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巴黎一别,便很少再出现,只有电视上不断播放着他的新闻,阴魂不散地填充着大家的生活。
现在,整栋房子只有这一间还没有查看。
裴灼最近也没回来过,他现在进去看了一眼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星轨这么想着,鞋尖转了转方向。
悄悄伸过手去,握上门把。
裴灼屋里十分整洁,虽然他带来不少家具,但房间布置得不算复杂。
四周摆放的都是些高科技产品,即便在这个世界生活了那么久,这里面大部分苏星轨也没见过,应该是还未面世的产品。
而在那干净整洁的床面上,果不其然躺着那个软乎乎的小不点,此刻正难受地攥着他被子,呢喃出难以拼凑成句的梦话。
苏星轨松了口气。
走上前拍了拍他脸,小声催促。
“嘿,醒醒。”
“唔……我、我马上就……就……”
沈烛含糊不清地嗫嚅着。
身体却根本没有动,跟个石雕似的趴在裴灼被子上,再次陷入了昏睡。
苏星轨没有办法,只能伸手去抱他。
却不想他抓被子抓得居然那么牢,就算抱起来了,也根本扯不开那被子。
他一连试过好几次,从左边绕到右边,再从右边绕到左边,不论怎么掰扯都毫无作用,加上本来就累了一天,眼下实在没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黏在了被面上。
苏星轨渐渐烦躁起来。
心一横,打算直接把他连人带被子抱出去。
可刚要下手,就见一旁书桌上有个什么东西闪了闪。
循迹望去,才发现是一块深蓝色的宝石。
那块宝石似乎是哪里开采的原石,并没有经过打磨与加工,就是很粗糙的一大块,放置在桌边,泛着幽幽的蓝。
宝石旁是一个文件夹。
正摊开在桌上,占据了大半桌面。
摊开的最新一页上,是一张剪报。
标题处写着「D市金融大厦倒塌20年悼念!真相绝不能被雪藏!」。
日期很新。是2019年10月8日。
乔柠骨折的那天。
四周静谧,喝醉的混混们睡在楼下,其他人都已出去寻找沈烛。
整栋房子就只有他一个人还醒着。
苏星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伸手将剪报往前翻去,看到前一页的内容。
「D市金融大厦倒塌近20年!谁能给三千多冤魂一个交代!」
因为每一页都有塑封袋的缘故,这张纸看不出什么折损的痕迹,但根据顶端的日期显示,这一页已经是2018年10月8日的报纸。
再往前。
是2017年,2016年,2015年……
苏星轨越翻越快。
终于一把掀开好几张纸,直接翻到了扉页。
扉页的纸张与其他不同。
脏乱泛黄,已经难掩时间的痕迹。
日期处写着1999年10月12日。
标题是「D市金融大厦事件遇难者名单」。
报纸用相当多的版面用来放这些名字,密密麻麻地铺满好几页。
字又小又密集,简直令人望而却步。
苏星轨可不想把自己眼睛看坏。
随意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想把文件夹翻回去,省得裴灼发现他偷看。
可他才刚将那十几页翻过去。
眼前却忽然飘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少年黑眸微顿。
似有察觉般,将那叠剪报重新翻回扉页。
终于在扉页角落,一个泛黄的边角处。
他找到了那个名字。
「苏辰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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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月初。
电影终于拍到了沈烛的戏份。
这是个叫《式微》的犯罪题材电影。
男主一人分饰两角, 一正一邪, 沈烛出演他童年, 也得跟着分饰两角,虽然只是个子役, 但剧本十分精彩,且也有七八分钟的内容,比起普通电影一两分钟就结束的童年镜头,确实要出挑很多。
这本子倪进是下了大工夫挑的。
影片中的哥哥痞气却正义, 弟弟纯真却邪恶,沈烛都能很好把握,甚至在一些细微情绪上也都处理得相当好。
今天拍的这一幕,是弟弟被人校园霸凌后, 设计让哥哥为自己教训他们。
他故意在自己门口留下血迹,浑身是伤地躲在房间里,等哥哥进来问及原因,虽然假意拦着哥哥,却仍然将事实全盘托出,最终看着哥哥生气出门的身影,眼神冰凉地擦掉脸上血迹,嘴角若有似无勾起。
因为哥哥也是他自己, 所以他仅仅是对着空气演出。
但沈烛非常擅长拿捏分寸, 虽然看着只是个奶里奶气的孩子, 但出演弟弟时所展现出的邪恶感, 却竟异常强烈。
他永远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 笑容纯真,恍若从天而降的天使,可这天使却带着这份笑容,漫不经心地将养父购买的昂贵香槟倒进下水道,将养母衣柜里的裙子全部剪碎。
残忍而乖僻。
三两下,便将这角色勾勒得生动清晰。
当初选角时,他就是毫无争议的选手。
