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野有慢性咽喉炎,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保暖做好了倒是还好说,但这人臭美得很,寒冬腊月里都恨不得只穿一层单裤到处跑,所以基本上一到换季咽炎就得犯上一回。每回犯了毛病,轻则咳嗽上个十天半个月,重则一连半个季度都得吊着副半死不活的嗓子,吃药也不见好,只能随身揣着一盒清嗓含片,实在难受得厉害了就往嘴里含一粒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礼拜六的起这么早。”
郝飞拿着枕套进屋,邢野后脚跟了进来:“那个,飞飞啊,你有没有遮瑕啊?”
“我哪来的那玩意儿。”郝飞爬上自己的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不过我抽屉里还有一罐白色丙烯,要么你凑合一下?”
邢野趴在郝飞床架边上看着他换枕套,皱着眉头:“太白了吧?”
“你要是嫌色号太白了,就去隔壁找大刘要点红的黄的兑一下呗,调色这活儿还用人教吗。”
邢野抬手不轻不重地往他小腿上拍了一巴掌:“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郝飞乐了:“那你说什么太白了,我当你傻的呢。”
“我今天晚上要跟小可爱他哥吃饭。”邢野指了指自己脑门上还没褪下去的淤青,“是不是有点难看?”
“呦,进展不错啊?”郝飞一听就来劲儿了,踩着床架跳下来,“你那照片儿还挺神,要么我也让王雅他们帮我修两张?”
提起这个邢野就忍不住又皱了皱眉:“还真挺神。你说我要不要干脆去做个微整啊?照着照片儿把眼皮儿割宽点,再垫个下巴什么的?”
“呲。”郝飞小声抽了口气,“别了吧,你看咱班那谁那双眼皮儿拉得也太难看了,而且看着还怪疼的。”
邢野长叹了口气:“也是。现在去做也来不及了,算了……你说我额头这块儿黑青怎么弄啊。”
“去楼下找辰姐呗。”郝飞说,“他那儿肯定有啊。”
[Wen]:起床了吗?
[Wen]:司机已经到楼下了,车牌号是沂A五个8。
邢野收到微信的时候王辰正扒着他的脑门给他修眉,一边嘴里碎碎念道:“你这眉毛也太乱了吧,小野啊不是我说你,你不能仗着自己脸蛋长得好就可着劲儿瞎造,咱们男人啊得好好保养自己,你不知道现在社会上那些小基佬们一个个打扮的都花枝招展的,恨不得见个雄性就开屏,可不能被外面那些妖艳贱货比下去了。”
邢野把手机举到眼前,盯着屏幕的脸上荡起一朵花来,快速回复道:我这就下去。
“来个微信就把你高兴成这样,要矜持,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王辰看着他这副德行,万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以过来人的姿态苦口婆心地教育道,“你要给他看到,你很高贵,臭男人没有机会,他才会珍惜你。”
[Wen]:[语音消息]
邢野点开对面回过来的语音消息,温承书大概是刚醒没多久,低沉微哑的声音里挟裹着一丝慵懒:“没关系,不用着急。”
王辰的话音一顿,嗓音陡然尖锐起来:“天惹,这声音也太性感了吧!omg,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他贴在我的耳边叫宝贝了!”
邢野笑呵呵地举着手机回复:没事,我已经收拾好了。
刚还口口声声喊着要矜持要高贵的王辰收起贴在他眉峰上的刀片,推了他一把,嘴里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呢妹妹!快去啊,还等着男人自己脱光了衣服往你床上扑吗?”
邢野抬头冲他嘿嘿一笑,把手机揣进口袋里,站起身匆匆忙忙留下一句“我走了”,便一溜烟消失在宿舍门口。
王辰裹着一件长到脚踝的贵妇真丝睡袍,靠在门口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写着艳羡,幽幽叹了一口气。
趿着人字拖,抱着洗澡筐从浴室回来的临寝直男从他身边走过,不怀好意地冲他呲牙:“思春呢辰辰?”
