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那是深渊?陆老板,那是你没看到昨晚的白彦有多快乐。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身体,就像雕塑师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没有谁能够超过他。”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下药?”
汤临脸上的餍足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又扯出一个笑,“你不用伪装地这么镇定,陆至晖,我知道你很愤怒。不过这没用,昨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白彦已经属于我了。”
他以胜利者的傲慢姿态说了好长一通,仿佛对面的人才是囚徒。陆至晖全程脸色深沉,没有任何波动,等他终于浩浩荡荡说完了,才开口:
“我认为,你对‘属于’这个词有误解。”
“哦?”
“且不说我先生的心不属于你,他的身体也没有属于过你,哪怕一秒钟。”陆至晖顿了顿,继续说,“昨晚,我看过视频,也亲手帮他擦洗过身体。恕我直言,你好像连手指都没放进去吧?”
汤临脸色僵了僵,没有说话。
“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吗?”陆至晖放在桌上的手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汤临心头,一点一点地击溃他。
“就在你被警察审讯得一秒钟都不能休息的时候,我们拥抱,亲吻,做艾。我们做着比你亲密一百倍的事情。而你,还没来得及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时候就已经被捕了。你也知道你的药量有多足,他很亢奋,我们到两点都还没休息。”
“说起来也得感谢你,我跟我先生确实在这方面比较保守,但是昨晚,我们都很开心。”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汤临,他猛捶了一下桌板大吼:
“你胡说!”
第85章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汤临, 他猛捶了一下桌板大吼:
“你胡说!”
陆至晖仍旧游刃有余地看着他, “轻松点。我身后这扇玻璃是单向可视的,你的一举一动都在警察眼里。如果你对我动手, 判刑的时候又得多一条了。”
他揭开桌上的茶杯,徐徐抿了一口。
汤临咬紧了腮帮,贴着桌面的拳头不甘地缩了回去。
“你想拥有他, 有人却想毁了他。跟你们计划的一样,昨晚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被绑架了,被一个手上有疤的男人轻薄。当然,你这条疤太独特了, 那些人很快就把你挖了出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愤怒。”汤临笑得狰狞,“因为这件事闹大了,大家都会觉得白彦跟我发生了关系。而你,戴了绿帽子。”
“如果没有警察介入, 你刚才的思路确实说得清。不过么, 警方今早已经发布了公告, 明确公示,这是一起强/奸未遂的犯罪。现在,大家都知道, 极目工作室有个叫汤临的导演策划了一出绑架和强/奸。但, 最后一无所成。”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太愚蠢了。”
“你!”
“本来你和我先生在一个圈子里工作,还有机会见面,甚至成为朋友。但这件事之后, 你的后半辈子,无数无数个日子,你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他。哦,不知远在老家的令堂大人是否也看新闻?听说她马上要七十了,也不知道她看到新闻会是什么反应。”
“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不关我妈的事。陆至晖,祸不及家人!”
“我没那个闲心去知会令堂,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新闻肯定是会播报的。也是,汤导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么,之前但凡考虑到一点后果,恐怕也不会动手了。毕竟,家人受罪犯影响,也是一种犯罪成本,不是么?”
汤临仿佛被抽去了骨头,倏地一下子没了力气。
陆至晖没打算停下,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
“其实想想,如果没有这件事,你和我先生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甚至以后他移情别恋爱上你了也未可知,毕竟感情这东西说不准。你这几年做导演做的不错,也陆续开始接大项目了,本来不出一年的工夫就能把令堂接来一起住,也免得她一个人在老家无依无靠。但,这些好像都不可能实现了。”
“我先生自然是会记恨你,不过他好歹有我,我可以帮他走出这个阴影。但是令堂可能就不一样了。听说你还有个兄长,也是年轻的时候闹事进了局子。真不知道两个儿子都入狱,她会怎么想。”
“这么一看,事情好像就不一样了。谁造成了这一切?谁引诱你对我先生动手?谁让你今生今世都不再可能见到他?谁让令堂的余生日夜难安?我想,比起我先生,其实你更恨那个人吧?”