但鉴于年纪过小,剧组多数人原本觉得肯定要拍很久,反复很多次才能收工,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他竟接连一条过,完美得仿佛他就是角色本人。
导演是业内出了名的坏脾气,经常对演员破口大骂,但对沈烛却满意得不行,甚至每拍完一场,都会把他拉过来一起看拍出的画面,夸奖他做得好。
苏星轨戴着墨镜坐在导演旁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赞赏着。
思绪却早已飘得老远。
那天放在墓碑前的花束卡片上,分明就写着「苏辰迹」这名字。
花是裴灼送的,那这落款名理应就是他本人。
而且他也说过,自己爸爸姓「苏」。
那「苏辰迹」,或许就是他曾经的名字吗?
可假如当真是这样,那张20年前剪报的死亡名单里,又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
倘若裴灼就是「苏辰迹」,他没有死。
那他为什么不跳出来反驳这件事?而是改名换姓,干脆换了个身份呢?
如今关于这件事,网络上的资料很笼统。
只能查到这是起恐怖袭击事件,不明身份的歹徒在42楼放置了大量汽油与炸弹,在1999年10月8日这天中午突然爆破,导致大楼倒塌,42楼以上无人生还,连带附近商业街与居民区,遇难人数达到七千,当场死亡人数更是高达三千之多。
随后金融业震荡,股市大乱,资本被重新洗牌。
当天在现场救援的大部分消防队队员,甚至于路人,都因吸入大量石棉粉尘而诱发癌症去世,受害人数进一步增大,远超最初所说的三千多人,实在很难猜测「苏辰迹」的死,究竟属于其中哪一部分。
那天睡梦中。
裴灼说他对假少爷有着多年的恨。
可假少爷如今只有19岁,怎么都不可能是他引发了20年前的事件。
那裴灼所说的这个“恨”,究竟指的又是什么?
所有的事都在脑袋里绕来绕去。
苏星轨烦躁地抿起嘴,干脆将它们全部驱逐出去,认真看起沈烛的表演。
今天拍的是室内戏份。
他上午先演弟弟,下午就马上要演哥哥。
等一换上哥哥的深色衣服,瞬间便又成了个调皮而阳光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尽是痞痞的帅气。
沈烛毕竟原本是刚出道就能得影帝的孩子,自小就演技惊人,说阳光就能阳光,说阴暗就能阴暗,就算瞬间切换也毫无压力,现在就已经这样,实在很难想象他以后会变得多恐怖。
今天整个剧组就全拍他了,因为戏基本都是一条过,天还没暗下来,大家便全部拍摄完毕,开开心心地收工庆祝。
最近是苏家父母的25周年结婚纪念日。
他们定下今天庆祝,早早就通知了苏星轨和沈映辉一起过去。
苏星轨不方便带着沈烛,便让金发带着他去和剧组吃晚饭,自己则先回家洗好澡换身衣服,随后哼起小曲,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天色已接近黄昏。
裴灼的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到院中,似乎是在他洗澡期间回来的。
苏星轨不想和他碰面,急忙加紧脚步出了门。
可才刚走下台阶,便远远看见院外有个人,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自己这栋房子,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个高大清俊的男人。
看年纪不是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还带着股若有似无的少年气,穿的也都是大牌与潮牌的混搭,跟生前巴结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一个打扮,一看就是个特别会玩的主。
他似乎对要找的地方不是很确定。
迷迷糊糊地左右探看,见到门前的苏星轨,微微一愣,便又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苏星轨以为他是迷路了想上来询问。
即便已经站到车边上,也没有当即上车,脚步顿住,站在原地等了等。
见他走近,又朝身后一指。
跟他解释。
“这后面只有10号一家了,如果你不是找他家,就往反方向走,那边……”
苏星轨话音未落,那男人就已快步走到近前。
他步伐气势汹汹,最后几步几乎是跑的,还不等苏星轨反应,朝着他左脸便是一记重拳。
他这一击力气很大,苏星轨没有防备,脸上重重挨下一拳,瞬间失去重心,脚下来不及站稳,朝后方跌了跌,幸而有车抵着,才没跌一跤。
整个左脸麻木片刻,便迅速火烧似的疼起来。
从皮肤到牙龈,疼得他眼前猛然一黑,大脑都随即短路了几秒。
唇角被这一记拳打破,隐隐往外泛着血。
就连口腔内都满是血腥味,浓重得他不由下意识皱眉。
男人并没有停手,又再次朝他鼻梁挥来一记右勾拳,但少年已有了防备,虽然还没回过神,却也勉强防住,并本能地朝他脸上也挥了一拳。
苏星轨毕竟不是什么善茬。
生前从小到大,除了幼时在打架上吃过几次亏,长大后还没服过谁,哪里能忍得了别人打他?
