
他手头自己准备了一份笔记本,里面写满了从“辰辰”的床到窗台、桌子、房门、客厅的步数,以及通过长期的观察了解对手戏演员的习惯,和自己说对白时大致的方向等等。
但今天下午场排练,叶思栩明显感觉到“辰辰”的姐姐“星月”,也就是演员陈若凡,总是不按照原先排练的角度出现。
话剧演员的主动性要比一般的影视演员强一点,尤其是每一场演出,根据演员状态可以自行调整,不是每次都必须站在同一个位置。
这在一般的话剧里的确不是什么问题,可叶思栩一碰到就难办了。
一来,他是“失明”,看不到,要等陈若凡出了声音才能判断她在哪里,再跟上去,就会有一两秒的迟缓;二来,叶思栩是新人,没有成熟演员临时应变的超快速响应能力,一两秒卡顿的背后还要情绪的转折,无法第一时间给到导演要的感觉。
导演李放最近也着急,嘴角上火起泡不说,动不动就嗓子哑,这会儿也是让叶思栩停一停。
他跨上舞台,手里拿着台本:“阿叶,你今天怎么回事啊?”
叶思栩已经扯开眼罩,低声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台词没记熟。”
这是第三次陈若凡站在另一处说话,导致他卡顿了。
李放也看出来了,对着陈若凡道:“若凡,你这个站位跟阿叶商量了吗?你们是怎么对戏的?到今天才来给我出乱子?啊?”
舞台灯光是按照戏里的节奏打的,温馨的暖黄色,但照在人脸上有种吊诡色彩,尤其是李放眼睛一瞪,有些吓人。
叶思栩正要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陈若凡就立刻道:“说了啊。阿叶,我没跟你说吗?”她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当着所有人这样问。
叶思栩万分意外地看着她,最后只得将眼神挪到李放脸上,点点头。
可是陈若凡一个字都没有和叶思栩事先沟通过。
并且在第一次叶思栩发现这个问题时,还问她了,她说第二次注意。
叶思栩呆呆地想:应该是在他不知道的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李放甩甩手:“那你们都注意点啊。阿叶,尤其是你知道吗?若凡对你的影响怎么这么大?这舞台拢共这么大,你应当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就算她从哪个角落出来,你都要应对自如。你不能太依赖条条框框,明白了吗?”
叶思栩红着脸点头,像是差生在上课时,被老师当众教育。
孙老师和另一位梅老师,坐在客厅沙发上对他们自己的戏,这会儿梅老师扬声道:“放放啊,快点啊,我儿子今天生日,我早点接他回家的呀。”
梅老师比李放和孙老师还年长,接近四十岁,算是剧院里的老戏骨,她这话一说,李放也不耽误,忙说:“来来来,再来几场啊,别耽误大家时间啊。”
叶思栩一听更难堪,的确是他的迟疑应对,影响下午的进程。
陈若凡仰头,在灯光底下,似乎一只天鹅一般抬起下巴,清嗓子。
叶思栩走过去,问陈若凡道:“若凡,你这次是按照之前的,还是刚才第三次的站位?”
陈若凡人畜无害地笑笑:“按照之前的好啦,阿叶,你怎么反应这么慢?演话剧,反应这么慢可不行啊。”
叶思栩抿唇,低声道:“好的。”也没再说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她,而且眼下要紧的也不是她,是这戏。
好在第四遍平稳度过,叶思栩心里松口气。
结束时,李放还因为今天陈若放状态放松,夸了两句,叶思栩在旁边收拾自己的东西,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等慢吞吞地上了秦越鸣的路虎,连秦越鸣都看出叶思栩心情不是很好。
他发动车子,开往市区,望这沉默黯然的小兔子,趁着红灯握了下他的左手,又趁他反应过来之前,就松开了。“阿叶,怎么了?”
“没事,可能有点累。”叶思栩淡淡道,视线落在被他握过的手指上,转瞬即逝的暖,像是冬日街头飘落在地上的枯黄的梧桐叶,一闪而过,消逝不见。
秦越鸣看他这两天的确精神不佳,早上温顺地好像没有脾气似的,沉沉地问:“那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
“嗯。”叶思栩低喃,满眼刺目的车尾灯。
许久,他才问:“我是不是反应太慢了?”
语气平直,没有丝毫感情一般。
“什么角度?”秦越鸣感觉是和他在剧院排练有关。
叶思栩想说的委婉点,并不想直接说自己表演有问题,他想倔强地给自己留一点点的面子。
可扭头看看秦越鸣,穿温暖的复古粗针毛衣,浓浓的安全感铺面袭来,他就忍不住地想将自己心里的事情和盘托出,再问问他要怎么处理才好。
忍了又忍,直到秦越鸣再度看过来,叶思栩都没说,而是刻意找话题地问:“这是阿兰毛衣吗?”
秦越鸣皱眉,淡笑:“是啊,麦奎因同款,你认出来了?”
“嗯。”叶思栩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凉飕飕的街道,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也想要一件麦奎因同款的温暖牌毛衣。”
穿上以后,做一个史蒂夫麦奎因式样的好莱坞硬汉,百毒不侵,风流潇洒。
“什么?”秦越鸣没听清。
叶思栩道:“没事。”
秦越鸣想:小兔子心里有事情,应该还不小,可是怎么才能套出话来?