须臾间,仿佛一记重锤在地板狠狠敲了一下,轰然巨响之后,周围陷入乱葬岗一般的沉寂。
汤临不知是什么时候垂下的头颅,待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几乎要贴到桌面了。许久许久,那头的角落终于传来沉闷的妥协的声音:
“他是上周联系我的。”
“他”,不是白彦,不是汤临的母亲,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藏在幕后的凶手。
这话好似接通线路的开关,一墙之外的崔组长听到之后,连忙让人做笔录。
“每次都是没有归属地的号码,我曾经试着拨回去,但都是空号。”
陆至晖看着他,问:“声音熟悉么?”
汤临摇头:“他用了变声器,不知道男女。”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是谁?”
汤临又摇头,沉默了半晌之后,又道:“但是,不代表我没有线索。”他抬头,仿佛抓着一根树藤的攀缘者,一动不动地盯着陆至晖,“我有条件。”
“说来听听。”
“一百万。你差人送去给我母亲,让她足够安度晚年。”
陆至晖没有答应,也没有立即拒绝,这让汤临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他吸了一口气,上半身都朝陆至晖倾斜过去。
“陆至晖,一百万,我没有漫天要价,我只想让我妈的晚年能过的稍微好一点!一百万对你而言根本就是一个不能再小的数字,你只要拿出一百万,马上你就可以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这笔交易难道不划算吗?”
陆至晖停止敲打桌面的手,“可以。不过,别指望我对你手软。”
汤临没有再讨价还价,很快把汤母银行卡的号码给了他,然后看了眼监视器,把声音压低:
“这部手机是我私下用来联系亲人和朋友的,知道号码的人很少,从这里面筛人,谁跟白彦结过怨,不就一目了然了?”
没有指向具体的人或者团队。
陆至晖道:“这个消息可不值一百万。”
“我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只能提供线索。不然,无论我说出哪个名字,他反过来告我诽谤,不是得不偿失么?”
他定定看着陆至晖,眼睛如利剑上反射的白光,仿佛要说出一个珍藏多年的秘密。
“毕竟,我现在一无所有,请不起别人那么好的律师。”
他意有所指,而又因为没有证据不能在警察局说出的人,都在这句话里了。
请不起“别人那么好的律师”,陆至晖的眼珠动了一下,起身:
“那我也不为难你了。不过,我要说明的是,这一百万可以给令堂,但你,可能会彻底见识到,什么是‘好律师’。”
他走出审讯室,崔组长带着助手上前来,“陆先生,现在汤临招供了有幕后指使人,我们会根据这部手机的通讯录逐个审查,相信真相会很快浮出水面。”
陆至晖的眉头没皱得之前那么紧,他伸出手跟崔组长交握,“辛苦你们了。”
崔组长笑笑:“陆先生哪里话?这是我们分内的工作。”
立交桥如盘根的巨蟒一般前后交接,最下层的地面因此被物体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只在某些地方能有一块白光,斑马似的。
黑色的轿车在光怪陆离的斑马上行驶,阳光和影子间歇性投射在面色坚毅的人脸上,忽明忽暗。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鼓起了一根青筋,如沙漠里曲折的几乎要干涸的径流。
汤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口中的那个,请得起好律师,又时刻都盯着白彦的人,四十个号码的通讯录上只有一个抓住了他的眼睛——魏佳辰。
但是,汤临手上没有录音,或者任何能够佐证犯罪的证据。他们一样,都只是猜测。或许汤临在警察接下来的审讯中会坦白,他为什么会这样猜测,但,没有证据,只空口无凭的一句白话,魏佳辰最多只会带过去问几句话。
顺便,起诉汤临诽谤。
汤临现在认了罪,官司缠身,当然不愿意再惹出这么一个麻烦。若是魏佳辰最后真的被捕,那他或不定可以从主犯变成从犯,得以减刑。但,没有证据,只有他的“推测”、“猜想”,且不说魏佳辰敢把这件事闹大肯定想到了脱身之策,单是魏氏财团的律师出手,抓住机会反咬一口也是迟早的事。
之前一味的警告和忍让,到现在看来都无比愚蠢——陆至晖头一次有后悔的事情。
“陆先生,这件事非同小可,您身为公众人物肯定是要发声明的。但是我希望,同伙的事情,您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他走时崔组长再三嘱咐。