可假少爷这具躯体到底还是瘦弱。
虽然苏星轨拳头很快,却没有男人那么大的力气,即便多打了他几下,也不过是打个平手。
他们一个眼疾手快一个力气巨大,在车前扭打得难舍难分。
苏星轨被他揍了几拳,浑身都疼得厉害,体力迅速见底,眼看自己被对方压在车门上,就快无力反抗,却见那即将落到他鼻梁上的拳猛然顿住,随即仓皇地向后无力跌去。
眼前忽然闪进一个高大身影。
直直地挡在自己身前,将他所有视线全部挡住。
来人穿着件灰色高领毛衣,服帖地勾出他上身线条。
宽肩窄腰,匀称得刚好。
几乎是眨眼间,他便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打翻在车前盖上。
随即又卡住他脖子,面色阴沉地朝他狠狠挥拳。
他虽然面无表情,身上却传来浓厚的暴戾气息。
拳头又快又重,光是那份阴狠之气,便压制得男人毫无还手之力。
男人本就已伤得不轻,此刻更是不敌。
不过才三两拳,鼻间便流出血来,随着男人一记又一记的重拳糊满整张脸,很快就再也看不清他本来面貌。
不出片刻,男人就被打得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裴灼拎着他衣领,将他摔下地,随即,崭新的高档皮鞋疾速落下,猛然踩上他脖子。
跌倒在地的男人闷哼一声,随即猛烈咳嗽起来。
可他喉咙却又被裴灼狠狠踩住,几乎连挪动都困难,咳嗽的痒感卡在喉间,尽数变作鼻间发出的难受哼叫。
他知道自己是打不过了,干脆用手抓住裴灼脚踝,用力向上抬了抬,以减缓自己喉间的痛苦。
才刚松开一些。
便朝苏星轨奋力大骂。
“你买通那些傻逼欺负小辉,还一天到晚跑到学校装好人!装模作样的贱胚!假货!有种你就……唔……”
他话还没说完,喉咙就又被裴灼狠狠踩住。
即便努力伸手阻拦也毫无作用,脸很快涨红发紫,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苏星轨被他打得狼狈,脸疼得甚至难以牵动面部神经,全靠扶着车子才勉强能站立。
他见男人近乎即刻就要窒息,急忙伸出手去,费力地扯了扯裴灼衣袖。
“你要杀人可以,但别弄死在我家门口。”
裴灼身体僵了僵,回头见他满脸伤痕,眉宇瞬间皱紧,薄唇微微抿了抿,虽然很不情愿,但僵持片刻,还是松开脚,回身扶住他。
地上的男人猛烈咳嗽起来。
他长得并不差,即便被揍得鲜血淋漓,也还是能看出颇为英俊的样貌。
他咳嗽完,将口中满溢的血朝一旁吐掉。
看着被裴灼揽在怀中的少年,阴恻恻地讥笑起来。
“真有你的!抢了小辉的未婚夫,然后朝小辉耀武扬威,哈哈?你瞧瞧,你抢的可是所有人都认识的裴灼欸~!满世界地跟你秀恩爱,送你这个送你那个,多棒啊!偷来的东西,你也能用得特别爽是不是?呸!真叫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