王辰立马换上那副‘姐姐很高贵,男人没有机会’的表情,一把甩上了寝室门。
温承书派来的车很好找,主要是这个高调的车牌号从一进学校就引起了一小片轰动,邢野低着头躲开周围窥探的目光快步钻进车里。
司机是个很热情的北方男人,等邢野坐好后,从副驾上拿出准备好的早餐递给他,邢野有些不好意思,对方对他笑了笑:“温先生让我准备的。”
司机开车慢慢驶出校园,已经错过了上班的高峰期,路上不是太堵,车辆拐出学校后便一路朝着高速路口行驶过去。
邢野想了想,还是给温承书发过去一条:谢谢你的早餐^ ^
“呦,下雨了。”司机打开雨刷器,擦掉落在车前挡风玻璃上细密的雨点。
邢野朝窗外看了一眼,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下银丝细雨,单薄的雨雾将拉远的街景融成一派朦胧,非机动车道不时闪过穿着红色雨衣的骑行路人。
邢野的心情在这样的平静中变得愈发轻快。
手里握着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头去看,是温承书回过来的消息。
[Wen]:不用客气,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司机随便买了点。
邢野回复过去一句:我很喜欢~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再回消息过来。
邢野握着温热的豆浆,靠在后座柔软的座椅上偏过头望着窗外,心里的期待越来越深,嘴角弯起的弧度也越来越明显。
哈,要见面了!
第19章 他是来接我的
雨越下越大。
错落的雨点在窗上拍打出沉闷的声响, 雨水在玻璃窗上汇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灯火通明的城市上空蒙着灰暗的雾气,闪烁的霓虹也在这片黯淡中尽然失色。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温承书拿起来看,是于琰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
看来于琰对邢野很是满意,连声音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可以啊老温,哪捡来的小孩儿啊,真不错!”
温承书本无波澜的心里像是有根弦跟着这句话松动了些,却仍语气平平:“怎么说。”
“没什么可说的。”于琰笑,“我发个视频给你,你自己看。”
摄影棚那边有些偏僻,网速一直不太好,等温承书不疾不徐地把手里的文件看完,对面的视频才发过来。
邢野身上穿着一件设计简单的休闲衬衫,衬衫的面料像是棉麻,宽松的袖口下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手臂,纤细的手腕上系着一根黑色的细绳,长发简单的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后颈。他将手塞进口袋里,微微扬着下巴神色冷峻睨着面前的相机,十分配合地跟着摄影师的节奏,在明晃晃的灯光与飞速响动的快门声中自然大方地变换姿势和动作。
视频不长,只有二十多秒,视频快结束的时候不知谁说了句什么,邢野挺得笔直的腰背自然地松垮下来,那张绷得冷清的脸上突然扬起一个笑容,微微弯起的眼睛被锃亮的摄影光映射出细碎闪烁的光。
画面定格在邢野笑着的脸上,播放停止时拿着手机的温承书竟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邢野在镜头下游刃有余的样子让他有些意外。
于是他给于琰回去一条同样的评价:不错。
“ok,收工啦,今天辛苦了。”
邢野换好了衣服从更衣室出来,于琰走上来递给他一瓶水,眉眼中含着温和的笑意:“不错啊小朋友,之前拍过吗?看你挺熟练的样子。”
“谢谢琰哥。”邢野挺客气地从他手里接过水,老老实实回答道,“之前总被服装设计学院的哥们儿叫去当衣服架子,也玩着拍过几回,这么正式的还是第一次。”
“哟,那说明你有天赋啊,不考虑考虑入这行?”于琰笑。
邢野有点不好意思,正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于琰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忙。
邢野抱歉地冲于琰笑笑,掏出手机,一看到屏幕上弹进来的消息嘴巴立刻就咧了起来。
[Wen]:结束了吗?
邢野捧着手机快速回复道:刚结束!
[Wen]:车已经在门口了。
邢野回道:好,我马上就出来。
于琰见他这幅表情,抬眼朝大门口望了一眼,看到门口停着那辆熟悉的车,眉梢一挑,明知故问道:“有约?”
