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又要举起菜单,想要走人,并疑惑自己和老李怎么熟到可以不用喊全名了,然后老李可能见他没动,继续喊:“方饮啊,你在干什么?”
方饮叹了口气,低头过去把人拉了起来。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这朋友说话不过脑,你别往心里去。”
他红着耳根,暗自瞧了瞧这位老同桌的脸。
敛着情绪的眼睛好看,高挺的鼻梁好看,唇色较淡的嘴巴也好看,方饮突然有些恨自己视力太好,把陆青折的相貌看得那么清楚细致。
不由自主地把眼前人和昨晚的温热触感联系在一起,他感觉自己的掌心变得滚烫而潮湿。
陆青折解开自己的腕表,瞥了眼老李,问方饮:“他是你朋友?”
老李被他吓得往椅背一缩,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人,陆青折的眼神怎么变得比刚才还要沉?
方饮应对如流:“是我朋友,你放心,待会我就给他买两箱核桃,多补补脑子。啊,你表怎么了?”
定睛一看,陆青折的手表上留下了两道抓痕,是在刚在的纠缠中被殃及的。
纪映凑了过来:“表有问题?老李,你看看你干出来的事!哎呀,正好我有个开钟表店的朋友,特靠谱,我把它拿去修了,你看行不行?”
陆青折直接把手表给纪映,这时有人打电话给他,他走去外面接听。
他的同伴也要离开,和纪映道:“你加我微信吧,到时候联系我就好。”
事情这么简单处理完,纪映和老李留在这里继续吃饭,方饮抱歉地送人出去。
一路走到饭店外的树荫下面,陆青折也在,他已经挂掉了电话,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淡淡地看向他们。
方饮垂着头与他错开视线,心里感觉一阵别扭。
同伴问方饮:“你和我哥们认识?”
“我们是高中同学。”方饮说。
同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朝陆青折打趣:“你同学长得还挺好看的,你眼福不错。啧,你在路口等一下我,我把车开过来。”
他穿过马路去取车,留下陆青折和方饮待在原地。
方饮拿指甲刮着自己的掌心,干巴巴地开口:“那什么,昨晚的事情,不好意思啊,对了,谢谢你大晚上的把我送回家。”
他鲜少感到如此窘迫,不仅是因为在陆青折这里丢了人,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因素夹杂在其中,被他慌慌张张地遮掩。
陆青折道:“没有关系。”
“嗯……”方饮应声,目送陆青折走到路口处。
望着陆青折挺拔的背影,他的思绪瞬间乱成一团,再度想起被香槟勾勒出的曲线,还有比醉酒后的晕眩更令他战栗的,透过衣料传来的属于陆青折的体温。
为此,他甚至浑身发麻。
随着他的神游,耳旁喧嚣的蝉鸣渐渐被心跳声盖过,再度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太阳底下傻站半天,陆青折早就不在原地。
没人注意到他的魂不守舍,只有街边商店的橱窗倒映着他的脸。
他的脸很红。
第4章
没过多久,方饮如愿收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乐滋滋度过了漫长的暑假。
开学前夜,同样考入A大的纪映拖了个行李箱过来,打算蹭吃蹭喝。
他踏进方饮家的门,四处张望着:“那个拆迁队队长走了?”
和方饮一起住在这里的少年因为脾气暴躁,常常与人发生矛盾,闹起来和拆家似的,所以被纪映私底下称为拆迁队队长。
“前几天就回校了,明天A大门口的志愿者队伍里,你指不定要遇见他呢。”方饮道。
纪映忙说:“别别别,我才不敢让这人帮忙,要折寿的!”
他和方饮打了一会拳击游戏,两人各自握着手柄,牢牢盯住大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在这领域,纪映根本玩不过方饮,被连捶三下之后,再被补了一记回旋踢,屏幕里的人物捂着心口开始吐血。
他抱怨:“我今天过得非常惨,你能不能行行好,站着让我打一回?”
“干什么,你爸妈呲你了?”方饮看到纪映来投奔自己,就知道他应该是在家过得不太顺心。
“我现在在他们眼里,喝口水都是惹人嫌的。”纪映道,“上午我去把修完的手表取回来,中午回到家被他们劈头盖脸一顿训,嫌我吃饱了撑的,大热天还出门。”
“修了多少钱?”方饮问。
纪映耸耸肩膀,答:“管他呢,再贵也都是老李报销。”
“对了,我加了陆青折朋友的微信以后,和人聊了几句。他叫陈从今,以前和陆青折是邻居,两人一直关系不错。”
说到这里,他惊奇地“哇哦”了一声:“之前我以为这位哥酷到不需要朋友呢!毕竟我没见过你们班里有谁和他玩,我记得没错吧?每回见到他,他都是孤零零的。”
方饮纠正着纪映的措辞:“啧,怎么说得像是我们班搞孤立一样?这锅我们不背啊。以及重点班的暗潮汹涌,平行班的你是不会感同身受的。”
纪映不服气:“你说说看?”
方饮盘腿坐在沙发上,目视前方画面绚丽的屏幕,手上操作不停,把纪映打得连连败退。
他道:“不只要成绩好,而且要比其余同学的成绩更好,陆青折是永远挡在前面的石头,绕不开也挪不动,没被搞崩溃就不错了,哪能勾肩搭背地一起玩?”
方饮没有夸张,他们班的成绩和学风好归好,氛围确实非常紧绷,互相是同学及朋友的同时,更是竞争对手。
纪映抽了抽嘴角:“说得好他妈有道理,就像你现在揍得我毫无还手之力,我真的要愤怒了。他们怎么做到心理平衡的?”
“大概被打击久了,也就习惯了。”方饮道,“现实摆在那里,有的人生来就是天才,普通人只配仰望,这辈子也不可能超越。”
纪映提出猜测:“追陆青折的人之所以那么多,原来是因为不能在学业上赶超对手,就要在恋爱里拿下对方?”
方饮摇摇头:“他的话,可能多半还是看中了那张脸。要是不看脸,唔,他的腿也不错啊,又长又直!”
纪映:“……”
不自禁记起陆青折的模样,纪映感叹人与人的差距竟然能如此之大,从智商到颜值再到身材,居然每一样都可以吊打别人。
他问:“那你说说你自己,是不是也被陆青折打击到习惯了?”
听到好朋友这么说,方饮一个手滑,差点把手柄扔出去,趁着他诧异之际,纪映急忙操纵着游戏人物,趁机扭转战局。
纪映道:“什么玩意,你怎么沉默了,自我感觉那么好?回回考试拿第一啦?狂成这样?”
方饮连忙辩解:“不不不,我和陆青折比?是太抬举我,还是在侮辱陆青折?”
他在高中三年只有两次考试考得不错,一次是分班考,稳进理科重点班,一次是高考,位列全市前十。
剩下的大大小小的考试,都处于班级中下游,时不时来个垫底,待在高手云集的学霸堆里,根本不具备竞争性。
并且,与那些倍感焦虑的吊车尾不同,他对此一切随缘,没人和他斗劲,他也不和别人较量,万事看开看淡,也就不存在被打击这一回事。
方饮严肃指出:“把我的名字和陆青折的放一起,在学习方面来做比较,这简直是对陆青折考试水平的恶意质疑,碰瓷都不带这么碰的!”
“我服了,你争点气行不行?”纪映恨铁不成钢道,“我记起来你高三那会,成绩还没我这个平行班的好。”
“还不是说好的一起去砌墙,你却突然奋发图强?”方饮说。
他说争气就争气,在游戏里大大发挥,把纪映的血槽三下五除二地给清空了。见到屏幕上显示出“OVER”字样,他得意地扔掉手柄,开始玩手机。
纪映被碾压得很郁闷,随后打开书包,拿出修好的手表:“这块手表怪好看的,我也想买个差不多的款式,这是什么牌子来着……”
方饮一下子变得坐立难安,眼睛不停地瞄着那玩意,问:“明天你去把它还掉?”