下车时,秦越鸣走到他面前,将自己的手臂给他:“阿叶,挽着我。”
叶思栩嘀咕一声,语调软软地说:“我挽着史蒂夫麦奎因。”说着,他自己也浅浅地笑起来,挽住他的臂弯。
秦越鸣没有急着要问他,只揉乱他的头发,愉悦地享受小兔子带来的温顺与柔和。
今天的餐厅在明湖边的一家小得不能更小的泰国菜菜馆。
这家泰国私房菜,做的好像是高级怀石日料店,座位都是提前预定,吃的都是空运食材。
每一间包厢里都铺满了泰式应季的鲜花,一进去似乎走入异国他乡的春天,东南亚风情源源不断地扑面而来。
叶思栩一进去,就觉得惊讶而迷人,盛开的大朵鲜花艳丽,却没有浓烈的香气来喧宾夺主,视觉上的满满当当因为高雅的搭配反而有种美人浓妆的冶艳美感。
秦越鸣见他忍不住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问道:“喜欢这儿?”
“嗯。”叶思栩点点头,这才看一眼菜单,“可是好贵。”他不确定地问,“我们要吃这么贵吗?”
秦越鸣伸手握住他的手指:“是我要吃这么贵,邀请你来陪我,怎么,你不愿意陪我吃晚餐?”
叶思栩不做声,他的话越说越好听,自己都不知道要惊喜激动还是担忧。“那你点菜吧,少点一点。晚上吃得太多,不容易消化。”
秦越鸣看他这小模样,瞥一眼包厢的门,起身拉开他身边的椅子。
叶思栩皱皱眉头:“怎么了?”
秦越鸣不由分说地抱住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我想和你一起点菜。”
理由光明正大,行为叫人不齿。
但是叶思栩想这里是餐厅,他也不会怎么乱来,于是就没有特别反抗,只提醒道:“一会儿服务员进来,怎么办?”
秦越鸣揉他的耳垂,略带笑意地道:“那你靠在我的阿兰毛衣上,不好吗?”
叶思栩手指软软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揉着这件扭花粗针复古款式的毛衣,努了努嘴:“点菜。”
两人坐在一起,腻腻歪歪地点了一份汤,两份不同做法的大虾。
叶思栩今天格外留恋秦越鸣的怀抱,他不提,自己也懒得动,就这么扒拉在他身上。
中间服务生进来时,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等服务生一走,秦越鸣又拉他,他就重新坐上他的大腿。
他想,嗯,一定是因为这件毛衣太暖的缘故,不是因为秦越鸣。
可是,谁信呢?
章节目录 033【四更】
到底,叶思栩也没有告诉秦越鸣剧院发生的小摩擦。
这几天, 叶思栩都觉得秦越鸣实在是太空, 似乎天天绕着自己转, 像极了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每天比他还要准时地出现在剧场外接他去吃饭。
餐厅从泰国菜换到法国菜, 再到西班牙菜,一周都没有重复过。
叶思栩看得出来, 秦越鸣很在乎自己喜不喜欢当天的晚餐以及具体的菜色。
他喜欢吃虾, 一周就能把世界各国的各种做法的虾尝遍。
叶思栩觉得他好像在这个冬天, 一发不可收拾地从喜欢秦越鸣变成了爱上秦越鸣。
这种爱是如此的具体而有缘由。
因为他对自己好, 所以他爱他。
叶思栩间或想起来, 都觉得不可思议。
每晚只要被秦越鸣簇拥着抱在怀里看电影,他能轻易打着呼噜睡过去。
无数次他想强打精神,但奈何秦越鸣的怀抱实在是太暖太温柔,凭借他的精神力根本无法抗拒。
而秦越鸣跟剧院程一诺老师那里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排练一直在稳步进行, 很快就要首演, 票已经卖得差不多, 一切都在轨道上有条不紊地运行中。
只有叶思栩知道, 陈若凡和他的矛盾越来越深,而且朝着他无法想象的趋势演进。
很多电影中曾经描述过, 竞争者关系下面,演员、芭蕾舞者、歌手、模特等等这些人,都会遇到一些舞台上敌对问题。
眼下, 叶思栩就正在面临着,并且无能为力着。
他找过陈若凡想单独请她喝一杯咖啡,却被拒绝。
从初期的难堪,到后期的焦虑,叶思栩陷入一种新手演员的困境之中。
他能做的是,是沟通,是克服,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因为陈若凡在表演中的临时跳脱,是得到导演许可的,是一种创意性的演绎,更尤其是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除了展现出叶思栩的临场反应有问题、台词功底不够深,似乎也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每天排练完,叶思栩都在一万次地反复加强自己的心理暗示。
告诉自己,只要不出大问题的前提下,他跟上陈若凡的变化走就可以。
然而,到了正式首演的那天,还是出问题了。
或者说,在前一天,叶思栩就隐隐约约地预感到要出问题了。
本应该要过至少两遍的“姐弟”对手戏,因为陈若凡有些紧张,怕和梅老师的“母女”戏份出问题,她在和叶思栩过了第一遍后,就道:“阿叶啊,我先去和梅老师过戏了啊。你没问题吧?”
叶思栩看她立刻要走,忙问道:“那你们对完呢?我等你?”
他宁愿晚点走,也不想匆匆地只过一遍。
“我觉得可以啊。不用再过了吧?”陈若凡遥遥问一问刚才在旁边看着的孙老师,“孙老师,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