邢野抬头冲他眨了眨眼睛。
于琰若无其事地耸肩:“本想结束后邀请你吃个晚饭,聊一聊合同和薪资方面的问题,你要是有约的话……”
“没事,我不要钱。”邢野很快接道,于琰愣了一下,见他抬着手朝门外指了指,表情有些急迫,“那琰哥,我就先……”
于琰摇着头笑了,冲他挥挥手:“去吧去吧,回头我找温承书聊也行。”
邢野还没分出心思琢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已经一溜烟窜了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了步子,稍稍清了清嗓子,对着门边儿黑色的立式空调反光照了下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喉糖剥开放进嘴里,这才走出来。
雨下的有点大,淅淅沥沥的雨丝裹着夜风吹过来,雨点在邢野米白色的外套上洇出几个小小的水点,邢野抬手把刚刚整理好却又被吹乱的头发捋到脑后,裹紧了外套,抬着头左右张望了一圈。
正门口停着的黑色宝马x7短促地鸣了声喇叭。
邢野愣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站在房檐下探着脑袋朝朦胧的雨幕里张望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找到那个高调的5个8,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温承书发个微信问一问,始终停在旁边的宝马x7后车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从车里伸出一把黑色的雨伞,在车前撑开,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型板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带着禁欲气息的金丝细边眼镜,然而没有丝毫褶皱的西裤从车里伸出时却被倾斜飘洒的雨滴打湿,踩在水洼里的皮鞋也沾上了泥水……就像是刚结束工作便匆匆赶来接什么特别的人。
邢野心想,如果这个桥段放进电视剧的话,一定要慢动作加定格,最后配上酸得让人起十八层鸡皮疙瘩的背景音乐才完美。
带着这个有些自作多情的温柔滤镜,他有一刹那觉得男人冰冷的镜片后那双眸子都柔和了起来。
邢野怔怔地看着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到他面前的人。
他是来接我的。
这个念头钻进大脑里的瞬间,心脏在胸腔里“咚”地一声重重跳动了一下。
男人撑着伞,宽大的伞檐将他笼罩住。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高声吼着:快看手啊,这都递到你面前了怎么还不看!
然而目光却还沉溺在男人眼底那抹浅淡的笑意中,怎么也移不开眼。
他的喉咙有些痛,吞咽时坚硬的喉糖磕在牙齿上,口腔里响起一声细微的碰撞声,他看到男人笑了一下。
他缓缓开口,含着喉糖的声音含糊又沙哑:“……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是司机……”
“接你。”男人笑着说,“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作者有话说:
温承书视角: 邢野(傻笑):嘿嘿嘿嘿嘿。 温承书(迷惑):……这孩子咋又傻了呢。
第20章 开瓶最好的酒
车上很安静,除了最开始司机向邢野确定一下位置,车上就再也没有人说过话。
车内的空间并不能算做狭窄,毕竟邢野和温承书中间的空隙再塞一个成年人也绰绰有余。邢野却仍然感觉局促,手和脚都不知该怎么摆,索性从上了车就没再变动姿势。
好巧不巧地这个时间赶上了晚高峰,路上堵得厉害。邢野觉得自己的背都绷得有点僵了,嘴里的喉糖早就没有耐心继续含下去了,奈何旁边有人,他不好意思向往常一样含两分钟就吐掉,只好在嘴里咬碎了,强忍着口腔里的清凉甜腻吞下去。
他微微往后靠了点,抬手撑着脑袋,偏头望着窗外,看着雨水成片地从车窗上滑下来,将窗外的亮着霓虹的街景融成模糊的光影——当然。看景是假,看人是真。
温承书的身影随着缓慢前行的车流不时反射在车窗上,窗外投射进来的幻彩的光影勾勒出他笔挺优越的鼻梁线条,冰冷的镜片也被镀上了一层冷蓝色的光。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薄唇轻抿成一道没有波动的线条,下颚线清晰而硬朗,光洁的下巴上找不到一点胡茬。
邢野隐约能够嗅到温承书身上雪松与烟草混合在一起的香水后调,味道淡淡的,又有些冷。这个味道让他没由来地回想到那天在火锅店里,他推开门,看到窗口前温承书叼着烟逆光站立的侧影——也是如此,哪怕只是那样站着,或现在这样坐着,温承书身上都一如既往地从内而外散发着沉稳优雅的成熟男性所具备的独特魅力——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撕破他清冷禁欲的表皮,窥探他层层包裹下的内心。
邢野正出神的望着车窗上的倒影,目光蓦地与视线中心那个人对上,那人转过来的眼眸里盈着窗外暖黄色的灯火,看起来明亮又专注,让他顿时有些慌张。他神色极度不自然地躲开目光,却硬着头皮佯装自己很自然地侧过身去,双手扒在车窗上,恨不得把脸贴在玻璃上,嘴里干巴巴地憋出一句:“雨真大啊,哈哈。”
温承书有些好笑地从车窗上望着他泛红的脸,装作没看懂他欲盖弥彰的行为,收回目光,温声提醒道:“玻璃上凉。”
邢野把自己发热的脑门抵在冰凉的车窗上降温。
“没事,那什么,我凉快凉快……”
他说话时摇了摇脑袋,皮肤摩擦玻璃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点儿细微的音量在过分安静的车内有些明显,邢野猛地把头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