纪映道:“不然呢?陈从今发了我陆青折的宿舍门牌号,1626,让我去找人。”
方饮咬咬嘴唇,一边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主意,一边语气尽量轻松地说:“那你给我吧,我正好想去见识下最高配置的宿舍楼。”
A大的学生宿舍分为好几种,概况各有不同,16开头的最好,宽敞的两人间,附带独卫和淋浴房,每一层都配了自习室。
纪映偏偏不肯顺方饮的意:“想去见世面?让你刚才游戏虐菜虐得那么爽,我偏不给你,让你遥遥望着流口水。”
“再开一盘,我站着让你打。”方饮说。
纪映呛声:“你让我打我就打,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方饮无言以对,撇了撇嘴,扫兴地要上楼休息,然后遇见了保姆。保姆在给他整理行李箱,放了两瓶花露水进去。
纪映见状,猛地拍了下脑袋:“哎哟我去,我忘记买这个了,小方,你借我一瓶。”
方饮把花露水拿出来,在手上掂了掂,冷酷道:“让你自己不准备,我偏不送你,让蚊子把你吸成木乃伊。”
·
最近的太阳晒得连锦鲤都懒得游动了,躲在有山石遮掩的阴影角落,偶尔出来吹几颗泡泡,池塘水面被惊动,泛起层层碧绿色波浪。
铺了榻榻米的走廊两侧装了落地玻璃,滚烫的热流被隔绝在外,茶香炉上铺着龙井,四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陆青折坐在实木矮凳上,腿上摊着一本厚重的专业书籍,后面映着满目翠竹的绿色,画面看起来清凉舒适。
陈从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水缸中盛放的单枝荷花,荷叶下的小鱼甩动尾巴,啄着他的手指。
他问:“那晚在夜店里,你出门了一趟就没回来,说是送个人,到底什么人啊?”
陆青折道:“朋友,我出去的时候恰巧遇到他,被洒了一点酒。”
“看来碰上喝醉的了,男的女的?靓吗?屁股翘吗?欸,你那件T应该不太好洗?”
“扔了。”陆青折说。
陈从今听完差点跑去翻垃圾箱,心痛道:“你知不知道这衣服多难买?那人赔了你多少钱?”
陆青折道:“没有。”
“没有?”陈从今惊讶,“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他赔?”
陆青折嫌他吵,索性回答:“因为他屁股翘。”
陈从今:“……”
在廊下坐了会,安静之中,陈从今突然捧腹大笑,喊着陆青折赶紧过来围观。
纪映在朋友圈发了段视频,方饮神色高冷地拆开了两瓶花露水,冲着纪映放狠话:“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让你自己不准备,我偏不送你,让蚊子吸干你!”
纪映道:“我就把你这副腔调录给大家看看,让大家见识一下你的真面目!”
方饮勾起嘴角,那张脸带着种干净纯粹的漂亮:“看到这瓶six god了吗?我浪费也不留给你。”
说完,方饮打开了盖子朝天一喷,但是没有注意喷嘴的方向,不慎全部洒到了自己脸上。
他迅速捂住眼睛,跌跌撞撞跑去了洗手间冲水,中途甚至软绵绵地撞到了拐角墙壁,闷闷不乐地哼了几声。
纪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关掉镜头,一边口齿不清地问了句“你怎么样了”,然后上传了这段视频,对此配文:该!
“哈哈哈哈你这位高中同学真的,太逗了。”陈从今说。
陆青折的指尖搭在书页上,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即便陈从今切换了页面,他的视线依旧停在半空中没移回去,不知道是在出什么神。
锦鲤跃出水面,溅开的水花拍打在玻璃上,留下几道痕迹。在这声响动之后,他颇不自然地翻了一页书。
·
“都怪你,你再笑?再笑是狗!”方饮怒道。
不停地用冷水冲着眼睛,过了两分钟左右,才缓过劲来,纪映终于止住了笑声,勾着他的肩膀,把手表塞到他手上。
纪映道:“我才不乐意去找陆青折呢,既然你想去看冷脸,那我求之不得。”
方饮甩开纪映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反手关上房门,坐在书桌前写日记。
自打洒了陆青折一身香槟的那天起,他的日记本上就开始频繁出现这人的名字,情绪从不知所措,到现在已经默默接受了现实。
他就是对陆青折有所反应,看到他的脸庞会脸红,听到他的声音会心慌,没有办法阻止,并且忍不住想跑对方面前去,自己能够多看几次、多听几遍。
方饮这么对自己说着:英俊出挑的长相谁不想看?年轻美好的身材谁不想看?
他也不能免俗,会色迷心窍,既然自己有机会可以接触,那多看一眼是一眼,看到就是赚到。
写完,他瞥见摆在旁边的手表,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几圈,敲了敲镜面,想听听看声音清脆不清脆。
然后,光洁明亮的今天刚修好取回来的手表的镜面,在他的目光中,缓缓裂开了一条缝。
方饮:“……”
第5章
天一放亮,整夜好梦的纪映起了床,敲了敲方饮的门。方饮很快出来了,一言不发地下楼吃早饭,状态浑浑噩噩的。
“小方,你最好去照照镜子,这张脸真是一片狼藉。”纪映委婉地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