其实声张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这件事从策划开始,就是要闹到人尽皆知。而魏佳辰与汤临并没有什么过硬的交情,自然会算到有招供的一天。故而,怎么脱身,怎么不留把柄,断断是之前就计划好了的。崔组长他们恐怕再查也查不出什么。
不过,汤临的消息也并非没有用处。起码,他现在的能力,对付魏氏还是游刃有余的。说穿了,商业上的事情他可以处理的很好。
唯独小豹子,他一筹莫展。
小豹子有过很不愉快的经历,让他不敢跟别人睡同一个房间,现在,这个阴影还没彻底走出来,又被推进另一个深渊。若是小豹子因此一蹶不振,不说话,不吃饭,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本该被他护在心尖上的人,却在他怀里被人伤害。
如此想着,陆至晖愤恨地捶了一下方向盘——他极少这么情绪外露。
上午十一点,网上的争吵已经闹翻了天。有人心疼白彦被人绑架,有人觉得这是炒作,有人给他画了一张绿帽子的图,有人骂白彦脏。各方的口水战打得不可开交,陆至晖没空理会,只在停车后,用手机更新了一条微博。
“一,彦彦现在在医院,身体没有大碍,请各位关心他的人放心。
二,我身为丈夫,没有保护好他,这件事我要担一部分责任。
三,警方已确认罪犯身份为汤某,稍后会正式起诉。
四,任用问题员工,公司难辞其咎。鉴于汤某对我先生造成的严重身心伤害,该公司已经违反签订条约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本人已起诉罪犯所在公司,望周知。”
他没有多余的开场白和结束语,简明扼要的四条把事情说清楚,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紧接着,莱湖警方出了通报,蓝底白字,威严肃穆:
“8月9日,莱湖公安局接到市民报警,影视行业从事者汤某对其同事白某实施绑架,收到警情后,公安机关高度重视此案件,并在多方协助下,成功阻止汤某对白某的进一步侵害。到案后,汤某对绑架和强/奸未遂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公安机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X条和第Y条法律规定,对汤某依法刑事拘留。”
连续两条微博出来,网络暴力才终于消了许多。与此同时,粉丝组织的“向恶势力说不”的大量发声才终于得到转发。
走道两侧都负手立着保镖,黑衣在白墙之间尤其明显,像盘桓在树干上的红皮子蛇。空气里充溢着消毒水的味道,仿佛有一具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赤/裸/裸立在眼前一般,刺鼻。
陆至晖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在病床旁的白色椅子坐下。床上的人睡得很安静,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已经褪干净了,只剩雪一般的惨白。密长的睫羽歇在眼睑上,如停在枝头小憩的蝴蝶。唇色也只剩一星点的淡淡的红,透着一股浓烈的凄美感,美的好不真实,让陆至晖都觉着,这幅情景仿佛在梦里才出现过。
他的手悄悄放在床边,搭在柔软的棉被上,往日雷厉风行的商业帝王现在疲惫不堪。
先前询问过医生。说有过类似经历的患者,一般会抑郁很多天,情况稍微严重的还会自闭。不说话也不吃饭,别人叫他也不听。他的小豹子经历过两次这种事情,恐怕是会沉寂很多天了。
医生还说,他可能会抗拒一切身体接触,也不喜欢别人靠太近。所以,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就像抱着花瓶过吊索桥一样,要步步为营,一步都不能踏错。
他不悦地闭上眼睛,一夜未眠让他的眼睛很是酸涩,他缓了一会儿,抬手捏了捏鼻梁。搭在床上的那只手却突然传来一个生涩的触感——那个微弱的力道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怕他没发觉,就又扯了一下。
“嗯?”
他睁眼,朝床上望去,却不知沉睡的人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像从被窝里探出头的毛茸茸的仓鼠。
陆至晖连忙回过神来,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但床上的人并没有回复他,他想起之前医生说的话,一时有些无奈。正当要退两步,给他多一点私人空间时,受伤的小豹子却有了反应。
他病恹恹地,眼眸濡湿地看着自己,没有害怕,没有抵触,反而动了动唇,糯糯道: